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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驅邪人》第四百二十四章 食物
寄奴朝著遠處犒京方向深深看了眼,隨手擦拭掉臉上淚珠扭頭就鑽入車廂。片刻後,她又取出枉生竹剛剛凝聚而成的兩枚靈露遞過來。「先前那些靈露已經全被許洛帶走,這兩枚讓兩位前輩先服下,應該多少會有些效果。」古惜夕伸指一彈,其中一枚靈露便沒入任洗劍體內。任洗劍眉毛一揚便露出驚訝神情,以他的修為境界自然立即就能發現,這些靈露的與眾不同。其實哪怕幾人說話,青牛大車也沒有半刻停歇,仍舊朝著紅石山方急奔。古惜夕從邊上如同閑庭散步般跟著的任青柏手中接過古思炎。她將父親小心靠在車廂上,手中靈露一點點化開融入他身體,直到現在古思炎都沒有醒來過。若不是體內生機還在縈繞,當真是像極了具屍體。「任伯伯,我爹為何還是不醒?」古惜夕雙眼泛紅卻再也沒有流下半滴眼淚,連番打擊讓她聲音有些沙啞清冷。任洗劍臉上苦色更盛,長嘆出聲。「你爹可能是神魂受損,咱們只能保住他身體生機不滅,儘快回到界海才能另想辦法。」古惜夕不再說話,只是頭顱低垂看不清表情變化,她小心翼翼將古思炎臉上血跡汙垢一一擦拭乾凈。一行人速度極快,很快前方就出現了一座城池黑影,古青柏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朝著自家老爹看過去。知子莫若父,任洗劍立即明了其意思,他沉思片刻臉上陡然泛起堅毅神情。「你自去做便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此次離開也不知何時方能再回犒京,這些人留下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還不如一塊跟著去往界海。」任青柏沉默點頭,將一張隱放毫光的玉符甩上半空。玉符嗡的炸開,發出一股古怪波動橫掃四面八方,古惜夕驚疑不定抬頭。「任大哥,你這是……」任青柏性子比起他老爹來還要更不擅言詞,他努力片刻終於從嘴裏擠出兩個字。「搖人!」哪怕古惜夕這會兒心裏悲傷擔憂至極,也不禁被他笨拙神情逗得哭笑不得,索性疑惑目光看向任洗劍。「咳、咳……「任洗劍服下靈露後,慘白臉色大有好轉,他沒好氣瞪了自家傻兒子一眼。幾十歲的人了,連說句話都說不清楚,可輪到他自己,沉吟片刻後嘴角張動,竟發現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很顯然有關顧家的事情,古思炎從來就沒有跟這小妮子提過半分。難道要他說,這些人都是你家當年埋下的暗手,這會兒眼看犒京事不可為,兩方徹底就要撕破臉,得先把這些忠心屬下一塊帶走?「這個、這個……嗯,是我任家這些年在白虎原暗中佈下的勢力,此次離開正好帶到身邊護衛一二。」古惜夕倒也沒有懷疑什麼。委實是在她印象中,任家兩父子你說砍人她就信,但要是騙人那她是絕對不信的。這時前方已經有黑點若星丸般跳躍,正飛快朝一行人接近。古惜夕下意識將父親護在身後,而車廂門也陡然打開,眼眶紅腫的寄奴默不做聲悄悄站在她身後,牢牢護住兩人側翼。兩個女人這會兒竟好似心有靈犀般,沒有任何溝通便做出最佳應對,任洗劍看到這一幕並沒有因為兩人的不信任有什麼憤怒,反而是滿眼欣慰。「觀瀑城花匠於暴、竹工孫大耳、採石人點漆、包石,見過使者!」四人皆是面相普通,屬於扔進人堆裡便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他們甚至都沒有多打量隊伍幾眼,只是對著扔出玉符的任青柏恭敬行禮。