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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奇末世界》第2章 妖怪聚居區的獵魔人
  這裡是花園街的高級私人住宅區,城市中的綠蔭比沙漠裡的綠洲還值錢。這房子白白空閑了兩個多月,在一個正常的上班族看來簡直就是將鈔票丟入了抽水馬桶,罪該萬死的浪費。然而即使莫顏不是富豪之女,她也一樣會如此浪費。因為她始終在乎的卻不是這個。

  將車停入地下車庫的舊車位後,她搭電梯到了19樓。輕輕轉動房門鑰匙,然後推門進入房間,空氣裡有潮濕而陰霾的味道。

  莫顏走到窗邊,嘩的一聲拉開層層微微泛黃的蕾絲窗簾。推開玻璃窗,紫外線一發不可收拾地闖進屋來。新鮮氣流如狂風席卷整個公寓,衝散了屋子裡的發霉味道,還有那些四處逃竄的小精魅。

  正有幾隻單薄的浮衣精死命用四肢抓住牆紙,然而終究不敵19樓的強大氣流,連同那尖銳的叫囂聲一起被卷出了窗外。

  真是囂張的家夥,這間公寓畢竟還是我在付房租啊。莫顏望著那些硬是躲在角落不肯被陽光和空氣驅逐的小精魅暗暗地歎息。

  掀開家具上蒙著灰塵的白布,封存的記憶隨之打開。灰塵,是零落的記憶凝集而成的碎片。廚房裡,臥室裡,冰箱裡,甚至陽台地上的些許碎玻璃碴兒,都是記憶的鑰匙,開啟的是她無法抹去的過去。

  原來,那個人真的從沒有回來過。收拾妥當,已經日落西山,莫顏靠在沙發上休息,才想到從手袋裡取出那兩個東西。銀色的珠子在玻璃茶幾上來回打轉,它看起來象什麽呢?

  莫顏靠在沙發上,慢慢地用手指撥弄著珠子的尾巴。它並不滾圓,一端奇怪地尖突出來,通體銀色,透著純銀才有的質感和厚重感。

  啊,是的。她用兩根手指捏起它來,放在日光下靜靜地端詳著:這東西像一顆子彈,不是嗎。

  舊四牌街不算很長,但四層的舊式巴洛克建築夾立兩旁,造成了一種英倫小街道特有的狹隘的壓抑感。

  道路濕滑黏膩,陰溝裡躺著黑色香蕉皮和發臭的沙丁魚罐頭。仰起頭視野中只剩下一條窄窄的慘白的天空。對立的兩座公寓樓幾乎都被黑暗籠罩著,周圍簇擁著無數類似鴿籠的低矮棚戶房。

  作為妖獸住宅區這地方真是絕妙。連貓頭鷹都會覺得昏暗的光線程度使得蝙蝠精能在白天自由出入,更別說吸血鬼了。

  “江—新—城,進門的時候你就不會換鞋嘛!”刺耳的高分貝從對面二樓的公寓陽台上衝出來,整棟殘舊的住宅樓隨之微微顫動,老建築外壁牆面磚也被震落了兩塊。

  江新城被死死地堵在門口,而嚴厲堵截他的,是一隻身高超過180cm,身穿粉紅色圍裙手持拖把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是的,這的確是一隻血統非常純正的雪橇犬,藍綠兩色的眼珠透著憤怒的光芒,而全身的毛色是純正無瑕的黑白灰。除了會說人話,會拖地板,而且能夠用兩腳穩穩地站立這三點之外,它看起來真的是和一隻地道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沒有任何區別。

  “阿徹,你的潔癖用在這種月租幾百塊的廉價公寓裡,難道不會覺得浪費嗎!”江新城狡猾地繞過拖把,弓身鑽進這間只有十幾平方的單身公寓。

  四周被擁擠的家具和雜物堆弄得幾乎沒有站立的地方,他唯一能夠容身的只有那張沙發了。

  “穆青,看看你的狗,它真是不討人喜歡。”江新城向坐在沙發上的年輕男子埋怨著。

  “別總是說阿徹是一條狗,它會生氣的。但其實我覺得你也一樣不討人喜歡。

”名叫穆青的年輕男子坐在沙發上拆裝一把38口徑的手槍。拆封的銀質子彈一顆顆落在陳舊的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他頭也不抬地說:“說吧,找我什麽事?”  “別這麽說,我找你總是有正經事,你知道的。”江新城認真地說。“我知道,但是……”穆青掂了掂槍支的重量,將子彈一顆顆推入槍膛道,“江新城,你搞錯了。查案是你們警方的責任,不是我的。”他用手裡的槍指了指江新城,“你,才是警察。”

  面對穆青的一臉漠然,江新城忽然起身道:“別裝得這麽若無其事,你明知道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案件都可能和妖案有關。而你,是一個獵魔人。”

  “一個正在接受監察禁閉的獵魔人,以後很可能就不是了。”他推開江新城指著自己的手,“再也不是獵魔人了。”

  “去他見鬼的禁閉期。”江新城說,“撤職通告沒出來以前,你還是一個獵魔人,你就是一個獵魔人。”

  “江新城,求人的時候就該拿出點求人的態度。”阿徹靠在拖把柄上優哉地看著江新城道,“你這是在懇求嗎?簡直是討債。”

  “討債,好吧,如果真的要說討債的問題的話,你們的債主回來了。”江新城在口袋裡頓了頓,然後才說,“我昨天見到她了,不是視頻,不是照片,是活的,立體的,會說話的。”

  一瞬間,穆青停止了手裡的動作。阿徹則一不留神從拖把柄上摔了下來,真正的像一隻狗那樣趴在了地上,而後依然不屈不撓地抬起頭來問:“你說誰?”

