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陌顯然是被我的直白嚇住了,但他指不定在心裡怎麽罵我呢。
兩分鍾,我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舊瞪著一副死魚眼,嘴唇下撇。我都覺得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面癱。
但我卻見程陌暗地裡松了口氣,疑惑,心中有些不明所以。後來怎兄弟幾個吃大鍋飯時,他跟我講,那夥計跟我相處久了,都認為我這表情挺正常的,反正啥時候都是一副別人欠我了800萬的表情。
“這樣……要不……要不來我家跨年吧,我媽剛好在家,你不是最喜歡吃我媽做的糖醋排骨了嗎?”
聽得出來,這王八蛋聲音還是有點抖。
但我還是靜靜的站在那,依舊是那個地兒,依舊是那副表情,就這麽看著他。
程陌又將脖子往裡縮了縮,可能是有點惱了,罵了一句很難聽的髒話。但與他有7年友情的我會不知道嗎?這夥計壓根沒往心裡去。
我的這番表現只是單單想嚇唬一下這個踢我凳子腿,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罷了。
最終我還是沒跟他回去,甩甩衣袖往門口走的十分瀟灑。我猜他當時沒準兒在暗罵咱七年友誼被驢踢了。
潼川派出所對面有兩家布匹店,那家店門口到飯點總是坐著幾個抱著塑料飯盒的大漢,我想派出所後面那條街正在被開發,他們應該是工地上的人吧。
我到的時候已經16點過了,街上稀稀拉拉沒幾個人,連那幾個大漢都不見了,現在應該是在上班。
我聽見後面那條街上傳來拖拉機滾過石子的聲音,都開發了幾年了,但還是一天到晚嘩啦嘩啦的響,吵得人心煩。
我從馬路走到派出所門口,想著去看看有沒有我父親的消息或他的信寄過來。
我的父親是一個很古怪的人,他從來不用手機發短信。我只在他手中見過一次電子產品,就是我五歲那年搬家,也不知道他從哪裡翻出來的一個翻蓋式,黑色的,上面全是灰。
從那以後我一直沒見過那老古董,我們都以為他扔了,在這之前我也沒見過他拿其他的手機了。
我和他的聯系方式就是書信。他的字很標致,硬筆軟筆都寫的很好。他喜歡把一筆一劃拖的老長,可以細看之下又能看出些許草書的味道。
我剛在派出所門口站定,便聽到有人在喊我,我回頭,就看見一個中年人提著大包小包匆匆忙忙的向我趕來。
我笑著迎上去,把大的包裹接過來,幫他搬到派出所裡面放好,也不知道他賣了些什麽東西,重死了。
那個中年男人坐在太師椅上,臉頰微紅,我倒了杯水給他,他擺擺手接過來,一飲而盡,緩了十幾秒,他才說道:
“謝謝嘮,幾天不見,路雲又長高嘮。”一口流利的蜀地方言。
我心中暗道不是前天才見過,嘴上卻說道:
“這不,李叔,剛好過年放假,就過了看看您,順便給您拜個年。”我說著做了一個抱拳的手勢。
李叔哈哈一笑:“我就喜歡你小子,比你爸聽話多了。”
我又笑道:“我哪能跟我爸比啊,他可是幹部級別的,我就是個無名小卒。”
李叔又笑了兩聲,又像是想起來什麽,去辦公桌上拿起了一把鑰匙,塞到我手裡。
我心中微微范疑,但還是接了過來,就聽見他說:
“你爸給我說,要是他今年過年也沒回來,就把這鑰匙交給你,還讓我給你帶句話,說什麽‘世事無常,
命由天定’,搞的跟個啥樣。” “算卦的”我接話。
“對對對,”李叔猛地一拍掌,“就是算卦的, 還是算不出來的那種。”
我乾笑兩聲,拿了東西就想趕快走,我可不是陪老年人擺條的料。
我道完謝剛一轉身,那我大哥又叫住了我,我回頭,就見他拿著一大包東西往我這邊遞,我趕忙接過來,這東西的重量使我手臂一沉,差點沒扔地上。
李叔甩了甩手:“小奕啊,來一趟也不容易,這不大過年的,我覺得些這東西你應該用的上。”
說完他還嘿嘿笑兩聲,我也沒推辭,畢竟他和我們家有著三十幾年的交情,我就連忙謝過,提著一大包東西出了派出所。
這些東西實在不好提回去,我便上了一輛出租車。在車上,我打開了那個大包,裡面仔仔細細的分了好幾個小包。我打開其中一個,發現是一堆香腸,超市買的那種,甜辣口味的。再一個,是煙熏肉,也是我喜歡吃的口味。
我心中有些感動,我父親常年不知在幹什麽,一直都是李叔和李母在照看我,和照看他們的孩子一樣。
李叔和我父親是同學,從小兩家就挨得很近,便一起長大一起讀書,也算的上摯友了。
我聽我父親說母親還是李叔介紹的呢,李叔的老婆和我母親也有一段交情,可惜李母身體不好,幾十年了也沒有一個孩子,於是他們便把我當他們的親生兒子般對待,對我關懷備至。
想著,我內心有些感慨,手已經不自覺的打開了第三個小袋子。
當我回過神來時,那個袋子已經被完全打開,我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那是一袋子的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