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被諾拉太太拉著小手，走在林間的小路上。

　　這條路並不是莉法帶他過來的那個，但從方向上看也是朝著鎮子的，科爾猜測是條近路。

　　小路的兩側樹叢茂密，顯然是沒有太多人走這條路，也沒看到有什麽人住在這裡。

　　木鞋子“嗒嗒”的聲音在寂靜的樹林間響起。

　　“太太，你們為什麽不住在鎮子裡?”走在後面的科爾感覺氣氛過於沉悶，於是開口挑起話題。

　　“為什麽要住在鎮子裡?”諾拉太太頭也不回，“那裡又擁擠又吵鬧，還臭哄哄的！”

　　這倒是，想起白天在鎮子裡的見聞，科爾瞬間理解了諾拉太太的想法。

　　她們的小屋就在小河的邊上，取水洗滌什麽的都很方便，林間的空氣也非常清新，頗有一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科爾覺得要是讓他選擇的話，他也肯定願意住在這裡，而不是那個閉塞的城堡。如果隔三差五能過來度個假，似乎也很不錯。

　　“太太，我以後還能來玩嗎?”

　　“不行。”

　　“為什麽?”

　　“你是貴族，莉法她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平民。”諾拉太太在前面冷冷地回道。

　　“嗯?我過來玩，跟莉法有什麽關系?”科爾有點兒不解。

　　“什麽關系?”諾拉太太似乎又變回了剛見面時的那種嚴苛態度，“你是貴族，又這麽不老實，你過來除了欺負莉法，還能有什麽好事！”

　　“呃......今天我只是不認識莉法，才不得已騙了她，也沒有欺負她吧?我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過來也不一定是找莉法玩的......”

　　科爾跟在諾拉太太的身後，想了想，說道:“太太很熟悉我的母親吧，我過來，也是想找您了解我母親小時候的事情。”

　　“哼，小小年紀就想著騙人，跟你那不成器的父親一樣，總是會為自己狡辯！”

　　諾拉太太好像對科爾的父親很不滿，接著說道，“關於坎麗娜的事情，你可以回去問你的舅舅，她就是太單純了，所以才會被你父親的花言巧語欺騙，突然就跟著他私奔了。”

　　科爾覺得他跟小科爾的父親在性格方面應該沒有遺傳關系，但諾拉太太現在對他這麽不友好，他有點不理解。小科爾的父親人品不行，恨屋及屋有必要如此嗎?

　　“我算是想明白了，為什麽莉法這麽喜歡你，這才認識不到半天，就已經黏上你了，拉了幾次都沒拉開，還把她的衣服鞋子都給了你，就是因為你繼承了你父親那可惡的品性......”

　　諾法太太忽然停住腳步，像是想到了什麽，轉過身來，看著科爾的眼睛，“不，不止你父親的，你還繼承了你母親那邊的、愛蘭斯家族男人的、容易吸引女人的特性！”

　　“......太太，莉法還只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子，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被諾拉太太說莉法喜歡自己，科爾覺得有點兒搞笑，莉法看起來是個好心熱情的小女孩，但是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應該都是這樣子的，當然弗伯特家裡那位除外。再說了，六七歲的小孩子哪懂什麽喜歡不喜歡?

　　科爾想起在一路上並沒有看到其他的居民小屋，有點兒明白了:“太太，莉法跟著你住在鎮子外面，她應該沒有同齡的玩伴吧?”

　　“我也是從那個六七歲的小孩子過來的，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是怎麽想的，我比你了解。我從來不對莉法隱藏什麽，

莉法也是從來不會掩飾自己。她跟你的母親一樣單純、真實，心裡想著什麽，便會毫不掩飾地做出來。”　　“那我的母親那個時候是不是也沒遇到過多少人，所以才被我父親騙了?”

　　科爾接過諾拉太太的話，反駁了回去。

　　這裡的教育環境實在糟糕，教育理念也很錯誤，或者根本就不注重小孩子的教育，小孩子接觸的、學習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故事或者神話。

　　所以經常聽同事們討論育兒經驗的科爾對諾拉太太的教育方法也很是質疑。

　　小孩子不是這麽教的，應該多讓他們和同齡人接觸，這樣心理、性格方面才不容易出現問題。性格真實確實是好，但是長大以後與人接觸，是會很容易吃虧的。

　　“所以我覺得還是讓她多與同齡的孩子接觸一下比較好，提高一下辨識能力，長大以後才不會被欺騙，比如可以搬到鎮子裡住，那裡小孩子很多的。”

　　想起剛剛對鎮子的評價，科爾又覺得自己的說的不妥，“但是鎮子裡太髒了，容易生病，這也不好。”

　　“你這小子......”

　　諾拉太太似乎對科爾自相矛盾的話有點無語，她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說道，“之前聽你講述遇到了強盜的事情，我總感覺到有哪裡不對勁，你被搶了東西之後，好像一點都不害怕，既沒哭，也沒想著回家。甚至到後面，還能清清楚楚地把事情講出來。現在我知道了，你就是人小心大，事情想得多，不把自己當小孩子，卻反而總是把別人當做小孩子！”

　　頓了頓，諾拉太太表情嚴肅:“小子，不要看不起大人啊，要不是那個詩人去的及時，你早就沒命了！”

　　“不會的，搶點東西總不至於殺人吧?”

