平安客棧二樓過道,其中一間房門從裡面被人關上。外邊剛響起門閂插削聲,走廊盡頭便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隨著聲音越來越密,木製地面也隨之震動。
樓梯口,黑壓壓的人群,從一樓湧了上來,在這間客房門前停下。
所有人目光聚焦在這扇大門上,有猴腮男子側耳附身在門上,聽了一陣後,對著裡面叫囂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何身份。敢殺我劉爺的兄弟,誰都保不住你。”
話音剛落,人群中,讓開一條通道。一富商打扮的虯髯大漢,邁著穩健的步伐,走了過來。
猴腮男見到富商後,上前道恭聲道:“劉爺,殺害宏二爺的凶手就在裡面。”
富商名叫劉炳然,與客棧宏掌櫃是十多年的拜把子兄弟。自從劉炳然發跡後,終於打聽到了自己兄弟的落腳處,想不到才隔一天,就出了這檔子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凶手就躲在這扇門後面。今天要是不見血,這事兒怕是沒法善了。
劉炳然手中搓著兩顆鐵丸,看著緊閉的大門,面色陰沉,下令道:
“撞開!”
身後人群中,兩個鐵塔般的漢子,發出咯咯的怪笑聲,擼起袖子退到了欄杆邊,踏踏幾步,腰肩齊用,用力一撞。
碰!
一聲巨響,房門向裡一凹,卻又彈了回來,恢復了原貌。
兩下,三下,連帶著兩側牆壁都止不住搖晃,這扇門卻始終堅挺。
幾人面色越來越難看,一旁猴腮男看出了端倪道:“劉爺,這門是鐵木製成的。”
這“鐵木”本是製作機關傀儡的材料,可柔可剛,堅固程度可想而知。
由於平安客棧地處荒山,所接待的都是些粗糙漢子,三教九流皆有。以往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常有發生,所以客房房梁都是特別加固,就來門閂也是用整根鐵木製成的。為的就是這些客人發生矛盾,打出真火來時,各自有保命手段,不至於鬧出人命。
“再來!就算將房子拆了,他也得給我兄弟償命。”劉炳然鐵青著臉,又叫了兩人,誓要將門破開。昨晚他才自己兄弟一起喝過酒的,今日就這麽不明不白死了,他如何能忍。
幾撥人輪流上陣,效果也相當明顯。
每撞一下,兩扇門之間縫隙越來越大,破門只是時間問題。
劉炳然嘴角咧開嘴冷笑了一聲,吩咐道:“兄弟們,破門之後,裡面的人直接亂刀砍死。官府那邊老子有人。”
說出這話,可謂是囂張至極。
房間內,整扇牆壁搖搖欲墜。房梁上被震下的灰塵,簌簌而落,滿地都是。
獨眼,寬目,瘦猴三人死死抵住門閂。
哢嚓!門閂斷裂的清脆聲,讓幾人心頭一緊。左邊的瘦猴按住斷裂處,朝後邊喊道:“大人,要擋不住了!”
獨眼也側過頭,喊道:“丫頭,別顧著跺腳了,把桌子挪過來,幫忙啊!”
小桃這丫頭似乎被嚇傻了,她從小就在秦家,哪裡見過這般種場面,硬是愣了半晌,這才緩過神來。
後面,柳梁手中拿著一截細竹筒,小跑向書桌,對身後的陸長青道:“這人叫劉炳然,烏康城中的暴發戶,靠著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幾乎壟斷了烏康城中所有的糧食。在三大世家中,排在首位,就是方家,秦家都要讓上三分……咱們麻煩大了。”
“劉炳然,原來他就是劉炳然……”陸長青輕輕念叨了一句,
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他隔著門,朝外望去,不由得地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 為了得到玄金下落,昨晚半夜他來到了思珍娘房間,那女人似乎有意為難陸長青,非得逼著陸長青喝完桌上的酒,才肯給出消息。
而陸長青就是在思珍娘口中得知道,孫長安的接頭人就是“劉炳然”。沒想到在出去的時候,遇到了同樣醉酒掌櫃宏滄海,卻被誤以為陸長青是思珍娘包養的小白臉。
解釋不通,兩人大打出手。好在那宏滄海醉得厲害,陸長青倒也沒吃虧,幾招王八拳下來,兩人平分秋色。之後被就聞聲趕來的獨眼三人拉開,結束了這場鬧劇。
事後陸長青酒勁上湧,在茅房行方便,一下就醉倒在旁邊。誰知第二天這宏滄海就死在了茅房裡,而且還是被亂刀捅死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不少人認為陸長青是為那件事情泄憤,殺害宏滄海。還有一部分人認為是陸長青為了得到思珍娘。
書桌旁,陸長青站在柳梁邊上,見柳梁扭開竹帽,從裡面取出一卷白紙,平鋪在桌面上,埋頭疾書。
柳梁道:“這是我稽查司專用的信紙,特殊的靈墨,用這個給稽查司傳達消息,可以防止消息走漏的風險。”
直到柳梁將一方印章蓋在上面後,陸長青才道:“人不是我殺的。”
“我知道,可是外邊那幫人不信啊!”柳梁吹乾上面墨跡,將紙條小心卷了起來。又放入了竹筒內,見李長面上沒有絲毫波瀾,不由疑惑,“你好像不擔心!”
