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看過這樣一個小故事:說在某個國家某個年代,當罪犯被套上絞索,打上了結子,正要被行刑處死的時候,忽然得到了赦免。
這時人們就要照例要請一位外科醫生來,一面給罪犯放血,一面把消息告訴他,免得這意外的消息使他血氣攻心,暈過去:
突如其來的喜悅,
正如突然降臨的憂傷,
起初的刹那間,
同樣地驚心動魄。
丘舒怡坐在艇邊,抱著雙腿,下巴杵著膝蓋中間注視著我忙碌的雙手。
“再試試三個八。”丘舒怡溫柔地說。
“試了。”
“三個九。”
“也試了。”
“那……三個十。”
“這密碼只有三位數。”
“哦……對。”
我試了無數個重疊數字還有交錯數字、以及正序數字的密碼,可鎖頭還是牢牢的靠在一起。
我現在很想將行李箱舉起,然後扔出去很遠很遠,大罵一聲我操你大爺。
但眼下我只能平複心情,保留力氣老老實實的研究著開鎖,況且也不想讓她看到我有暴力傾向。
0到999之間有一千個數字,所以我能破解密碼鎖的概率為千分之一,也就是說開鎖成功的概率相當於走在路上挨了路人一拳。
實在沒辦法的時候我握緊拳頭使勁砸了兩下,換來的只有劇痛,丘舒怡抓著我的手,在臉上蹭了蹭。
“一點工具也沒有,”我憤憤地說,“而且這箱子還是用鋁做的,根本敲不開,難道這裡放著天地靈寶?這箱子的主人是有多怕被撬開,我一定要把它打開看看!”
丘舒怡抿著嘴,想笑可又覺得不合時宜,她沒有說話,只是接過來自己試了試。
我在旁邊注視也不能提高她成功的概率,便站起身看向遠處有沒有島嶼或者是其他人。
太陽開始西沉,西邊天空出現橘紅色的晚霞,與海平面的光芒交相輝映。
如果能在附近找到一個行李箱,肯定也會找到其他行李箱,因為它們是一起被衝過來的,我眯著眼睛不錯過一點地方,甚至不放過微微蕩起的波浪。
“看到什麽了嗎?”丘舒怡耐心地試著各種密碼,一邊用安撫的語氣問我。
“看到了,”我回答,“無邊無際的海和太陽。”
“加油~”她說,“辛苦啦,不過咱們也不用太過於期待,這裡不會有飲用水之類的,飛機上不可以攜帶這些。”
“啊……”我有點失望,“那吃的東西呢?”
“可能會有,”她看了我一眼,“但我覺得這裡裝的是衣服和洗漱用品,畢竟咱們要去的是夏威夷,誰會自己帶食物呢?”
她繼續開鎖,我還是站著看向遠處,如果不是在絕境,這種水天相交連一色的風景真的可以拍幾張照,然後作為壁紙。
一想到拍照,我腦子裡如同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一樣,連忙低下頭摸索褲兜,它是帶拉鏈的,所以手機還在裡面,剛才竟然沒意識到它的存在。
我將手機拿了出來,屏幕上濕漉漉的,從充電口裡溢出水,可竟然還能開機,只是有些地方嚴重燒屏,出現了各種亮紋,手機信號欄顯示著“×”
“還有電嗎?”丘舒怡停止手中的動作,看著我,沒有傻到問我信號的事。
“百分之六十九。”我回應。
“太棒了!”她站起來,“咱們可以合影當做紀念!”
“紀念?”我問,
“讓後人紀念還是咱們自己紀念?” “別說喪氣話!”她搶過手機,紫色的眸子瞪著我,像鋼珠一樣,“是旅遊紀念!”
