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9日,早上09:25。
“現在還不到你出現的時候……”
陸謹從夢中驚醒,心臟狂跳。
睡眠變得更加困難,他一直躺倒凌晨三點才睡著。
右眼異常疼痛,仿佛有根木刺鑲在眼球內部,隨著呼吸被一分一毫的推進去。
杜清寒不在身旁,應該是去拿快遞了。
桌上有做好的早餐,是夾著培根與煎蛋的三明治,陸謹不喜歡吃生菜,所以杜清寒沒放。
咽喉似乎是發炎了,連帶著整個氣管引起瘙癢,陸謹起身來到浴室洗漱,冷水潑到臉上後才感覺自己清醒了一些。
他又做了個荒謬無比的夢,夢裡的自己形同腐屍,皮膚與肌肉都被千萬條血管撕扯下來,數以萬計的怪物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想要將他饕餮分食。
“得加大劑量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陸謹有些反胃,忍著嘔吐感將三明治吃完。
醬汁在口腔中炸開,如同眼珠被人擠爆。
上午10:32。
陸謹戴好口罩,前往公司。
他所製訂的設計方案還在辦公室裡,昨天回來的太匆忙,沒來得及拿。
電梯開始運行,陸謹對著玻璃外的鋼鐵叢林發呆。
有人在街道上搖搖晃晃的走著,像是喝醉了一樣。
叮——
19樓到了,他整理了下襯衫,快步走進公司。
“左經理剛剛正念叨你。”前台看到陸謹臉色不是很好,善意的提醒道:“你這個月全勤怕是沒了,小心些。”
“我這半年來才請了一次假。”陸謹右眼又傳來不適,令人難以忍受的刺痛使他感到煩躁:“每個員工每個月都可以無條件請假四回的。”
“你最好還是別跟他計較。”前台看到陸謹那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的面孔,這讓她想起來新聞上那些代碼患者的照片:“趁這幾天休息,你好好放松下吧。”
整個部門誰不知道左經理一直看陸謹不爽,不僅僅是因為他有妄想症的問題,拖累部門業績也是一個原因。
陸謹盯著前台桌上那張考勤表,全勤可是有600塊,他在意的是這個。
就如往常一樣,陸謹路過培訓室,幾名新入職的員工對他指指點點。
“把這份報告快遞給客戶,地址我發你郵箱了。”
左經理恰逢從辦公室走出來,看到陸謹後也沒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公司,順勢將手裡的文件塞給他。
“動作麻利點,還站著幹嘛?”左經理走了幾步,回頭看到陸謹如定身般愣在原地,不滿道:“如果你覺得自己沒能力的話,我可以……”
“我昨天跟你請了假,今天是過來拿方案的,我忘帶回家了。”陸謹恍如大夢初醒,他看了眼報告,抬起頭憔悴眼眸望著經理:“所以,你還是找別人吧。”
【找到真實的你,親愛的。】
鄙夷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你現在不就是在公司嗎?”左經理嗤笑一聲:“在這就得聽我的。”
陸謹張了張口,又把話咽了回去。
已經不會有別的公司要他了,人事一看到患有精神病史就不會再去考慮納員。
最終,他什麽都沒說出來。
嘲弄的注視下,陸謹麻木的看著那疊報告,將它放到辦公桌上,拿起物流單寫了起來。
【光環1區心宿2號大街,特洛伊書店代收。】
“好奇怪的地址……”陸謹茫然的呢喃,
他想了很久,自己好像曾經在夢裡見到過這家書店。 在那個夢裡,他活得很自由。
嗡嗡嗡——
杜清寒發來短信,內容是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家附近有人確診,小區要被隔離了。
【我馬上就回來。】
陸謹發完這條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的消息後,大腦放空的靠坐在椅子上。
“先生您好,很高興為您介紹我們公司的裝修服務,作為京都最大的一所家裝公司……”
“是這樣的先生,現在新型病毒那麽嚴重,退定金只能走線上流程……”
周遭的同事接起電話,再掛斷電話,再接起電話。
反反覆複,就像是不知疲憊的機械。
“想什麽呢,再發呆下去左禽獸又要找你麻煩了。”難得的,有個只是一面之交的同事挪動椅子,湊近到他身邊說道。
陸謹側過頭,整個人僵住。
那名同事的臉就在自己眼前分裂開來,四條觸手從大腦中長出,又綻開形成花瓣般的口器。
【你看到了它們的真面目,那你自己的呢?】
他發出一聲驚呼,從座位上跌落下來,但緊接著,如同實質的幻象轉瞬即逝,身前同事露出尷尬的神情。
他只是想關心一下陸謹而已。
“抱歉,我最近狀態不是很好。”陸謹強忍著懼意,雙手撐著桌台,艱難地站了起來:“我要回家……我現在就要回去。”
不對,自己肯定是確診了。
一定要去醫院……是的,他得去醫院,自己的妄想症也嚴重了,還有他的眼睛,肯定出了什麽問題。
就像是幼蟲瘋狂的想要破繭而出,陸謹捂著不斷傳來劇痛的右眼,腿軟的離開辦公區。
“陸謹!你又要搞什麽東西!”