陸長青反問道:“我擔心什麽,不是有你嗎。你可是稽查司的人,是官。有你擔心就夠了。”
“外邊那幫人可不知道我身份。我這次是秘密前來的,不能暴露身份。你小子還真是沒良心,要不然將你交出去得了。”柳梁將竹筒重新封口後,抱怨道:“讓我說你什麽才好,你要是想女人,你身邊這女俾也不錯,沒必要半夜摸到一個有夫之婦的房間。”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老實說,你到底來這裡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我找人。”
“找誰?”
“劉炳然……”
“你和他認識,找他做什麽?”
“我不能告訴你。”
柳梁一愣,隨後很認真看向陸長青,問道:“陸兄,之前我問過你一次,你不願意透露,我也能理解,但現在……”
“你懷疑人是我殺的。”
柳梁眉頭一擰,正聲道:“不是我懷疑,是稽查司懷疑。我老實與你說吧,其實我這一趟來不光是調查逍遙散。更重要的是……”話說一半後,柳梁重新組織言語,聲音也緩和了些許,“五年前,我飛魚衛在負責押運一份重要機密到烏康城,出了岔子,導致我飛魚衛近半人問斬。我恩師也應急被貶這烏康城,要不然憑借我恩師的身份,能困於這一隅之地。”
陸長青知道,柳梁恩師是顧學章。只是不明白五年前的事情和宏掌櫃的死有何關系。
柳梁道:“稽查司不光有我們飛魚衛,也是因為此事,我飛魚衛一直被其他同僚看不起。所有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獨眼他們是如此,我是如此,我恩師亦是如……”
“七天前,我飛魚衛得到消息,當年失竊之物會在今天出現在這平安客棧。而我就是為了調查此事而來。”
“你知道當年我們丟失的是什麽嗎?”柳梁自問自答,又道:“機關弓弩圖!大梁皇朝召集了無數能工巧匠,耗時經過數十年才研究出來,那是可以改變一國之重器。”
陸長青此刻也不禁動容,心中也忍不住猜想,“難道是孫長安給他的那份弓弩圖。”這不由得讓陸長青倒吸一口涼氣。他按住胸口,這份弓弩圖就在他懷中,想著要不要將圖交出來。而這時,柳梁又開口了。
“經過這幾調查,基本可以確定,那份東西就在宏掌櫃手上,你知道嗎!而他現在死了!!弓弩圖不翼而飛,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嗎?逍遙散最多害人性命,但是這弓弩圖一旦落入敵國之後,那大梁從此以後就可能成為敵國附庸,而大梁子民也會因此為奴為婢,再也翻不了身。”
“如果你一旦被認定為凶手,不但是你,到時候秦家上下沒一人能活得了。而我飛魚衛再次問責,也絕無幸免可能。”
陸長青懵了,這孫長安還真是給他帶來了一個天大的麻煩。這樣一來,如果他現在將弓弩圖交出來,那他殺人罪名可就坐實了。連累秦家也跟著遭殃。
“罷了,你不說我也由得你,我現在就問你一句,你想好再回答。人真不是你殺的。”
“不是。”
“那好,我信你。”
兩人談話間,陸長青已經隨著柳梁來到了大門後。
哢嚓……
門閂斷裂的聲音響起,
獨眼驚道:“大人,撐不住了!”
