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夫垂頭喪氣的被綁在椅子上,無奈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審判。或許連審判都沒有,他就會直接受到懲罰。
這份懲罰中,也會包含伯爵權勢的分量,總之絕對要比應有的懲罰嚴厲。
環視貧瘠的家,他又有什麽能留給妻兒的呢?
“有的,那個東西一定很值錢。但似乎是個不祥之物,否則我也不會這樣。”
漁夫內心猶豫著怎麽對妻兒交代後事,見拄著手杖的年輕人去而複返,他也沒有多看一眼。
“你的詛咒,許諾的代價是什麽?”夏爾目光中透著警惕。
那種作用於人身的詛咒,是無法用身外之物當做代價的,只能拿自己和自己的血脈作為代價。
夏爾原本以為漁夫默認了以自己的孩子遭受某種厄運來使詛咒生效,但詛咒早已生效,他的孩子卻安然無恙。
這不符合定律,夏爾一定要問個明白。
“代價?我沒有許諾任何代價。”漁夫搖搖頭,不敢直視夏爾。
夏爾想了想,道:“你一定有所隱瞞。這樣吧,你告訴我全部事實,如果詛咒解除了,我保證為你求情,一定保你能活下來。你犯得是死罪,你不想讓你可愛的兒子從此失去父親的庇護吧?”
夏爾無法像馬文那樣暴力威脅漁夫,隻得談條件。
提到兒子,漁夫神情變得焦躁不安。
“我是葛蘭多大師的學生。”怕漁夫不相信自己,夏爾補充道。
漁夫內心掙扎一會兒後,終於無力歎了口氣:“好吧,希望你能信守承諾。那個不詳的東西我本想留給我的兒子,但那樣或許會害了他。
我沒有對你說半句謊話,但確實有所隱瞞。我確實沒有付出任何詛咒的代價,全仰賴那件東西。”
夏爾心中松了口氣,看來漁夫的隱瞞並不涉及詛咒之語的鑰匙孔,原本的解法依然有效。
“是什麽東西?在哪?”
夏爾很懷疑,有什麽東西能讓下詛咒不付出代價嗎?葛蘭多曾不止一次說過,就是神下詛咒也必須付出代價,且滿足“雙倍律”。
三大定律中,目前只有第一條“面對律”可以通過某種複雜儀式替代,“雙倍律”幾乎不可能被儀式轉嫁,更別提一件東西了。
在漁夫的指示下,夏爾從臥室床底木板下找到了那件被布包裹的東西。
是一本黑色硬皮封面的,看起來很老舊,只有一枚硬幣立起來那麽厚的書。
“詛咒之書?”
封面上的書名文字夏爾其實並不認識,但翻開第一頁是空白頁面,上面用大陸通用文字寫了一段話:“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詛咒之書》,用它下詛咒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但良心的煎熬也是一種沉重的代價,謹記。”
所以,夏爾才知道這是《詛咒之書》,那段文字後面的署名是兩個字母“J.D”。
再往後翻頁,這本書裡用通用文字記錄了密密麻麻的詛咒語句,有惡毒的、絕望的、悲哀的、憎恨的、不死不休的……
稍稍看一眼,夏爾瞬間就仿佛掉進了無盡地獄中,身邊有無數惡鬼妖魔在他耳邊吟唱這些詛咒之語,各種詛咒如同蚯蚓一樣往腦子裡鑽。
夏爾咬著牙,腮幫子鼓鼓的,心中不停地湧出憎恨、絕望、悲哀、憤怒等等負面情緒,他恨不得對全世界所有人下詛咒,詛咒他們不得好死!
“不對!不對!”
夏爾及時清醒了過來,已經滿頭冷汗。
漁夫不解的看著夏爾,似乎他之前並沒有經歷過和夏爾類似的遭遇。 “我認識的字不多,這本書的最中間有一張金紙頁面,我對伯爵下了詛咒後,那紙上就自動出現了語句,你看一下就能知道我沒撒謊了。”漁夫對夏爾提醒。
夏爾翻到金紙,上面果然用黑體字記著漁夫的詛咒,其余都是空白,和他說的一模一樣。
“不是你自己寫上去的?”
