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uno Tang的門口並沒有排起想象中那麽長的隊伍。
“所謂的生意火暴就只是這樣而已?”莫顏駕駛紅色跑車轉過紫藤街的路口,喃喃嘀咕道,“這些妖怪都是從西海岸過來的嗎,中文用詞總是這麽不準確。”
“用詞準確和地址準確相比,我覺得後者更重要。”穆青看著前方高樓林立的高級小區。
“你說得沒錯。”莫顏利用江新城提供的警員證順利地駛入小區地面停車場,而後熄火,“所以你們誰能告訴我,在沒有具體門牌號和當事人姓名的情況下,我們要怎麽在這種住戶上千的大型小區中找到一隻龍身有翼獸。”
阿徹眨了眨眼,絕望地看了一眼數也數不盡的小方格窗戶。“其實很簡單。”穆青推開車門下車,一手扶著車頂一手指了指前方大樓說,“除了那種在陰暗沼澤中長大的家夥,還有誰會在大白天用雙層隔光玻璃反射窗簾布遮住窗戶。”
搭電梯到達14樓後,莫顏隨即看到了1403室那扇沉重的防盜門,道:“我隻想說,非法闖入可是要坐牢的。”
“你知道這不是我生命中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的‘非法闖入’。”穆青揚起眉毛,說,“我拿警察們當午餐,而‘非法闖入’是我每日必須的膳食纖維。當然,江新城實在不是份好午餐。”
與此同時,阿徹突然原地憑空躍起360度,靈敏地轉身,使出一招強而有力地中國式踢腿。砰的一聲,1403室的加厚防盜門微微震顫了一下,自動打開了。
“忘了告訴你們,”阿徹悠然回首向身後二人道,“二百多年前我住在武當山的道觀裡。”
“謝謝你,阿徹。”穆青大搖大擺地走進門內,笑了笑說,“如果你當時不是變成一匹馬而是變成一個人,那麽現在你一定會被當成國寶陳列在國家博物館內。”
莫顏善解人意地拍了拍阿徹的腦袋,溫和地說道:“你怎麽沒有向張三豐那老頭兒要一百多張簽名照片?那東西放到現在可值錢了。”她說著,順手帶了上扭曲變成的防盜門。
客廳內空無一人,窗簾緊閉。眼睛逐漸適應黑暗,終於能辨清客廳內的擺設。就一間單人高級公寓來說,這樣的客廳未免太簡陋了,除了一張寬敞的像床一樣的灰色絨布沙發床和34寸寬屏掛壁式液晶電視外,別無他物。
“這是什麽?”莫顏指了指客廳內僅有的一扇小門,輕輕一推,道:“臥室?浴室?”
“等等!”穆青大喊,但是已經遲了。當穆青喊出聲音的時候,莫顏的手指已經撞上了那扇漆黑的小門。
毫無防備措施的樺木門就這樣優雅而緩慢地敞開了。
室內出現了令人驚奇的場面,穆青抓著腰間佩槍的手慢慢地松開了。
的確,這是一個看起來不具有任何危險性的地方。它既不是一間臥室也不是一間浴室,而是一間裝修豪華設備精良的私人廚房。估計這套公寓所有的裝修費都花在了這個地方:上等的德國廚具,嶄新的十二把雙立人餐刀,天花板上是比長城青磚還要昂貴的特製吊燈,絕無紫外線而且不會傷害吸血鬼以及任何懼怕陽光的生物。
正中央的大理石餐桌上擺滿了各類美食以及走遍世界各地都難以尋覓珍貴作料。爐子上煮著醇香濃鬱的奶油蘑菇湯,一隻身穿粉紅色圍兜的大個子怪物正在烤箱前,哼著小曲將蛋糕模具推進熱乎乎的烤箱。
它看起來很愉快,
三位非法闖入者完全沒有影響到它的情緒。 “德國臘腸……瑞士代堡Cheese……”莫顏走到正中央的大理石餐台前,拿起一個高高的瓶子看了看,“居然還有1982年的紅酒。”
“嘿,小心點兒。”青灰色妖獸回過頭來,尖削的腦袋上一雙綠豆大小的眼睛。那對所謂的蝙蝠翅膀小得像聖誕節大人背著孩子們的天使翅膀。它抬手指了指酒架旁的格子手帕道:“你最好用上這個,這東西弄來可不容易。那個法國吝嗇鬼的脖子真是硬得……哦,想到他的血我就覺得惡心,怎麽會有一個人的血這麽令人反胃。”
