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袋子就那麽大敞開在車的座位上,裡面泛黃的紙錢夾雜著幾根香火顯得很是刺眼,我忽然有點明白李叔那句“你應該用的上”的含義了。
我沉默了。幾分鍾後車突然一晃,把那裝著紙錢的袋子顛了一下,還好那袋子就在我面前,我一把抓住,也還是漏了一點。
我低下頭去撿,紙片嘩啦嘩啦的響。駕駛座的司機應聲從後背鏡看向我,看在放在座位上的紙錢卻沒有絲毫驚訝,道:
“也是該燒紙囉,明天就大年初一囉。”
我將紙錢全部放回袋子裡,心中五味雜陳,默默望著窗外遠去的風景不再有所動作。
出租車慢悠悠的在一小區門口停下,我跟李叔扯掰了那麽久,回來也用了不少時間,現在已經18點過了。
我將東西全部都搬上了三棟十樓,累成一條狗,直到我窩在沙發上才覺得我的四肢有了感覺。
我沒有再去管李叔送的東西,而是滑開了手機屏幕,這一下,我又愣住了。
手機上整整齊齊十多個未接電話,整整齊齊響鈴60秒後掛斷,整整齊齊都是一個人打來的——程陌。
怎麽又是他!
我不耐煩極了,但還是回撥了過去,想看看這小子到底要幹什麽。
電話沒響幾下就接通了,就聽到對面傳來程陌鬼哭狼嚎的嘶吼:
“路雲啊——路雲啊——你死的好慘啊——爸爸都還沒來得及送你最後一程啊——”
“有屁快放!”我本來就不太高興聽到“死”這個字,這廝偏還嚎的高興,我就不高興了。
“喔,”他收了音,“你爸回來沒有啊。”
“沒有。”
“那好啊……啊呸……那太不好了……”
“趕緊說!”
“呃……就是問你要不要到我們家來跨年。”
我心中明白他是好意,也想了想這大過年的我一個人獨守空閨不太好,於是就同意了。
程陌顯得很高興,立即就讓程阿姨去多做幾個菜。我掛斷了電話,冬季的天黑的早,我看了看時間,才18點半,外面的天色已經變得昏灰,顯得有些沉悶。
我重新站了起來,再次翻了翻李叔送我的東西,發現不僅有年貨還有許多的零食,也勞煩他老人家操心了。
我提著那一袋子紙錢下樓了,這一次少了負重,我終於好好的走了一回樓梯。我走到九樓時,樓梯口正對就是一戶人家,就在我家樓下,我發現那門上好像少了點什麽東西。
我回憶了一下,想起來這裡好像連續幾年都是待出售狀態,那門上一直貼著一張聯系方式,應該是這主人家的,但我從來沒見過這戶人家。
我沒有多在意,這種事情並不特殊,就當是已經找到賣家了。
我走出小區,徑直向河邊走去。我父親這房子買的很好,小區拐個彎就是涪江,不得不說景色還是很好。
五分鍾。
我來到了涪江大壩下的那個公園,緩緩走到一處人煙稀少而無雜草的空地上,將紙錢燒了起來。
火光在我眼前晃動,仿佛這一切都變得不真實了。
我愣神的看著,就好像看到了她的臉在火光中燃燒,這一切都變得生動起來。
我看見了她對我說話,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我看見她最後對我搖了搖頭,笑著,閉上了眼睛。
我看見我眼前似簾子一樣的東西被拉上了,將我和她的笑隔離開來。
我看見她被推進了爐子,我看見了她在火光中的笑,就像,現在一樣。 我回過神,才發現火已經快熄滅了,我趕緊又向火堆中添了一把紙錢,火重新燃了起來。
我點燃三根香火,作揖捧在手心,接著,我徑直跪了下去,揚起滿地的灰塵。
我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了,心中的痛將我整個人都包圍。我背挺的筆直,平舉起那三根香火,向下拜去。
連拜三次後,我將香火插在了紙錢灰上,在香火上綁上了一根紅繩,然後我就一直跪在紙錢灰旁看著香火燃燒殆盡。
香火完全熄滅了,我最後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起身,這才發現我的膝蓋早已酸痛一片,大底是腫了吧。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遠遠的還看得見火光在搖曳。
我提著剩下的紙錢和香火往回走,在公園的路邊,我看到一群小孩子在放孔明燈。
這東西我早就不玩了,只有在母親還在世時她帶我來放過。我清楚的記得她手捧著那溫暖的火光,橙紅的光溫柔的打在她臉上,她揚起的笑是那麽的柔美。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
我輕輕繞過那群孩子,那群笑得天真爛漫的孩子是多麽的高興,他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吧。
後來我遇到了無法言說的困境,每當心中的絕望快要撐破我時,我總會想起她,在火光中笑得溫柔。
這事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也應該忘記了,那些悲傷,也該走出來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