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91年,遵照皇帝的旨意,暗衛和胡巫在禁苑、宮殿和朝中高官的私邸宅基大肆挖掘,尋找用於祝詛巫術的人偶。軍士將感應到巫蠱邪氣之處團團圍住,將蠱者與夜祠者盡數收捕。
“主人,那道士死了嗎”氤玉望著站在窗邊出神的女子。
“那妖物境界比他要高,所以他尋來了那劍。借那一劍能斬滅那妖物,但......”
“師傅他死了嗎?”被氤玉帶來的少年一臉茫然的問道,眼神中透露著無以言表的悲傷。
女子沒有理他,緩緩從閣樓上走了下來,一襲白色絲裙,淺白色煙羅用五色金絲線繡著朝陽拜月飛騰的五彩鳥雀,下束白色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膚如雪,一頭黑發挽成高高的美人髻,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
“死了又如何,這長安城從不缺赴死的人,也不缺找死的人”。女子走到少年面前,將少年的臉龐湊到自己眼前,“叫亦之是吧?以後你就在我這住下,算是我報了你師傅替我尋劍的恩情”。
“玉兒,給他收拾個房間出來,先讓他做個打雜的小廝”,
“我這雖叫樂府,卻也只有你我氤玉三人,外人都需將此處稱為樂府十一坊,因為我喜歡。以後你就稱呼我秦姬,不需要跟著玉兒叫主人”。女子說完這些話,便坐下不再言語。
少年面露悲戚,顯然還未從失去至親的噩耗中掙脫。氤玉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想起了他師傅一劍赴死,不免歎了口氣,轉身便去給少年收拾房間去了。秦姬手裡拿著隻玉簪,閉上了眼睛,口中默念,只見遠處襲來了一束流光,隨即便沒入了玉簪之中。少年沒有看見這一幕,他呆呆的望著早已放晴的天空,想起了自己的師傅。
少年原姓卜,被上山結廬的師傅撿到收養,從小便和師傅在大山深處生活。師傅雖是個修道之人,但從不教少年道法,少年在山間砍柴燒水,與師傅粗茶淡飯,倒是也樂在其中。直到一日,師傅閉關結束,在匆匆出門帶了一把古劍回來之後,便借著少年的手算了一卦,之後便急匆匆帶著少年北上,遠赴長安。
氤玉早已收拾好了房間,見少年亦之仍在發呆,便想拉他出門散散心。
“主人,我們出門散散心,看看有沒有啥漏網之魚可以不”。
“也好,亦之既然以後要長待我們這地方,我也是要給他置辦兩件小禮物,況且我看亦之也很是喜歡呢”秦姬笑意盈盈地捏了捏一旁少年的小臉。
“小少年,我拓跋氤玉既然答應了你師傅,要照顧好你,那以後除了主人,就沒人能欺負得了你。我知道你沒了師傅肯定不開心,我也是從小就沒了爹娘,是主人收留了我。”氤玉在一旁收拾著外出的包裹,頭都沒抬地說道。
“我是從小就沒了爹媽,可能也沒辦法知道你有多難過,畢竟主人遇到我的時候,我還很小很小。你那個固執師傅雖然不聽我拓跋氤玉的建議,一心要去除妖送死,但也該是個仙風道骨的好道士,在這長安啊,也總是好人不長命......”氤玉還想再說,秦姬卻將一塊糕點塞進了她的嘴裡。
亦之已經到了束發之年,也開始明白了人死不能複生之類簡單的道理,只是想起師傅一個人持劍前去,沒有他陪在身邊走完最後一程,師傅該有多寂寞。
“你師傅去斬的那隻妖,是一隻黑水河的大蛟,有人將他招致宮內,
妄圖將那被巫蠱之術搞得元氣大傷的漢帝取而代之......你師傅那一劍,雖是斬滅了這天大的災禍,但那黑蛟因天子之氣的庇護,卻尚未身死”。秦姬見少年消沉,便有意無意將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報仇也罷,不報仇也好,你師傅總是想你好好活著的”。說完這些秦姬便拿出了那個玉簪,流光閃爍之間,一把古劍出現在她的手上,秦姬將這把劍遞給了少年。少年握緊了劍柄,目光卻從消沉轉為了堅毅。秦姬見他抑鬱之氣散去,便將那隻玉簪戴在了亦之的頭上。一旁的氤玉也收拾好,便和二人一起外出了。
只見街上稀稀落落,全然沒有往日的生氣,氤玉老遠便看見戒嚴的城門,張嘴便準備向秦姬稟報。亦之剛從秦姬那學會了將古劍收入玉簪的秘法,此時心中還在反覆記憶。秦姬望向氤玉,笑了笑,便從懷中拿出了三片青翠欲滴的樹葉,亦之見狀,一臉迷茫。
“這是障木的葉子,只需將它貼在頭頂,旁人便看不見我們了”秦姬解釋道。
“一葉障目的故事嘛,我是知道的”。說完這話的氤玉驕傲的看了看秦姬,秦姬莞爾一笑,三人便將葉子貼在了自己的額頭。
