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點著兩根蠟燭,但仍舊有些昏暗,夏爾又點了一根蠟燭放在窗台,房間立刻明亮了許多。他和馬文能看到,面前垂頭喪氣的霍爾斯男爵脖子和臉都已經漲紅,額頭上都是汗水。
他緊緊閉著嘴,咬肌凸顯。
“不論是什麽事,你都必須告訴我。”夏爾道。
男爵抬起頭,懇切的望著夏爾:“大師,你不要問了。我們下次直接把它殺掉不就行了嗎?如果殺不掉它,那我寧願戰死,我並不怕死!”
夏爾和馬文疑惑的對視一眼,他們十分不解,到底是什麽事能讓男爵甘願戰死也不願說出來。
“那你想過你的小兒子嗎?他正青春年少,還未曾見識過花花世界,未曾享受過人生,你希望他和你一起戰死嗎?”馬文不客氣道。
男爵立刻不那麽堅決了,他低頭沉默不語。
夏爾道:“男爵閣下,那紅衣妖靈如果真的是自然詛咒產物的話,僅憑武力是難以徹底擊殺的。你也知道和它對戰有多凶險,即便是我和馬文一起,也難以保證什麽。而從詛咒源頭解決問題,則要輕松很多,至少不會那麽凶險,請相信除咒師。”
“我……”
霍爾斯閉上了眼睛,隨後一把撤掉自己胸前的劍鬥士徽章和家族徽章,然後無力的靠在了椅子上。
“我之所以不想說,是因為這件事令我羞於啟齒,也會讓任何知道的人對我鄙視,唾棄!”
夏爾和馬文默契的對視一眼:又是一件羞於啟齒的事。
和醫生會觸及病人最隱私的部位一樣,除咒師難免也會見到客戶最不為人知的隱私。夏爾和馬文做好了傾聽的準備。
霍爾斯男爵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隻記得那晚特別黑,現在想來,那應該是一個陰夜。”
“我騎馬從我的老朋友克羅爵士家赴宴歸來,他住在城北的小鎮上,我需要在田野樹林裡繞一段路,才能回到莊園。我那晚喝的醉醺醺,克羅本想留我住宿,但我必須趕回莊園,因為第二天早上我要帶我的大兒子菲斯……”
說到這裡,男爵淚流滿面,他懊惱的捶著自己的胸口:“他即將和心愛的姑娘訂婚,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他!”
夏爾和馬文保持緘默,留給了男爵充足的時間懊悔,以及慢慢平複。
“那晚我經過了田野裡的十字路口,路口扎了一個布篷子,裡面點著燈。”他聲音微微顫抖,“我迷迷糊糊下馬闖了進去,裡面的景象讓我永生難忘,我發誓我從沒見過這麽美麗的少女,她就靜靜地躺在鋪滿鮮花的床上,面色紅潤,神情安詳,像睡著了一樣。”
“等等!”
馬文打斷了他的話,“像睡著一樣?什麽意思,她沒在睡覺嗎?”
夏爾表情早已嚴肅起來。
“她是死人。”
男爵羞愧的低下頭,說:“是的,她是死人,在十字路口停屍。我不想撒謊,我當時雖然醉醺醺,但我一開始就知道裡面有死人,我本想進去和守屍人攀談以滿足好奇心,但裡面只有她,守屍人不知所蹤。”
他說到這裡,夏爾和馬文都隱隱猜到了什麽,夏爾沉默不語,馬文則皺眉看著他,沉聲問:“你做了什麽?”
“我被她迷住了,我不由自主的……我發誓,她看起來是那樣的栩栩如生,皮膚飽滿,臉龐像秋天的紅蘋果,被酒衝昏頭腦的我告訴自己她只是睡著了,她的確像是睡著了!”
“哼!”
馬文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無比鄙夷的看向男爵,斥責道:“就算她真的只是睡著的活人,你就能那樣做?” “我罪孽深重,我不配做人!”