我很欣賞她這種絕境中尋找希望的性格,現在我們都在茫茫大海上漂泊,能不能活到三天都是未知數,但凡有一個人心態崩潰,那另一個人的心也不會堅強太久。
我知道她是在盡量讓自己平複,不過女人被滋潤完還真的不一樣,剛才還哭的像個孩子。
丘舒怡打開手機相機,將頭髮撩到腦後,擦掉眼睛周圍的花妝,抹掉昂貴且不均勻的口紅,然後讓我站在她的身旁。
我在相機裡看著還不錯,此時頭髮已經被太陽烤乾,咖啡色的頭髮隨風擺動。
在屏幕上,蛋黃色的夕陽在我們兩個腦袋的中間,投射過來的光線在身體的四周,我們的輪廓都被映成了金色。
丘舒怡笑的很燦爛,好像她身上的水來自某個景區,而我們接下來要去吃晚飯,然後天黑的時候拿著冷飲,在沙灘上散步,晚上一起回賓館。
我們拍了一張又一張照片,擺出了千奇百怪的姿勢和各種浮誇的表情。
不知道拍了多少張,照的累了,我們就坐在行李箱上翻看剛才的成果,好像永遠也翻不完,我們盡情地放聲大笑,照片裡面的我們仿佛沒有任何哀傷。
翻到後面幾張照片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凝固了表情,怔了好一會兒,然後放大了照片裡的某個角落。
照片裡我們兩個的後面漂浮著一個行李箱,上面四仰八叉躺著一個人,他光著膀子,露出黝黑的皮膚,像極了陽光下的有色人種。
我扔下手機,站起來轉過身,一個人和一個行李箱就漂浮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
那個人躺下的動作就像一隻翻不過來身的海龜,行李箱則是龜殼。
我們一邊呼喊一邊朝著那邊劃著水。
而那個人好像聽到了我們的呼喚,迅速地抬起頭,就像在森林裡覓食卻聽見窸窣響動的棕鹿,伸著脖子尋找著聲音的來源。
他的動作焦急而混亂,因為幅度太大,又從行李箱上掉了下去,緊接著,從水裡探出腦袋,看到我們後奮力地擺動右手。
他竟然是白一丁!我放聲大笑,感覺眼睛都被眼淚弄模糊了,心臟跳動的就快要蹦了出來。
我和丘舒怡合力將白一丁從水裡拉了出來,他躺在橡皮艇上喘著大氣,然後胡亂的手舞足蹈,做著他自己也說不出理由的動作,完全沉浸在脫險的喜悅中。
“這個橡皮艇是哪來的?”白一丁呼吸急促,“你們兩個怎會在一塊?蘇旭呢?他沒和你們在一起嗎?咱們這是在哪兒?佟浩儒,你褲子上的白色汙垢是啥?”
他一系列問題讓我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尤其是關於白色汙垢的問題。
我選擇了最關鍵的問題回答,“那場巨浪以後我們就和蘇旭失去聯系了。”
白一丁愣了一會兒,一副無所適從的模樣,張著嘴半天也說不出話來,眼球在我和丘舒怡身上來回交錯。
“不過好歹他從飛機上下來了是不?”他繼續問。
我點點頭說:“對, 不用擔心,我也是被他拉到水面上的,他好像很會游泳。”
“必然啊!”白一丁咧著嘴,呲著白牙,露出路飛一樣的笑容,“那小子大學時候是我們學校游泳隊的冠軍,”語氣充滿了自豪,“本來今年是要參加省份的比賽來著……”
“沒關系啦,”丘舒怡安慰道,“他會回去的,我們也會回去,咱們到時候還能一起看他比賽。”
“行,”白一丁痛快道,“那丘舒怡你到時候得坐我的旁邊!”
我很佩服白一丁,這個時候還能在乎這個,我沒有告訴他剛才我和丘舒怡的事,擔心他接受不了從這裡跳下去淹死自己。
夕陽的金色光線消失了,暮色灰蒙蒙的,柔和的海風讓我們心裡踏實了不少。
“哎?”白一丁突然看到了銀色行李箱,“這他媽不是我的嗎?你偷過來的?”
聽到這兒,我恨不得用他的腦袋砸開這個行李箱,剛才這東西差點讓我崩潰,現在主人突然跑過來說這個。
“對——”我沒好氣的說,“我們在海上偷的,你快點打開,我倒要看看你放了什麽絕世之寶。”
白一丁密碼箱的密碼是“925”
我沒心思問他密碼的含義,隻想快點看看裡面有什麽。
可白一丁開鎖以後久久沒有打開,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著丘舒怡說:“那個……你能轉過去一下嗎?我這有個秘密東西。”
難道是電影《泰坦尼克號》裡的海洋之心?我想。
丘舒怡噗嗤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但我知道她在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