行至城門處,只見高聳的城門如同沙場上的鐵甲軍牆。亦之抬起頭,滿目盡是簷角飛翹鉤心鬥角,延至天邊,眼前是兩個古怪的獸型鋪首,口銜金環,目露凶光。亦之正疑惑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打開這道城門,秦姬走上了前,原本在亦之面前目露凶光的獸首緩緩低下,竟將頭轉向了身後,秦姬沒有言語,一隻手抓住氤玉,一隻手拉住少年,一步跨出,竟已來到了城外。路甚寬闊,走了不多時,巡邏的士兵便再也看不見了。
“我們去北邊,去抓一隻大妖”。秦姬笑眯眯的看向氤玉亦之,二人不明所以。
“抓妖怪啊,那隻妖怪身上有我給亦之準備的禮物呢”。秦姬一臉哀怨,埋怨兩人無趣。
行了幾日,環境日漸蕭索,天地間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氣。
“主人,再往前就是北軍的駐地了”。氤玉提醒道,她不喜歡和軍隊的人打交道,那些五大三粗的糙漢子甚是無趣。
“那先找個地方歇歇腳吧,走了幾日,我也是乏了”,秦姬舒展了一下柔軟的腰肢,疲憊的說道。氤玉輕笑一聲,心中嘀咕,確實是累呢,平常兩人出行,可從沒走過路,要不是怕小少年接受不了,二人早飛到了。
心中想著,三人便一起來到了鎮上。此處雖離北軍駐地不遠,但往來行商,販夫走卒,再加上偶爾前來消遣的北軍軍士,平日也是一處繁華之所。但是今日,當秦姬三人來到此處,街上卻甚是蕭條。氤玉來到唯一一處開著門的旅店,掌櫃正枕在櫃台有氣無力的打著瞌睡,氤玉用力一拍桌子,掌櫃從夢中驚醒,見是三個小年輕,急忙招進來,關上了店門。
“掌櫃的,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氤玉不明所以,生氣的問道。
“姑奶奶,你可不知如今這世道哦,這北鎮雖是軍鎮,但近日實在是不太平”,掌櫃的一臉唏噓。
原來當朝寵臣公孫賀的兒子公孫敬聲接替他的職務,擔任太仆,負責北軍的軍費,但是公孫家族膽大包天,竟然擅自挪用軍費,致使北軍將士數月未發軍餉,雖然將軍約束其下士兵,但仍有不少北軍將士溜到鎮上吃白食,作威作福,偶爾還會征收物資,為首的對底下士兵的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此時宮中因為巫蠱之事自顧不暇,皇城戒嚴,偌大的北鎮竟無一人前來主持公道,百姓苦不堪言。恰逢這時,自稱從極北之地遠道而來的一幫人在北鎮的密林中建立了巫教,號稱眾生極樂,在幫鎮上的幾個富商治好了多年頑疾以後,越來越多的老百姓開始信奉這個巫教,他們佔山為王,而北軍也因為軍費不濟,遲遲不願出兵,巫教竟一躍發展為數千人。
“但是這跟我們有啥關系?我們又不加入巫教”,氤玉不明所以,對於掌櫃的將他們拉進店內關上店門的迷惑行為甚是不解。秦姬在一旁坐著, 手裡則端著少年剛泡好的一杯清茶,正氣定神閑的品著茶。
聽到這裡,秦姬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那群人是從秋冬之際便開始在密林中開始聚集的麽,是不是還喜好黑衣?”掌櫃的聽到這個坐在那氣定神閑品茶的女子問問題,雖覺得此人古怪,但還是耐著性子回答了。得到肯定的回答,秦姬便起身走到了氤玉身邊。
“你這笨丫頭,邪教麼,一發展起來無非就喜歡搞些什麽獻祭童男童女、少男少女的鬼蜮伎倆,掌櫃的是好心,不要無理取鬧”。聽到秦姬的言語,掌櫃的不免對這個女子高看了幾分,同時見幾人對自己所說的事情毫無懼怕之色,掌櫃的隻好無奈轉身去給幾人收拾下榻的屋舍。
草草用過膳,秦姬便帶著氤玉一起歇息,而少年亦之也去了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掌櫃的依舊在櫃台打著瞌睡,偶爾醒來,拿起手邊的蒲扇,拍打著油燈周圍環繞的流蠅。
夜半時分,明月高懸,一間客房的窗戶緩緩打開,氤玉冒出了自己的小腦袋,四周打量了一下,衝裡間喊道。
“主人,沒人”,隨後鬼鬼祟祟的爬上了窗台。秦姬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對她的胡鬧無可奈何,搖了搖頭,轉身便飄下了窗台。氤玉緊隨其後,朝著眼前一片漆黑的密林走去,沒入黑暗之前,氤玉看著亦之客房的方向,說了句“小少年,要加油哦”,二人便一齊消失在黑暗裡。掌櫃的聽著樓上的動靜,緩緩睜開了眼,看著櫃台上多出來的一錠白銀,歎了口氣,收了起來,隨即又低下頭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