任青柏下意識看父親一眼,可任洗劍卻沒有絲毫表示,他只能硬著頭皮沉穩出聲。「此行召喚你們是因為犒京情況有變,需要你們護送一行人去往界海。」於暴四人臉上沒有任何動容,也沒有出聲只是再次恭敬行禮,然後便悶不吭聲各自佔住車隊一角。任洗劍看著遠處還在朝這邊急奔的數道人影,眉頭微皺。現在可是逃命途中,需要的是精銳好手,若是人數太多,反而更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可白虎原在當年本就是顧家的根基之地,這麼多年下來,城中足足有近五成修行人暗中投靠歸正派,這也當初許洛代表總司前來,卻處處察覺到敵意的原因。正當任洗劍頭疼剩下的人怎麼安排時,旁邊的任青柏神情微動,突然躍下龍鱗馬朝著他行了一禮。「父親,孩兒想留在白虎原。」任洗劍身體一震,臉上露出罕見的驚訝神色。自小到大,這孩子幾乎就從來沒有在他這父親前,發表過自己的意見。可這次一開口就欲行如此危險之事,連他這會兒也不知是該生氣還是高興。他定定看著任青柏片刻,遲疑說道。「你可知留下意味著什麼?」任青柏脊背陡然挺得筆直,沒有說話可眼裏卻放出興奮光芒,甚至還有著一絲期盼。任洗劍沒有再問什麼,兩父子四目相對,最後任洗劍眼中欣慰神色一閃即逝,微微點頭便當先朝紅石山疾奔。任青柏心裏只怕對這獨擋一面場景,已經渴望幻想過無數次。可當真正見到父親一言不發離開時,他心裏又莫名開始有些忐忑不安,他嘴唇張動幾下,擠出兩個乾巴巴字。「父親……」任洗劍身形還是沒停,只是腰間破劍卻瞬間化作一道流光落入任青柏手中,略有些沙啞聲音遠遠傳來。「以前是為父太過苛刻,自今日起這劍便歸你了,別給任家丟臉!」古惜夕這會兒也有些明白這兩父子古怪心態,她朝著任青柏鼓勵點點頭,然後青牛大車轔轔而動,帶著於暴四人迅速消逝在他視線中。河水越來越湍急,帶動著順流而下的靈玉舟速度越來越快。許洛盤膝坐在舟首,任由腥紅月華灑落身上,一枚枚靈露被他捏碎悄然融合進體內,渾身竅穴湧出的氣血,已經將他整個人遮掩得朦朦朧朧。突然許洛睜開眼睛若有所思朝身後犒京方向看了眼。敵人終於追上來了!明明此刻敏銳靈識壓根沒有察覺出半分異常,可許洛卻沒有大意,以國公府的底蘊要想蒙蔽一個人的感知那是輕而易舉之事。就在剛才,體內剛剛平靜少許的通明心又開始跳動起來。許洛緩緩收回視線,任由腰間玉牌還有身下靈玉舟不停散發著隱晦波動。湍急河水一個轉彎,前方傳來如同打雷般沉悶巨響,一片幾乎肉眼看不到邊際的廣闊水域,陡然出現在許洛面前。這就是發源於安莫山脈、幾乎橫跨整個大燕的清水河,河水浩浩蕩蕩、奔騰不息。許洛眼中閃過一絲感慨,老沙、平安商號、盈竹……曾經歷的一幕幕就如同才發生在昨天,他竟然有種恍如隔世錯覺,也不知七息那孩子現在可懂事了些?左前方那條若臥龍般黑影便是紅石山脈,也不知道惜夕寄奴她們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儘快翻越至仁州……可能是修行以來最強橫的大敵即將來臨,許洛這會兒竟然有些多愁善感。波光粼粼的壯闊水面上,一艘丈許長小舟劃開水線朝著下遊處急馳,這一幕看上去竟有些孤寂淒美。鱷嘴峽在整個中州都是鼎鼎有名,可這名聲就跟許洛的提燈閻羅一樣,不是什麼好名聲。這條狹長水道幾乎是憑一己之力,將寬闊清水河由通途變成天塹。在這條大河上討生活的所有人,都知道這鬼地方的兇險,每年都有無數大小船隻沉入深不見底的峽道中。顧名思義,朝向犒京這頭水道開口像極了一張凶鱷巨嘴。而進入水道越深,水面寬度就愈發狹窄逼仄。反倒是兩旁陡峭崖壁卻愈發高聳入雲,看上去就如同一線天般。許洛任由靈玉舟順著水流而下,沒有再消耗靈氣摧動。夜間的水道漆黑一片,只有兩旁崖壁上有著星星點點不知名蚊蟲發出微弱光芒。前方突兀出現一處尖銳礁石,矗立水面像是巨劍般將湍急水流直直分作兩半。