“你可以試試,任何筆都無法在上面寫出文字,而且……也撕不掉。”
“好吧。”
夏爾將書收進隨身麻布袋子裡,這絕對是一本神奇的書,他打算拿回去讓老師看看。
“你在哪獲得的這本書?”
“藍湖中間的小島上。有一次暴雨天我在上面躲雨,你知道那上面有口枯井吧?但那次雨那麽大,枯井裡居然一點水花都沒有,我覺得不對勁,就用繩子下去看了看,那底下不僅乾燥的很,空間也很大,還有一扇石門。”
說到這裡,漁夫眼裡露出一絲驚懼,夏爾剛巧看向書本,沒注意到。
漁夫繼續道:“石門我沒敢接近,但在石門外發現了一隻木盒子,我以為是財寶,可盒子裡卻是這本書。”
“原來是撿到的。”
夏爾若有所思,片刻後,他在廚房裡找到一把殺魚刀,拿在手裡。
“你…你要幹什麽!”
漁夫緊張的直蹬腿,夏爾把刀放到他被反綁的手上,說:“你對我說了實話,所以我也要兌現諾言。如果你割開繩子,記得趕快收拾東西帶著家人逃離藍湖城,在解開詛咒之前,伯爵沒空管你,你應該有足夠的時間逃離。”
“你為什麽不直接……”
“我沒有放了你!”夏爾打斷了他的話,“是你自己找到了刀子,割開了繩子,對嗎?”
“對,先生!我……謝謝,萬分感謝!”
漁夫努力的割繩子,夏爾轉身離開了屋子。
外面賣梳子的漁家少女剛好賣完了最後一把梳子,夏爾找到馬車夫,報出了他和葛蘭多的寓所地址——藍湖城中城區貝殼街10號。
這條街不算寬,路面很有特色,用無數貝殼的凸面鋪就,街道的名字就來源於此,經年累月,路面的貝殼被磨的光滑斑斕。
10號是一棟兩層帶閣樓的起脊黑房子,臨街的外門是單扇開合的長窄門,雖然這是這條街唯一一棟塗成黑顏色的房子,可卻並不突兀,因為這條街其它房子也都是暗沉色調。
進了房子,葛蘭多正坐在客廳的椅子上噴雲吐霧,他有一根長煙杆的煙鬥。
“夏爾,你不在的時候瑪麗太太向我請了一天假,咱們今天只能將就過了。”
瑪麗太太是葛蘭多請的女仆,住在隔壁街區,負責師徒兩人的午餐和晚餐以及洗衣打掃等瑣事。
“還有,夏爾,我們得馬上找一處新住處了,房東太太也來過了,她終於要趕我們走了,這沒什麽,房子本來就是她的,可她卻找理由不願退還押金,足足半年的押金,這個老妖婆!”
葛蘭多無奈的向夏爾訴說著,“要是咱們早上接了伯爵的委托,那麽一定能狠賺一筆。到時候我會把整袋的金幣倒在房東那老妖婆滿是皺褶的開胸領口裡,買下這棟房子!”
葛蘭多吐出一個煙圈,但馬上他就搖搖頭,說:“不過就算給再多錢,那種高風險的委托也還是不能接,接了也賺不到這個錢。可惜了!”
“老師,非常抱歉,我沒聽你的話,剛才去了伯爵府上。”夏爾坦白道。
“什麽?”
葛蘭多倏地站了起來,他看夏爾的眼神,先是責備,隨後轉為思索。
“他們付定金了嗎?”
夏爾沒想到老師會這樣問,搖搖頭:“沒有。”
“太好了!委托還沒生效,還有拒絕的空間。”
葛蘭多松了口氣,開始教訓夏爾:“你不該自作主張,那種詛咒我一聽就知道根本無解!至少以我的能力,在嬰兒被詛咒害死之前無解。以後不許……”
“老師,我已經找到了詛咒之語。”
葛蘭多的教訓戛然而止,張著嘴巴,吃驚的看著夏爾。
“是他們找到了下詛咒的人?”
