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城很大,若是從天空俯視它,整座城就像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階級,所以為了區別貴族與平民,諾城很自然的被劃分出了內城與外城兩個地方。
不願平民踏入內城的貴族老爺們命人在內城外挖了一條長約二十米的‘護城河’,於是從天空向下看,內城便是以城主府為中心,護城河為邊界所形成的一個不規則圖案。
內城貴族人數只有寥寥千人,不到外城的十分之一,於是為了便於管理,外城被大致分為了東西南北四個部分,每個部分又由十多個區所構成。
而一旦有了貴族與平民的劃分,平民中也會慢慢出現上等人與下等人的區分,階級森嚴得甚至連那些貴族老爺們都趕不上。
城東是整座諾城最富裕的區域,這裡聚集了整座城的商賈巨富家族,他們學著內城的貴族們嚴格把控著整座外城。
而因為諾城不外通商的特殊性,這些巨富家族一旦成立便很難沒落,於是他們一代又一代的人填滿了整個城東。
象征著金錢與繁華的城東地區是所有外城人羨慕與向往的天堂,但裡面的人不願出去,外面的人又擠破頭的想要進來,城東便成為了四大地區中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
由於人口過於密集,城東被富老爺們再次劃分出了富人區與貧民區,不過這兩個區域佔地面積倒是差不太多,也僅僅只是隔著一條十米寬的大街遙遙相望。
或許是因為城東的普通人經常收到上層人的影響,所以他們尊重法律,重視教育,因此城東也是整個外城最安全的地方。
‘拓荒隊’的辦公地點便是在城東富人區與貧民區交接的終點,它有一個十分簡單上口的名字:
“番茄區”
殷時站在路邊輕輕開口,念出了身前路牌上的名字。
“終於到了…”
城東人口密集,街道岔口極多,這一路上殷時迷路了不下五次,此刻已經比約定時間晚了近一個小時。
“不過這裡還真是繁華。”雖然遲到,殷時卻還在感歎城東的繁華與美麗。
因為技術問題無法建成高樓大廈,城東人民便絞盡腦汁盡可能的想著如何裝飾自己的房子與花園。
殷時這一路上看到尖頂,圓頂,方頂等各式各樣的房子,甚至連倒三角,六邊形的都有。
殷時剛想踏進番茄區的范圍內,一聲不帶感情的低沉嗓音打斷了他的前行。
“你是什麽人?”
番茄區的拐角處走出一個身高接近三米的光頭男人,只見他上身赤裸,皮膚黝黑,一條汗巾隨意搭在肩膀之上。
令人驚異的是雖然他高約三米,但看起來卻並不瘦弱,一身誇張的肌肉如小山般隆起,隨著腳步的邁動,他小腿處的肌肉線條像是充滿了生命般起起伏伏。
隨著男人逐漸接近,殷時終於注意到了他的長相。
光頭之上汗水密布,青筋暴起,一雙陰沉的三角眼中,眼白佔據了絕大部分的空間,瞳孔細如針尖,看起來不含一絲感情。
而最引人矚目的是他的眉骨處竟沒有一根眉毛,一條兩指寬的傷疤從光溜的額頭上一路劃倒右眼的上方,顯得他整個人充滿了壓迫力。
殷時雖然接近一米九,但此刻站在這個男人面前還是如同小雞仔一般瘦弱。
“我叫殷時,拓荒隊預備隊員,今天報道。”
抬頭正視面前這個光頭巨人,殷時心中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甚至還有一些驚喜。 ‘差不多三米高,胳膊接近兩個安太太那麽粗,他已經不像人類了…應該是超凡力量所造成的。’
“嗯,跟我來。”
光頭男人並未有什麽多余的舉動,直接轉身大跨步向前走去。
“請問你是什麽人?”殷時小跑跟上。
“卡卡,拓荒隊隊長。”
光頭男人的聲音不含一絲感情,像是機械一般回答著殷時的問題。
“…”
不知為什麽,如此具有衝擊力的一個大漢配上一個疊詞名字殷時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妥。
沉默並未持續太久,待走到一棟複古的哥特式風建築面前卡卡停下了腳步。
“直接去上課。”
上課?不用報道了?
“哪個教室?”看著卡卡並沒有繼續管他的意思,殷時直接問了一句。
“這裡只有一個教室。”
“行…”
看著面前這棟佔地數百平的建築,殷時挑了挑眉毛推開了大門。
與想象中的不同,建築內部裝修得十分潦草,整個大廳地面的木地板早已暗黃起毛,仔細一看上面竟然沾著不少的油漬與亂七八糟的顏料,放眼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幾把椅子,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不是說上課?”殷時輕輕嘀咕了一下,因為他發現大廳內除了他便只有一位坐著輪椅正在打瞌睡的年邁老人。
並不打算驚醒老人,殷時拖了把椅子坐在老人的身後開始閉目養神順便體查一下身體狀況。
不知過了多久,輕微的咳嗽聲將殷時驚醒,他睜開雙眼發現老人正拿著一塊手帕擦拭嘴角。
“你好…”
“哎呦…”老人似乎被嚇到了,顫顫巍巍地轉動著輪椅轉過身來。
看見老人的長相,殷時瞳孔猛地一縮,因為老人花白的頭髮下有著一張難以想象的恐怖臉龐。
老人的臉部像是經歷過燒傷,大大小小的肉芽扒滿了額頭以下全部的地方,他的左眼球似乎被生生剜去,不規則的傷口中塞著一塊黑布填滿了眼球的空隙,而他的鼻頭像是被利刃割去一塊,新生的肉瘤無力的耷拉在鼻孔上方。
難以想象這個老人經歷了什麽。
“怎麽,被嚇到了?”老人努力地扯出了一個微笑,蒼白的嘴唇上盡是龜裂的小口子。
“…”殷時搖了搖頭,隨後禮貌地回了一個笑容,並未說些什麽。
“我叫張何,你呢?”