男爵從椅子上滑下來,跪在了地上。
“索菲亞!”
馬文突然叫出了一個名字,接著他情緒更加激動起來:“一定是索菲亞!她就是一個月前去世的,她尚未結婚,你,你個混蛋玷汙了她的屍體!”
帝國大部分地區的風俗,二十歲以下未出嫁的女子如果死亡,需要在十字路口停屍一夜。民間傳說每個人死後都要經過十字路口前往不同的擺渡人那裡,因此未出嫁的少女在十字路口停屍一夜是為了讓她能在過往鬼魂中選擇一位她相中的男性鬼魂共赴黃泉。
這對於逝者家屬也是一種安慰,這個風俗已經流傳了千百年。
“我後來知道,她是叫這個名字,她是喬治侯爵的女兒,如果侯爵知道此事,他一定會殺了我!”
“我真想替侯爵動手!”
馬文憤怒的把手按在劍柄上,男爵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夏爾連忙勸解了馬文。
馬文講述了索菲亞的事,他和索菲亞並不熟悉,只有一面之緣,但他對索菲亞的同情卻由來已久。索菲亞是喬治侯爵的第四個女兒,生來就帶有嚴重的古怪疾病,一直靠著治愈系魔法維持生命,一輩子沒踏出過侯爵府邸。
她有著天使一樣的面容,卻像泡沫一樣脆弱,任何人看到她那渴望外界的柔弱眼神,都會為之心碎。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傷到了她!”
馬文懊悔起來,他指的是紅衣妖靈。
“那不是真正的她。”
夏爾寬慰了下馬文,繼續說:“男爵玷汙了少女的屍體,這冒犯了自然,屍體受到了自然詛咒,怨靈化作了紅衣妖靈要殺男爵全家。而不是索菲亞變成了紅衣妖靈,她的屍體一直在棺材裡。”
隨後夏爾看向男爵:“你固然有罪,但我依然會為你解除這個詛咒。”
“為什麽還要幫他解除詛咒,他罪有應得!”
夏爾知道馬文這是氣話,但還是對他解釋道:“男爵已經付出了沉痛的代價,何況詛咒對索菲亞的亡靈也是一種殘酷折磨。”
馬文氣鼓鼓的默不作聲,男爵終於抬起頭:“謝謝您的寬宥,夏爾大師。我之前就有所懷疑, 但我不願相信,更不敢回憶,我隻想忘記。我的兩個兒子是我害死的,只要能保全我最後一個兒子,我願意以生命償還她。”
“先坐吧。”夏爾點了點手杖,“詛咒已經形成,它不殺光你家族每一個人是不會作罷的,你死了也改變不了什麽。”
“那可怎麽辦?要怎麽解除它身上的詛咒?”
“其實很簡單,我們可以跳過紅衣妖靈,直接焚毀索菲亞的屍體,就可以使紅衣妖靈在白天時無處安歇,詛咒也就不攻自破了。”
“我不同意!”
馬文第一個跳出來反對,這也在夏爾預料之中,因此他繼續道:“這當然是一般詛咒怪物的粗暴解決方式。但很顯然,索菲亞在這次事件中是受害者,因此我們隻好換一種方式,像給活人解除詛咒那樣,為她——這位永遠沉睡的美人,解除詛咒。”
馬文這才滿意,但夏爾接下來一句話又讓他微微皺眉。
“但這無疑會很麻煩,並且有很大危險。”
霍爾斯男爵道:“有再大危險我也不怕,夏爾大師請您吩咐該怎麽做?”
夏爾對自告奮勇的男爵搖了搖頭:“你暫時什麽都不需要做,麻煩和危險是我與馬文少爺將要面對的。”
男爵愣了下,隨後萬分感激的看著夏爾,無比羞愧的看著馬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馬文自然無絲毫懼色,但因為自己的堅持讓夏爾冒險他有些歉疚,不過他什麽也沒說,他知道夏爾絕對不會怪他的堅持。
“我會站在你身前,誓死保護你!”馬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