“他們根本不知道是誰下的詛咒,是我找到的,並且問出了詛咒之語。”
“啊?”
葛蘭多緩緩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夏爾把大概經過說了一遍,葛蘭多聽的時候一直點著頭,並時不時對夏爾投去驚詫的目光,最後是欣慰而深沉的笑容。
“老師,我從詛咒之語中找到了兩個‘鑰匙孔‘,分別是‘妻子‘和‘兒子‘,您看沒什麽問題吧?”
“嗯,沒有。”葛蘭多很謹慎的回答,“這個詛咒之語並不複雜,這兩個鑰匙孔很明顯。只要使其中一個條件不滿足,詛咒就會失效。你回來是想問我該給出怎樣的破解方法的吧?”
葛蘭多恢復了幾分自信。
“抱歉老師,時間緊迫,我當時就已經給出了方法。”
葛蘭多險些沒拿穩煙杆,他沉吟著點點頭,稱讚夏爾做得對,隨後又問:“你選的是哪一個?”
“妻子!”
夏爾神色堅定,之前在告訴馬文的最後一秒鍾,他改變了原來的主意。
“所以你給的‘鑰匙‘是讓他們離婚?”得到夏爾肯定後,葛蘭多問:“為什麽,為什麽不選兒子?要知道,我讓你看的那些書中,可是有很多使男孩不是男孩的巫術或儀式。”
“因為我當時突然想到了老師您的一句話。”
“我的話,什麽話?”
“您說過:詛咒定律有它神秘的計算方式。”
夏爾尊敬的看著葛蘭多,“書中那些使男孩不是男孩的巫術,大都是一種形式,嚴格來說是一種欺騙。我不覺得這種拙劣的伎倆能逃過詛咒定律的計算,我們應該敬畏定律,定律及是法則。”
“所以我認為解除詛咒的鑰匙,要麽是伯爵和他的妻子正式離婚,要麽是閹割男孩,使他從性別上不是伯爵的‘兒子’。顯然,兩者我選了危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
“哈哈,你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有一點你說錯了。”葛蘭多正色道,“定律只是法則的表現,我們何須敬畏它?即便是法則也無須敬畏,我們利用法則,利用定律。既然是利用,那麽就可以蒙蔽。盡管定律看似掌控一切,但人的智慧才是凌駕於一切定律之上的,至少我們除咒師絕不會屈服定律!”
夏爾如醍醐灌頂,他愣了好一會兒。
“謝謝您的教誨!”
葛蘭多的話讓夏爾開始反思, 並銘刻在了心底,他有些擔心的問:“那麽,我給的鑰匙是錯的?”
葛蘭多再次搖頭:“不,我剛才的話只是糾正你的認識,如果我們選擇用巫術知識蒙蔽定律,無疑要浪費許多時間,且不能保證一定成功。所以,你給的鑰匙無疑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葛蘭多拍拍夏爾的肩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為你驕傲,哈哈,伯爵肯定會付一大筆錢,咱們終於要發了!”
夏爾松了口氣,他連忙從布袋子裡把《詛咒之書》拿了出來,打算給葛蘭多看看。
咚咚咚!
就在此時,傳來了十分急促的敲門聲,夏爾隻得把書放回布袋,先去開門。
打開房門的瞬間,夏爾嚇了一跳,外面是一隊全副武裝的持矛士兵,為首的八字胡隊長冷冷看著夏爾。
“尼克伯爵請葛蘭多,還有他那不靠譜的學徒過去!”
聽了隊長的話,夏爾頓感不妙,裡面的葛蘭多也變了臉色。
“等等,等等!不許無禮!”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遠處跑來,是馬文。他見到夏爾後,向他說明了狀況:“已經照你說的,伯爵和妻子最快速度離了婚,在法官面前簽署了離婚文書。但詛咒依然沒有消除,孩子的肚子已經開始漲了!”
“這…不可能啊!”
這會,夏爾也有些束手無策了,他只能回頭求助葛蘭多。
“走,我們過去!”
葛蘭多磕了磕煙鬥,示意夏爾鎮靜,毅然走出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