“殷時,預備隊隊員。”
“嗯…我還以為今年又沒人來了。”張何眯著他渾濁的右眼,換了個姿勢舒服地躺在了輪椅上。
殷時這才注意到張何雙腿膝蓋以下空無一物,只有兩根褲管無力地垂落到地面上。
“沒人來?我聽說預備隊隊友有數十人。”殷時疑惑地向張何問到。
“呵呵呵…”張何緩緩搖了搖頭,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殷時。
“你為什麽想要進入拓荒隊?”
“因為好奇。”殷時不明白張何眼神中的含義,誠懇地回答道。
“好奇?”
似乎驚訝於這個回答,張何努力支撐起身子注視了殷時許久。
“好久沒碰到你這樣有趣的小家夥了…”
“…你可知道城外世界的危險?”
“當然。”見張何轉移了話題殷時也並不著急,積極地配合著他。
“何止是危險呐,簡直是十死無生…”
“你覺得是富人家的孩子身體好還是窮人家的孩子身體好?”
“自然是富人家…”
聽著張何怪異的敘述方式,殷時不禁皺起眉頭,好在他大概能夠明白張何的意思。
在‘格鬥’課程中脫穎而出的大多都是些身體素質極佳的富家子弟,本就享受著豐厚資源的他們根本無需進入黑暗中冒險。
但殷時並不能接受這個答案。
“總有例外。”
“別急,別急,咳咳…”張何拿手巾捂住嘴不停地咳嗽。
“你可知正式隊員的報酬?”
殷時搖了搖頭。
“他們出城一次的報酬是12枚金幣,若是死在城外,高層發放給家屬的補貼金也有3枚銀幣一個月…”
“…城東貧民一個月的生活開銷不過6枚銀幣,相比較而言這種待遇自然是豐厚無比,無數人打破頭也想擠進來。”
“但是,預備隊員卻沒有收入,每個月也沒有薪酬,死了更不會有任何補貼,這些年能夠活著回到城內的預備隊員可是寥寥無幾啊,即便能活下來…”
殷時揉了揉太陽穴,張何怪異的敘事方式讓他十分難受。
“可傳聞黑暗之中藏有異寶。”沉默了一會殷時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嘿嘿,你以為那些人為什麽要成立‘拓荒隊’…”
“作為官職人員,拓荒隊每次出城的所有收獲必須上交,雖然會按物品價值給予他們相應報酬,可這些報酬與價值完全不能相提並論啊…”
張何閉上眼睛歎了口氣,似乎有些憤怒。
殷時這才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
簡單來說,成為預備隊員之後必須踏足一次黑暗才能真正轉正。
可城外黑暗極度危險,即便僥幸回城也難免缺胳膊少腿,下半生或許便毀了。
若是運氣不好被不詳籠罩,這些人即便回城也一樣會橫死家中,冒著如此巨大的風險,所得異寶還不能歸屬自己, 誰還願意。
所以富人看不上這些報酬,那些天賦極佳的窮人也更不願意讓自己置身於風險當中。
畢竟以他們的身體素質並不愁找不到工作,若是被富人看中成為保鏢,一個月少說也有幾枚金幣。
即便有人好奇城外,他的家族與父母也決計不會同意。
殷時搖了搖頭,無論在哪個世界都一樣,每個人都很難為了理想和好奇而活著。
“…原來如此,那麽可以上課了嗎?”
雖然察覺出面前的老人一直都在勸退自己,但殷時並未在意,他咧開嘴,對著老人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城外的黑暗承載了他對這個世界全部的好奇心,怎麽能夠不去看個究竟,更何況他身負神鬼之力,若是就這樣老死城中,豈不可惜?
張何驚訝地看著面前的殷時,從這個年輕人的笑容中他並未察覺到任何的恐懼與不安,他陽光的笑容似乎與城外深沉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課已經上完了,只剩最後一個問題…”
“你還願意成為拓荒隊的一員嗎?”張何用他僅剩的右眼緊緊盯著殷時,不漏過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當然,求之不得!”
少年的笑容絲毫未變,張何在他乾淨清澈的眼眸中看見了自己殘缺的身影。
屋外,一輪莊嚴輝煌的太陽撞碎了所有的雲彩終於升到了諾城的上空,祂肆無忌憚地燃燒著自己,散發出了千萬道金光,這些光柱猶如神聖的利劍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狠狠刺向了遠處的黑暗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