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聲滾滾，大顆的雨滴落下，天空的烏雲很濃鬱的堆積著，一場更猛烈的暴雨就要開始了。

　　“他們究竟是誰?“我從驚疑中緩過神來。

　　“一樣的雷聲，一樣的暴雨，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六十年前，好可怕。”老人沒有回答我，將目光轉向窗外。

　　我不想打擾一個老人去回憶，老人珍視的是回憶，而我們珍視的是未來。

　　“驚蟄前打雷，四十九天不收雲。”老人說起了一段民謠。

　　“這個世界是有神靈管著的，驚蟄這一天就是老天爺叫那些已經休眠的蟲啊，獸啊該醒醒了，春天到了，各自該做什麽要開始做什麽了。但是如果不到驚蟄就打雷，有些不該來的東西就會來了。”老人身子向前，目光炯炯，“小蟲，你相信有鬼嗎。”

　　“鬼?”雖然書房裡很暖和，但是我的手腳有些冰涼。

　　窗外一道閃電映得李雨時臉一半慘白一半陰影，雖然是白天，但是外面的世界已經黑如夜晚。

　　“六十年前的雨整整下了七七四十九天，正月還沒有過完，山上的洪水就衝進了村子，衝垮了很多房子。有一天晚上，我們聽到了一陣緊密鑼聲響起，大家慌慌張張打著雨傘衝出門去，看到沈家的房子垮了一半下去。我們衝進去時看到沈老先生站在一片殘垣破瓦中面如死灰，泥水中方家的兒子方力趴在一片碎瓦上用手亂翻，臉上又是淚水又是血水，口中喊著快來救人，她肚子還有孩子呢，沈老先生這時候看著我們說，翠兒被壓在這堵牆壁下了。“

　　”我們大驚失色，幾個人拚命去搬那些磚瓦，但是風大雨大，山洪又夾雜泥沙過來，我們剛搬了幾塊磚瓦，泥沙就淹沒我們腳踝，這樣下去不要說救人，連我們自己也無法保命。沈家圍牆又高又厚，砸下來不要說血肉之軀，就是鋼鐵身子也會粉碎了，我們情知無法救人，只能半拖半架的將沈老先生和方力拉了出來。“

　　”沈老先生之後幾天不飲不食，只是靜靜坐在房內一角沒有任何話語，方力被家人帶回後，又逃回沈家，瘋瘋癲癲每天只是胡言亂語，大家清點人員，再沒有其他人傷亡，你的外婆何敏芝因常年在山下縣城讀書所以並未遭遇此災害。三天后，雨漸漸停了，我們才敢去翻動那些磚瓦。終於我們找到了翠兒的屍身。”李雨時頓了頓，眼中滿是痛苦和恐懼，仿佛是當年一幕又浮現眼前。

　　“那屍體在磚石和泥沙下掩埋多日，又有雨水浸泡，我們所見的屍體骨肉已潰爛不堪，除了從些許破爛布片上看出是翠兒的衣物，其余骨肉均已與泥沙攪在一起，無法分辨哪些是骨肉，哪些是泥沙。沈老先生站在一邊，也不流淚，也不言語，就如同泥雕木塑一樣，寒風吹起衣衫顯得越發形銷骨立，我們擔心方力又來發瘋，早讓方家人事先將方力用鐵索拴在家裡。“

　　”這時又有雨水降下，眼看著這屍身是越來越無法收拾，沈老先生這時突然說道，翠兒這孩子命苦，老天爺看來不讓我們收拾出個全屍，那就收拾些骨頭勉強安葬了吧，我們聽到這話，想想也是，只能收拾些殘損的衣物碎骨裝入一個木匣內。“

　　”這時突然有人大喊一聲，原來雨水衝刷了屍身和泥沙後，赫然發現屍身下面有一個石板，石板上竟然清晰有一個女人身影，身影同人身大小，彎著身子，腹部隆起，隆起處竟似有一個成型胎兒形狀，身影和胎兒顏色均是暗紅血色，大家這時明白，原來翠兒被牆壁壓下後，

正好壓在沈家一塊石板上，結果翠兒屍身在石碑和牆壁之間擠壓，才會碎裂如此，只是這石板上母子身影顏色如此暗紅，實在讓人不寒而栗。這時所有人都想到翠兒遇害當天方力喊道說翠兒肚子裡還有孩子的話語，才明白方力的話不是虛言，大家面面而覷，所有人頭腦裡都有千般想法，但都無人想說出來。“　　”待收拾了屍身，山洪過去後，沈老先生找了山外工匠將院牆重新修繕，不知道什麽原因卻將那塊石板刻成一個石碑豎立在院子中，將盛了翠兒屍身的木匣放入石碑下方底座內。”李雨時長舒了口氣，一口氣講了這麽久，畢竟已是八十多歲的人，神情中有些疲倦了。

　　“我有些不明白，聽到老人說，人死下葬當入土為安，怎麽會將女兒的屍身木匣置於石座之內。況且顯示女兒身影的石碑又要立起展現給眾人，好像也不符合常理。”我將心中的疑問緩緩說了出來。

　　“小蟲你說的是，我們也是很不理解此事。因為此事是沈老先生請外面的工匠做的，村子裡的人無法乾預，總是以為沈老先生的做法很不妥當。我們的長輩幾個人以為沈老先生是愛女慘死，導致心神混亂才有此行為，長輩幾個人去過勸解，沈老先生只是沉默不理。說來也是奇怪，待雨季過去後，那石碑上的身影漸漸淡去，到最後竟然無法顯現。“

