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落到臉上沒有覺得寒意，倒是有一種暢快的清爽。

　　黑狗慢悠悠地在前面帶路，不是停下在路邊的草葉上嗅聞，脖子上的銅鈴發出叮叮的響聲。

　　阿暖挎著的竹籃好像很沉，走不了一會兒就從左手胳膊換到右手上，我說我可以幫她，阿暖開心地將竹籃交給我，我手一拎竹籃，真的很沉。

　　“阿公病了，今年連壓年飯都沒有蒸，村口五伯讓我去他那裡拿一些給阿公。“阿暖眉頭有些皺起來，但一會兒就又開心起來，拉起竹籃上的蓋布讓我看，裡面有五個大大的瓷碗，分別裝著黑紅黃紫白五色糯米蒸飯，色澤鮮豔米香誘人。

　　“你阿公病得重嗎?“我放下蓋布問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平時都在南寧那裡讀書，昨天才回到村子，看到阿公躺在床上，說是前幾天晚上阿公帶著小黑上山，被雨淋濕了，還扭傷了腳。“

　　“幾天前的晚上?“我突然響起來那天晚上看到的黑狗攔路，“下雨天的晚上為什麽還要上山，沒有告訴你做什麽了?”

　　“我問了啊，阿公說想去挖些竹筍，可是哪有晚上下著雨去的啊。“阿暖歎著氣，“我很小的時候阿爸阿媽就得病死了，阿公收留了我，供我吃穿還送我去上學，真想快點讀完書回來照顧他，他這次去挖竹筍肯定也是為了我。”

　　‘那你阿公那天晚上有沒有遇到什麽人?“我試探著問道。

　　”遇到什麽人?你什麽意思啊?“阿暖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

　　”嗯，我聽送我過來的司機說，上個星期有一個晚上你們附近的山上有石頭落下來砸到山路上，好像還有人受傷了。“

　　”嗯，阿公沒有說，但是驚山和我說了，他去看了那條山路，說是路上砸了個大洞，政府來人在上面鋪了鐵板，很快就通車了，我回來的時候還經過那裡呢。“

　　我心裡的石頭還是沒有放下，胡須男和莫小蕾到底去了哪裡。

　　說著話，我們很快走到茶園旁一棟獨立的雙層小樓前，樓前小院收拾得很乾淨，農具整齊的排放在屋子側面，門口還貼著紅色的春聯和福字，阿暖還沒有到門前，就開始喊阿公，門應聲大開卻是一個高大健壯皮膚黝黑的年輕漢子走了出來，年輕漢子看到阿暖先是露出笑容，然後目光落到身後的我身上仿佛吃了一驚，愣在那裡。

　　“驚山?”阿暖疑惑地推推漢子，看到驚山的目光愣愣地看著我，然後才指著我說:“這是石小蟲，一個人跑出來旅遊，司機把他丟到這裡跑了，我就請他和我們一起過年了。”

　　“你好，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向驚山伸出手。

　　驚山神色緩了緩，收回目光，也沒有和我握手，轉身徑直離開。

　　我和阿暖都是一臉疑惑，互相看著對方，從對方的臉上都沒有找到答案。

　　“你別在意他，他很少說話的，但是人真的很好。“阿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我解釋，“以後你見到他，沒事也不要和他說話，怎麽說呢，驚山什麽都好，就是有些結巴。”

　　“結巴?“我有點吃驚，但還是笑了笑說道:”我以前有個同學小的時候說話也結巴，後來看過醫生矯正了一下，很快又正常了。“

　　阿暖目光有些躲閃，搖搖頭低聲說:“驚山的情況不一樣。”

　　屋裡傳出一個老人咳嗽的聲音，接著看到一個穿著黑色土布對襟棉衣的老人拄著一個木棍從屋裡挪了出來，老人滿頭銀白頭髮，

很高很瘦，黑黝黝的臉上滿是皺紋，看到阿暖露出慈祥的微笑。　　“阿公，你怎麽自己出來了。“阿暖趕緊跑上前扶住老人。

　　阿公被阿暖扶著，笑著說:“我今天早上起來就全好了，你看我都可以走路了。剛才驚山過來送了好多菜啊，今晚我們可以好好過年了。“

　　阿暖蹦蹦跳跳跑進裡屋，一會兒又開心地跑出來，“驚山真好，肉粽和頭鴨都準備好了，還有五伯給的壓年飯，水叔送的魚，洪嬸說等會兒給我們送白斬雞過來，這樣我們的年夜飯就齊了。“