龍身有翼獸忽然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年輕獵魔人,驚訝道:“嘿,穆青。你不是在禁閉期嗎?這真是令人驚訝,我以為你……”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穆青隨手撿起水果盤裡一個蘋果說,“你知道沒什麽東西真正關得住我。”
“喬磊。”莫顏彎腰從身旁的垃圾桶裡撿起一張身份證,用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提到那大家夥的面前晃了晃道,“我想午餐時間已經過了。而你剛掉了一顆門牙,現在不是吃甜食的時候。”
“我可不是喬磊。”龍身有翼獸聳了聳肩,指了指自己說,“不過我吃了他。”
“你……你吃了他?”身份證像一個沉重的包袱那樣,從莫顏纖細蒼白的指尖墜落,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睜大,映出龍身有翼獸一臉的若無其事。
“是的,我,”龍身有翼獸再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掉落在莫顏腳邊的身份證說,“吃了他。”
“龍身有翼獸是不吃人的。”穆青蹙眉。
“你說得對。”龍身有翼獸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可是品嘗美味是每條舌頭的權利,我沒有理由放棄那麽好的美餐。”
“美餐?他不過是Bruno Tang廚房的一名小幫工,而且並沒有被列在菜單上。”
“不,他是真正的廚師。所有這些美味的點心,都是出自於這個名叫喬磊的孩子的手。”龍身有翼獸望著餐桌上的各類美食,舔了舔嘴角說,“他是個真正的天才,我從來沒有吃到過那麽純正的cheese蛋糕。沒有他,Bruno Tang的生意一落千丈。”
“可是,你殺了他。”穆青厲聲道,“我不知道廚師原來也算是一道美食。”
“我是吃了他,但是那時候他已經死了。所以我沒有殺人。”龍身有翼獸偏了偏腦袋道,“它是被一個冒失司機的撞死的,那可不是我的錯。我當時只不過正巧飛過那裡,你知道血流了滿地,難免不會散發出一種誘人的味道。所以我就停下來,所以我看見他在電話亭裡,撥通一個號碼。”
“他在求救嗎?”莫顏的眉頭擰成糾結的曲線。
“我也這樣以為。可當我走進才聽到他說:‘美嘉,生日快樂……我給你買了禮物。’噢,這真是讓人感動。”龍身有翼獸用粉紅色圍裙擦了擦濕潤的眼角,繼續說,“那孩子知道自己沒救了,可是他不希望他的愛人擔憂,所以他想著要把自己最後的時刻留給自己心愛的人。”
“我現在終於知道好男人為什麽越來越少了。”莫顏歎了口氣。“要知道,我從來沒有喝過那麽純正的血液。”龍身有翼獸頗為回味地吮著空氣,“我一滴也不剩地喝完了,連電話上的那些都沒有留下。他的身體那麽年輕,他的心裡充滿了溫暖,他的記憶,還有他的那些美食配方……我一樣都不舍得落下,所以,我把他完完全全的吃光了。”
怪物舔著舌頭,面色忽然一沉,呢喃道:“還因此葬送了一顆牙齒。”
“因此?”莫顏追問。“因為那該死的山地腳踏車,它沾滿了那孩子的美味的血。我本來打算把它一起吃下去,誰知道現在的生產廠家都用那麽厚實的鐵塊和不鏽鋼。該死的腳踏車!”怪物狠狠地跺了跺腳,整棟大樓也開始震顫。
“我現在知道那腳踏車為什麽變形得那麽厲害了。然後呢?”穆青繼續問,“然後你就回來,用喬磊的記憶回到家裡烘焙蛋糕?”