　　”又過了一兩個星期，沈老先生請了村裡所有人吃飯，實際上只有四戶人家，放了了四個桌子。沈老先生因為太太早逝，現在又沒了女兒，沈家那張桌就只有自己一個人坐在那裡。“

　　”待到大家全部落座，沈老先生站起身來，舉起酒杯對大家說:'前日山洪肆虐，小女不幸遇難，得蒙村裡各位幫助，老朽今日略備薄酒以謝各位。'大家趕快站起都說客氣。“

　　”沈老先生待到大家回過禮後，又清了清嗓子說道:'今日請大家來還有一事，是為了長生丹之事。‘大家都是心神一驚，長生丹關系各人性命，一時間整個酒席上鴉雀無聲，真的可以說掉下根針都可以聽見。“

　　“沈老先生拿出三個小小瓷瓶，走到三家桌前一一放下，我們三家長輩打開一看果然是長生丹，但是數量只夠今年之用，三家人又是慶幸逃過今年難關，又是想到沈老先生已是風燭殘年，又沒有了後人，難道以後要將長生丹秘方帶進棺材裡，那麽到下一個庚子年時，豈不是各家都要死絕了。“

　　“酒席上各家都懷著心事，開始議論紛紛，有性格直率的長輩更是站起來拍著桌子質問起沈老先生。“

　　”沈老先生開口說道:'老朽已經垂垂老矣，自己知道沒有幾年可以活了，翠兒又早我離開，本應該將這個秘方交出來給大家，但是祖宗的話又不可以不聽，著實讓老朽為難，所以老朽想了個辦法，立了這個石碑，將秘方就放在翠兒遺骨的木匣中，就當是給翠兒的陪葬了，現在老朽每天看到這個石碑就如見到我那翠兒一樣。待到老朽有一天故去了，拜托各位收拾好老朽的骨骸也葬於這石碑旁邊。六十年後各位若有想得到此秘方的想法，則請三家一起焚香敬拜後，移去石碑拿出秘方，也就當是老朽的一些心意吧。只是希望老朽見到祖宗時不要被祖宗責罰了。'”

　　李雨時將話說完，又是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我，我皺起眉頭想到事情肯定不會這麽簡單收場，但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時窗外的雨一陣強過一陣，天黑沉沉得似乎已經是黑夜，突然間又是一道閃電閃過，雷聲隨後轟隆隆地響過耳際。

　　“小蟲?”李雨時終於打破了沉寂。“你的外婆沒有留給你們任何文字談到秘方的事情嗎?”

　　“沒有。”我想了想然後又說。“你說過這個秘方已經壓在石碑下面。就算公開這個秘密，也是六十年後，也就說是今年大家應該一起過去打開石碑底座後才知道。”

　　“原來是這樣啊。”李雨時臉色舒緩了一些，重新將身體靠在沙發靠背上。“難怪，我聽說你的外婆去世時正好是你出生那天。你父母也沒有留給你任何文字?”

　　“沒有。”我還是搖頭，“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問?我感覺到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些事情，但是坦率地說，我不知道我有什麽可以告訴你。”

　　“也許你真的不知道。”李雨時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接著說:“有些事情真的有些難以啟齒。但是今天既然來了，不好說的話也要說出來了，實際上，沈老先生在立完石碑後不久就過世了，我們忍耐不了再去等六十年時間才去拿到秘方，在沈老先生辭世後不久就打開了石碑底座。但是，底座內沒有什麽秘方。”

　　“沒有?石碑內什麽都沒有?”雖然我早有預感，如果這個秘方在六十年前已經被拿出， 現在這個八十歲的老人可不是來通知分好處的。但是聽到這個消息仍然有些愕然。

　　“沒有秘方，甚至翠兒的骨骸也不見了蹤影，而且更可怕的是每次在驚蟄前，那塊石碑上便會顯現出那可怕的母子影像。還有，還有就是翠兒的鬼魂。”窗外又是一道閃電，照得李雨時的臉雪一樣的白，雷聲和雨聲混雜在一起，大顆的雨點砸在窗戶玻璃上砰砰作響。

　　“鬼魂?這世界上難道真有鬼魂?”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的，還是之前的臨死前穿的紅色棉衣。”李雨時嗓音低沉，幾乎低到我無法聽清。

　　我努力讓自己的思緒清晰一些，石碑，木匣，秘方，鬼魂這些令人困惑不解的事物似乎是有一個隱藏的東西牽連著，是什麽呢?

　　“難道木匣裡真的什麽都沒有嗎?”我覺得這一切的不可思議中相互牽連中似乎少了一環，而且是最重要的一環，如果沒有這個重要的一環，李雨時沒有必要回來與我見面。

　　李雨時似乎早已料到我會這麽問，小心翼翼地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張紙，站起身來走到我面前，將紙片輕輕地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

　　紙早已因為年代過久而泛黃，上面有幾行毛筆字。

　　長生丹，丹還魂。

　　一粒魂還，二粒魂走，三粒魂魄散。

　　欲問此單何法制，

　　庚子年時問小蟲。

　　“問我?”我驚疑地抬頭。

　　“是的，就是你，石小蟲，你是我們最後的希望。“李雨時站在我身前，對著我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