  “還能有誰,當然是莫顏,不對,現在應該是齊莫顏。”他回過頭望著沙發上的人說,“可是你放心,我沒有向她透露你的行蹤。所以,作為報答,你是不是應該幫我看看這個。”他伸手向口袋裡掏,但是掏了很久,卻沒有像預期的那樣掏出比空氣更多的東西。

  “你是在找這個嗎?”門口,有女子的聲音。穆青轉過臉去,目光兜過門口的一瞬間,突然愣在那裡。同時,江新城也以他特有的傻呆表情愣了一秒。

  在這樣昏暗的室內環境中,她的出現像是一道光,點亮了整間屋子。

  “莫莫、顏。”江新城像見了怪獸,猛退了一步,跌倒在沙發上,“你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門口的人沒有回答,只是盯著手持銀槍的獵魔人,交錯的目光中糾纏著複雜難辨的情緒,而氣氛立刻變成一鍋濃稠得化不開的奶酪。

  三十秒之後,莫顏終於將目光從穆青那件皺巴巴的綠色外套上移開,一步步走到江新城面前,伸出手,慢慢地彎下腰直到手指觸及桌面。當的一聲,銀子彈落在玻璃上發出一連串清脆的滾動聲。

  “銀子彈,江新城,真是不適合你用!而這個……想必就是你要找的東西。”她抬起手,另一顆白色的東西落在桌子上,比子彈更圓潤飽滿的象牙色物體,“下次你掏口袋的時候,最好還是小心一點。”

  說完這些以後,她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的消失在了門口。“莫顏,等一等。”穆青匆忙地丟下手裡的佩槍,追了出去。“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哎,上帝為什麽總是要一次次考驗你這個笨蛋的智商呢。”雪橇犬冷冷瞪了一眼坐倒在沙發上的江新城,一秒鍾都沒有遲疑地跟穆青追了出去,“早知道這樣穆青壓根兒就不應該給你什麽銀子彈。”

  自覺無辜的江新城泄氣地聳了聳肩,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屋子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我只是個警察,我也有懼怕吸血鬼的權利啊。”江新成慢吞吞地從茶幾上撿起那顆銀色的子彈,對著空蕩蕩的門口嘀咕著。

  “莫顏——”在狹窄空曠的街道上,身高腿長的穆青終於截住了莫顏的去路。

  莫顏猛然收步,兩人之間剩下不足一臂的距離,無可避免地僵滯地對視著。

  刺眼而炫目的日光照不到他們,但依然可以看清楚莫顏黑曜石般的閃亮瞳孔裡透著憤怒的光,像是海底火山噴發瞬間暴射出的光芒。他向她伸出雙臂,卻又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怎麽去表達,而將那雙手懸在了半空。經過了漫長的掙扎和猶豫,終於還是沒有能觸到她的肩膀。

  兩人繼續沉默了長達一分鍾之久,連那只等在莫顏身後佯裝乖巧的雪橇犬都實在受不了了,穆青才終於開口說:“你應該恨我,我……我放走了殺死你媽媽的犯人。”

  “但是,他也是你唯一的哥哥。”莫顏平靜地說。“無論如何,是我犯了錯。”“他已經為那件事付出了代價,”雪橇犬在他身後喊道,“紀律監察委員會那些老家夥趁機給了他一個禁閉處分,也許他以後都不會再是獵魔人了……”

  “阿徹!”穆青高聲打斷了同伴的辯解。“所以,我應該為此同情你嗎?”莫顏那一貫溫柔的臉孔突然變得冷酷起來,“我並不覺得這可以成為你躲在這裡不出來乾活的理由。你在這裡多待一秒鍾,就可能又有一個人因為妖殺而被定性為無頭公案。”

  “我不是要躲開……”

  “可是你還是躲開了。”她一步步走近,逼得穆青不得不連連後退, “你以為你繼續躲在這地方,妖怪就會自動消失了嘛。我告訴你,沒有。非但沒有,還因為你的逃避,更多的人需要承擔更多的工作,更多的悲哀,更多的傷痛。”

  兩面牆上的窗戶紛紛打開,像凌晨含苞待放的花朵,在曙光出現的一刹那驟然綻放,花蕊的位置探出了無數個腦袋,有幾個尖銳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喊道:“嘿,大白天也不讓人睡覺嗎。”

  一隻倒掛在窗戶上的蝙蝠探出頭來,用那芝麻大小的黑眼珠警覺地查看樓下的動靜。戴著花邊睡帽的黑白花紋大肥貓慢吞吞地推開百葉木窗,將它那胖胖的圓腦袋擱在窗台上,眯縫著眼睛左右張望。

  “嘿,哪兒來的小妞!”當阿徹以特有的憤怒地目光回應樓上各位主客時,所有的腦袋在一瞬間飛速縮了回去。一扇扇窗戶劈裡啪啦地關起來,像是含羞草的枝葉那樣一片片迅速收攏。只剩下對面二樓的陽台上,江新城縮著脖子不肯離開。

  穆青已經退無可退地被逼到了一個角落,終於在這個時候可以停下來喘一口氣。

  “我躲在這裡唯一的理由是,”他鄭重其事地說道,“我以為你再也不願意見到我。”

  “那只是你以為,但事實上,”莫顏淡淡地說,“我沒有。”狹長陰霾的過道中,剩下風聲繼續陪伴沉默的兩個人。但黏稠僵持的氣氛已如逐漸消散的縷縷青煙般淡化了。雪橇犬靈敏地動了動鼻子,忽然歡愉地甩動了一下尾巴。它所慶幸的是終於可以擺脫這破地方的大木板床,回到高級公寓裡松軟席夢思的懷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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