　　看到阿暖掰著指頭在計算年夜飯，我的心也跟著溫暖起來，這種家庭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等到阿暖嘰嘰喳喳地講完了，她才想起沒有介紹我呢，然後又拉著阿公講了怎麽遇到我，又怎麽把我帶回來。

　　我向老人鞠了一躬，叫了聲阿公。

　　老人看著我慈祥地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說了聲歡迎來我們家做客。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阿暖在灶台前忙來忙去，將想要過來幫忙的阿公推回了裡屋的床上去休息，但是卻給了我指派了好多活乾，我將一大扇豬肉清洗之後用刀切成長條，抹上好多佐料醃製後一一掛在門房上，剛剛揉了揉酸痛的腰，阿暖小臉紅撲撲的從灶房跑出來，扔給我幾個大紙包，讓我分一些出來煮水，我打開一看，裡面是有蔥花、生薑、紅糖、竹葉，我各取出一些放入一個大瓦罐裡，提了一個鐵桶在門口河塘裡打了些水回來，還沒到門口，遠遠看到一個人被阿暖從門裡推出來，原來是胡須男。

　　我閃身躲到一棵樹後，看到胡須男不甘心地又敲了敲門，向著門裡喊了幾聲，見再沒有人理會他，才訕訕離去。

　　我見到胡須男走遠，才從樹後走出來，走到門口敲門喊了幾聲，阿暖一陣風似的跑來開了門。

　　“我剛才看到一個人在門口給你趕出來了。“我假裝不經意地問道。

　　”哎呀，你說那個大胡子，那個人好煩的，我一開門他就闖進來問阿公是不是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在山路那裡搭救過一個女人。“阿暖不耐煩地說。

　　”一個女人?“我盡量讓語氣顯得有些奇怪。

　　”是啊，阿公氣壞了，要我把他趕出去。“阿暖嘴裡應付著我，眼睛瞟到我準備將鐵桶裡的水要倒進瓦罐，她哎呀喊了一聲，趕快抓住了鐵桶。”這是為明天早上汲新水用的，必須用明天早上現打的水才能保佑我們來年無病無災的，今天打的水可不行。“說完，又回頭看向大門，嘴裡抱怨說道:”也不知道驚山跑哪去了，讓我一個人忙得四腳朝天的。“

　　”驚山晚上也過來?“我的眼睛也向門口張望。

　　”是啊，我們都是阿公收養的沒有爸媽的孩子，雖然他一個人住，但是過年都在一起的，平時阿公也是他照顧的。“阿暖的眼睛還在向著門口瞟去。

　　在天色剛剛擦黑的時候，驚山回來了，一身風塵仆仆的樣子。阿暖早已將熱騰騰的飯菜放在廳堂的大方桌上，身上也換上了壯家節日服飾，鮮豔的紅色對襟長裙加上頭上胸前亮閃閃的銀飾襯托紅潤的小臉格外漂亮，看到驚山衣服鞋子還粘著泥水，阿暖的小嘴也嘟了起來。驚山看到阿暖不開心了，笑了笑走進裡屋，不一會兒換了一身乾淨整齊的衣服出來，阿暖的小臉才有了笑容。

　　大家落座，阿公坐了主位，我坐在驚山和阿暖中間，拿起身前的酒碗站起來，剛想說幾句祝酒的話，突然聽到驚山說:“你，你不能喝酒。”

　　“驚山?你幹嘛啊，人家是客人。“阿暖白了驚山一眼。

　　我訕訕坐下，撓了撓左胳膊，很奇怪，從今早起來那裡就有些癢，到了晚上就越來越癢了。

　　阿公看出桌上氣氛有些尷尬，笑了笑夾了一塊雞肉放在我的碗裡，我道了聲謝後將雞肉放在嘴裡，剛咀嚼了兩口，突然覺得喉嚨裡一陣翻騰，捂住嘴咳嗽了幾聲，咳嗽沒有停止反而更加劇烈，一張口嘴裡一大口鮮血連著雞肉都噴了出來。

　　阿暖嚇得驚叫一聲站起身來，我看著手裡的鮮血心裡一陣慌亂，驚山在我身旁一把扶住我，猛地一下拉起我左臂衣袖，我看到我的左臂上遍布著之前在李雨時胳膊上看過的血紋，如同無數恐怖的血色蚯蚓伏在上面，我大驚失色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阿公面色蒼白，嘴裡喃喃說道:“血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