“躲,我看你們往哪裡躲,兄弟們加把勁。”
門外響起了洪天富聲音。
柳梁一咬牙,吩咐道:“把門打開。”
獨眼幾人閃到一旁。
碰!
外邊兩人猝不及防之下,兩個撞門的漢子,一頭扎了進來。同時外邊傳來了一陣吆喝聲。
“開了,門開了!”
“敢殺我劉爺的兄弟,閻王爺都保不住你們。”
獨眼、寬目、瘦猴左手持弓弩,右手緊握匕首,將陸長青三人護在身後。
劉炳然帶人衝了進來,
而陸長青等人也退到了牆角。
柳梁手持令牌,站了出來,“誰敢上前一步,皆以反賊論處,殺無赦!”
“是!”獨眼三人氣勢一漲,將劉炳然幾人呵退。
兩方人馬,中間隔著一張桌子,就這樣僵持了下來,誰也不敢先動手。
劉炳然看著面前那烏黑的令牌,“稽查司,飛魚衛?我不認得你,報上名來!”
“飛魚衛,柳梁!”柳梁道:“現在案情尚未明了,在事情未查明白之前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
劉炳然道:“柳都尉是吧,你要查案行沒問題,我給顧學章面子。但只有半天時間,半天時間你柳都尉要是不給我交代,別怪我心狠手黑。”
柳梁將令牌一收,道:“從現在開始,平安客棧被我稽查司征用,沒有有我的命令,不得離開。”之後柳梁又吩咐獨眼三人把弓弩收了後,帶著眾人就離開。
劉炳然等人卻沒有退讓的打算。
柳梁道:“劉炳然,你想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嗎?”推開擋在面前一人後,繼續向前走。
可是第二人依舊沒有退讓,所有人都面露凶悍之色。
柳梁也不杵,這種場面,他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只是看向劉炳然,似乎在等他做決定。
劉炳然,大手一揮,“讓!”
這時,人群中,才讓出來一條通道。
只是當在寬目幾人過後,劉炳然轉身後擋在了陸長青面前。
“別以為背後有稽查司,我就拿你沒辦法,敢殺我兄弟,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陸長青沒有說話,他知道,沒有絕對的實力,說什麽都是枉然,只是緊抓著小桃的手,才發現此刻這小丫頭手背上全是汗水。
而這時,柳梁開口了。
“我也警告你,管好你手下的人,在案情明了之前,所有人都是嫌疑人,我這兄弟要是出了事情,我稽查司有理由懷疑你要殺人滅口。”
直到到這時,陸長青幾人才得以短暫脫困。
幾人一路朝著客廳走去,這裡是客棧的唯一出口,柳梁來此目的就是為了有人將弓弩圖帶出去。雖然有可能已經帶出去了,但他心中還是對此抱有一線希望。
直到幾人來到客廳,前頭的柳梁停了下來,轉身便將準備的竹筒交到了瘦猴手中。
柳梁又交代了兩句,“要快!”
瘦猴接過後,點了點頭,心領神會。幾個閃身人已經到了大門外,隨即一陣馬蹄伴隨著嘶鳴聲,瘦猴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幾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李長青問道:“你有把握半天時間破案。”
柳梁道:“半天,哪有這麽簡單,沒有十天半個月怎麽破的得了。”
陸長青繼續問道:“那你準備怎麽做?”
柳梁道:“很簡單,這凶手就在這客棧中,將人全部帶回回去,憑我稽查司的手段,還怕他們不開口,半天足夠了。”
柳梁說得輕松,陸長青卻整個人都不好了。
柳梁所說是將人全部帶回去,這自然包括他陸長青,要是他一旦被帶到稽查司,那麽他懷有弓弩圖的事情指定瞞不住。到時候真凶沒被拷問出來,他就要先完蛋。
“不過陸兄你不用擔心,你就走走過場,秦家那邊我會親自上面解釋,沒事的。”此刻,柳梁依舊在安慰著陸長青。卻不知陸長青心中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
不行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半天時間,他必須找到真凶。陸長青當即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