許洛看著兩旁驟然收緊的河面,一直在胡思亂想的心思瞬間平靜下來,該來的總是會來,就選這個地方吧!他將靈玉舟緩緩靠向礁石,然後便坐在邊緣處定定看著水面出神,靈露不停轉化成氣血還在渾身竅穴吐納不休。在這關鍵時刻,哪怕一分一息那也是彌足珍貴的,氣血精氣多恢復一絲,沒準就是生死之隔。就在這時,一條足有丈許長的肥壯胖頭魚傻乎乎的自礁石邊冒出大頭,許洛先是一愣,繼而啞然失笑。這魚也當真是個異數,像他這般滿手血腥的人,身上殺氣早已是宛如實質。靈識稍微敏銳些的生靈都只會下意識躲著走,可這傻魚卻反而被他如潮汐般湧動的澎湃氣血所吸引,竟然主動上前。怎地,難道它也想嘗嘗剁椒魚頭、魚頭火鍋之類的?胖頭魚不知道某人心裏陰暗想法,反而旁若無人般將大頭高高揚起,貪婪吞吸著偶爾散溢出的絲絲氣血。可由於它身體實在是過於肥大,每每只能堅持幾息時間就又重重砸入水中。可即便如此,胖頭魚卻像是不知疲倦般一次次高高揚起頭,然後再一次次重重落入湍急水流。這片水面下是暗礁遍佈,不一會兒,它銀白鱗片上便出現道道傷口,可胖頭魚卻如同魔怔般躍出水面,不放過散溢的每一絲氣血。看著看著,許洛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失,看著像個傻子般的胖頭魚面上竟露出呆愣神情。特別是當它身上流出血液剛剛將礁石周邊染紅,可又馬上被水流衝散,胖頭魚小眼中明顯露出痛苦神色,可它依然努力吞吐著每一絲氣血。以許洛的修為這些被放棄的氣血,只不過是自家肉身無時無刻都在生成的糟粕雜質罷了,哪怕這胖頭魚這般吞噬到死,只怕它也別想憑此將自家朦朧靈性徹底開靈。隨著時間過去,遙遠天際逐漸掛出一絲魚肚白,紅月彷彿也終於疲憊逐漸隱入雲層中。胖頭魚在一次次摔打和湍急水流衝撞下,早已是遍體鱗傷。可它那倔強的小眼神裡還是那般癡癡傻傻,只知道單憑著肉身本能努力朝著許洛所在之處一點點靠近。許洛抬頭朝遠處天際綻出第一道光芒的朝霞看去,可視線焦點卻明顯就沒落在那絢麗景象上。在明字元上面層層疊疊的烏雲,早已將象徵大吉的白光徹底掩蓋,一道粗大無比的黑線正從清水河上遊方向,毫不掩飾筆直落入他心湖。就在他靈識沒有絲毫異動的時候,敵人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了。許洛緩緩收回視線,心知這一戰只怕比自己想像得還要艱難。哪怕是如此大佔優勢的情況下,敵人依然是不焦不躁、謀定後動,連動手時機這種小事都算計在內,充分顯露出從容不迫的氣度。這意思就是說,我就光明正大的跟在你身後,可現在動手你小子還有機會逃跑,那還不如等到天明徹底打死。看著努力躍出水面的胖頭魚,許洛心裏突然湧起一抹感動。它只不過是這清水河中隨處可見的普通胖頭魚,刺多肉少,若是有選擇,只怕連貧苦漁夫都不稀罕吃它。可這並不妨礙它努力向前方掙扎。這看似愚不可及的動作,它究竟做過多少回,才能生出這一絲懵懂靈性?想著想著,許洛突兀啞然失笑。既然你想要覷探這水面之上的精彩世界,那便給你一次機緣又如何,只希望將來你若真得靈性大開,亦不會後悔!天邊一輪紅日猛得躍出天際,朝霞如萬道金光般瞬間刺破昏暗天色。一絲晶瑩剔透的氣血如同靈蛇般,猛得刺入胖頭魚身體。正躍至水面的胖頭魚通體一顫,然後像塊石頭般重重砸入水中再不見露頭。許洛做出這隨手之舉便不再理會,彷彿徹底失去活力,被水波席捲沖入遠處的胖頭魚。此刻他的心神,也隨著這朝陽初生開始瘋狂沸騰,黑白分明瞳孔中逐漸渲染成一片腥紅,可眼神卻是冰寒若萬年深潭,亙古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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