催命的怒斥聲在他身後響起。很快,一隻大力的手按住了他肩膀:“我讓你送的東西你送到哪裡去了?”
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探來,他們不想錯過這場好戲。
“我生病了,我得回家,我要去醫院。”陸謹額頭上滲出冷汗,他扶著一旁的靠壁,雙腿止不住的發抖。
因為在他的視界中,左經理的也變成了怪物的模樣。
讓他難以呼吸。
【你要看到真相嗎?】
裂口中的觸須又向自己靠近了幾分,黏液從碎裂的頭顱中流落,完全不符合身軀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我的下屬,我讓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你以為你這該死的混蛋有什麽作用嗎!除了我們誰還會收留你!”
“不是的……我太累了,我要回家,我的女朋友還在等我回家,我要回家。”陸謹像是被罵傻了那樣,不斷的重複這句話。
“回家?你回個屁的家,你那女朋友也是瞎了眼看上你這麽個窩囊廢!”
人群的目光越來越集中,他們並不想知道陸謹的一生有多艱難和淒慘。
他們只在乎這些人的痛苦會不會給自己帶來樂趣。
“你啞巴了嗎?我在和你說話。你就沒有一點羞愧心,你就不想說什麽嘛!”
血色的凝視下,陸謹奇跡般的感覺不到刺痛了。
“我要辭職。 ”
他放下了手,那些指責自己的聲音瞬間停息了下來。
猩紅的液體從眼窩裡淌了出來,可是幻象再次消失了,但他們都呆滯的看著自己。
【釋放自己吧。】
“我……”陸謹並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副什麽表情,他聽到了某種訴求,於是大方的表露了自己的心聲。“我不想再活得那麽累了。”
“你是覺得我很好欺負,所以一直刁難我,是的,我承認我是個懦夫。”
這句話終於被他說了出來,於是洪水開始泛濫。
“但是為什麽呢?就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嗎?因為我有精神病,所以我就活該被你們排擠,被你們當狗一樣對待嗎?”
“我又做錯了什麽呢?”
“你們……都覺得自己比我正常,是嗎?”
陸謹伸出手,哪怕此刻的身體有多麽孱弱,他還是抓住了經理的脖子,然後張開口,對準血管的位置咬了下去。
死寂被驚恐的求救聲打破。
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陸謹的面容被染紅,於脖頸中噴泉般湧出的血液。
臃腫的身體拚盡全力推開了他,陸謹倒在地上,捧腹大笑。
左經理捂著自己的脖子,鮮血流了一地,他在血泊中爬行,五官擠成一團,像是有人拿著擀麵杖往上面猛砸了一下。
員工們這才發出尖叫,有反應過來的同事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只有陸謹一個人躺在地上,發自內心的大笑起來,哪怕此刻的混亂是自己造成的。
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