“你看,我並不是一個壞蛋,我也不是專吃人的饕餮。”龍身有翼獸戴起烘焙手套,轉身到烤爐裡取出蛋糕說,“其實人真的沒什麽好吃。我曾經為了一瓶印度香料吃掉了一個世界巨富。那家夥雖然每天大魚大肉,肥肥胖胖。但說實在的,那家夥非但皮厚肉粗,而且他的內髒真是又臭又黑……害得我到醫院吊了一個月的鹽水。後來我發現有很多東西比人好吃多了。”
“那為什麽要吃了喬磊,他才十九歲。”莫顏激動起來。
“喬磊不一樣,他是個好人。他的味道也好極了。而我也不是壞蛋,你看,至少我替他把那雙舞鞋交給那女孩了。”
“可是這並不足以減輕你的罪責。”莫顏憤怒地握緊了拳頭,一字一字道,“如果你當時不是忙著吸血,而是撥打救護電話的話,他可能還有機會被救活……”
“可他已經死了呀。”龍身有翼獸無辜地拍動了一下翅膀。莫顏反而提高了聲音,極力地控制住顫抖的聲音:“即使,即使他已經死了,那不一定能救活他,但至少你的良心會覺得好過一點。”阿徹盯著餐桌旁認真切割蛋糕的龍身有翼獸說:“這隻妖怪是沒有良心的,只有胃。”“我肯定這是他最後的晚餐了。”莫顏看著那妖怪將一塊蛋糕送入口中,指尖凝著一簇小小的藍色火苗,“你們最好還是考慮一下怎麽把這個大家夥搬到深井監獄裡去。”
“別指望用簡單的催眠術就可以放倒我,我可不是那些笨蛋。”龍身有翼獸慢慢地吞咽一塊Cheese蛋糕,忽然眉頭一皺,喃喃道,“怎麽味道不對,少了什麽作料嗎?”它匆匆忙忙地翻著食譜。
“沒用你的,你永遠也做不出喬磊的味道。”莫顏搖了搖頭,“因為你不是他,你沒有愛。”
“不,我一定可以的。”龍身有翼獸憤怒地站起來了,銀餐叉在它的用力下變成一團扭曲的鋼片。它大力地拍著自己的胃說:“他的配方都在這裡,都在這裡。連同你所謂的愛,還有那些味道。”
“笨蛋。”莫顏撇撇嘴,低聲道,“真是個用胃來思考的家夥, 那你為什麽不到深井監獄去研究你的食譜。反正無論在哪裡,你只需要一個胃和一根舌頭就夠了。”
龍身有翼獸忽然抬頭盯著莫顏,右腿移動的瞬間帶動了一隻桌腳,杯盤叮當。穆青連呼喊都省略了,直接撲向站在餐台旁的莫顏。年輕的心理醫生被這樣突如其來的保護驚嚇了,指尖凝集的那團火苗如一團藍色火球那樣衝向龍身有翼獸的胸口。
“你說得對。”就在火球加速奔跑的時候,龍身有翼獸忽然說:“那我可不可以把這個廚房搬到深井監獄去……”那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終於隨著轟得一聲巨響。龍身有翼獸毫無反抗力地倒在了地上。
早就躲得遠遠的阿徹驚奇地盯著渾然倒地的龍身有翼獸,詫異地看了莫顏一眼,問:“你究竟用了什麽咒語?”
“那可是隻龍身有翼獸。”莫顏無辜地聳聳肩,在穆青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拍了拍褶皺的裙角:“我怎麽知道它會不會攻擊我,我總得做好防禦準備。”
“一隻少了一顆門牙而且對事物異常挑剔的龍身有翼獸,而且這是個只會用胃思考的家夥,它就快答應跟我們回監獄了。”穆青看著莫顏,“你不需要動用足以麻醉整個非洲森林大象的深層催眠術吧,這家夥估計要在監獄睡半輩子了。”
“這樣很好。”阿徹抬腳提了提那大家夥的腦袋,龍身有翼獸像個酗酒的醉漢那樣一動不動地躺著,只顧自己打著香甜的鼾聲。阿徹甩了甩腦袋,向兩位同伴道:“至少不用再擔心它會堅持要把廚房搬到深井監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