　　雖然嘴上說不認為那對兄弟會殺人，但其實科爾認為自己做為棋子，在沒有完成任務前應該都不會有事。

　　“不會?”諾拉太太冷笑著搖搖頭，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你呀，你還是個小孩子嗎?怎麽有時候比大人想得多，有時候卻又比小孩子還要無知呢?”

　　“......”

　　諾拉太太的眼光實在過於敏銳，科爾打算閉嘴以免露出更多破綻。

　　“不過你說的聽起來也有道理，莉法確實沒有同齡的朋友，與別人打交道也太少，我讓她做的事情，也只是林子裡采藥或者在家裡磨藥，從沒讓她去過其他地方，或許正是這樣，她才單純了點。”

　　諾拉太太又回過頭來，“小子，你不要覺得莉法單純，或者仗著她喜歡你，就隨意地欺負她、玩弄她！”

　　“……”

　　這諾拉太太，怎麽又說莉法喜歡他?

　　想起柯菲婭兩姐妹對自己的嫌棄，科爾搖了搖頭，“太太，莉法應該只是見的外人少，對我感到新奇而已，等見得多了，就沒什麽了。小孩子都是這樣的，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而且太太，莉法......和我還只是小孩子，一直對我們開“誰喜歡誰“這種玩笑，是不是不太合適?”

　　“小滑頭，現在又辯解自己是小孩子了嗎?莉法心裡怎麽想的，就會怎麽做，她黏著你，那就表明她是從心裡喜歡你，沒有一點兒摻假。”

　　諾拉太太沒聽進科爾的話，“哼，不管你怎麽想，要是被我看到你欺負了她，我可不會因為你是貴族，或者是坎麗娜的孩子，就會輕易放過你！”

　　“......”

　　科爾對諾拉太太的話有點無語。

　　算了，就當她的話是對的，但小孩子的喜歡是很容易變的，而且他也不可能會去喜歡一個小孩子，更不會去故意欺負她。

　　不過科爾也明白諾拉太太為什麽對自己意見這麽大。

　　諾拉太太直言直語，顯然是非常關心莉法的，看到莉法對他這麽上心，自然不會對他欺騙了莉法的做法有什麽好感。

　　科爾也知道他本來就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對此也能夠理解。

　　諾拉太太繼續往前走，像是在自說自話:“不行，你這小子太過奸滑，莉法又太單純，這樣下去遲早會被你蒙騙、欺負，然後一不小心就被你搞大肚子。或許我應該把莉法帶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做出來的打胎藥用在莉法身上了！”

　　你乾脆建一座高塔，把莉法關在裡面算了，這樣誰都害不了她。不過要記得經常把莉法的頭髮剪短。

　　科爾在後面暗暗吐槽。不過——

　　真還別說，濃密的大森林，彎曲的小河，籬笆的小院，奇怪的藥草，曬乾的青蛙和蜥蜴，沸騰的大鍋，隱秘的魔藥交易，圈養著一個小女孩的奇怪老太太......

　　這難道不是邪惡的女巫抓走了別家的小女孩，然後剝削她乾活的黑暗童話嗎?

　　不行了，不行了，這絕對是女巫啊，而且森林女巫啊！

　　“嘿嘿......嘿嘿......”科爾在後面禁不住輕輕地笑了聲。

　　“小子，你笑什麽?那麽惡心！”

　　“沒、沒什麽。”科爾立即繃緊了表情。

　　......

　　“嗒、嗒......嗒、嗒......”

　　一前一後的腳步聲依次敲打著兩人的耳底。

　　如此沉默地走了一陣，科爾開口道:“太太，莉法帶我剛回去時，您是在熬打胎藥嗎?”科爾想起了那個咕咕作響的煮鍋。

　　“不是，在熬酒。”

　　“熬酒......”科爾一時摸不著頭腦，“為什麽要熬酒?”

　　“你小子應該沒喝過酒吧，所以你就不懂了。用不同的方法釀製的大麥酒，味道不同，有的酒味濃，有的酒味卻很淡。所以如果把酒味淡的大麥酒濃縮一下，熬掉其中多余的水，應該就能夠得到酒味濃厚的精釀麥酒。”

　　“啊......”科爾表情古怪，“那，那您熬出來了嗎?”

　　“快成了，熬的時候可以聞到很濃鬱的酒味，只不過熬到最後，剩下的部分酒味反而淡了，下一次，改變一下爐火的大小，應該就可以了。”

　　呃......科爾再次努力地繃住了臉，默不作聲地走著。

　　原來這還是個蹩腳女巫！不僅帶孩子不專業，做女巫也不專業。

　　過了一會兒，他心情平複下來，裝作隨意地問道:“太太，熬到最後酒味沒有了，是不是方法不對，把酒熬掉了?”

　　“不懂就不要亂說！”諾拉太太似乎又生氣了，“我熬了這麽多年的藥，從來都是把水熬掉，剩下的部分就成為可以治病的藥。別說藥了，就連糖，也是這麽熬出來的，怎麽就方法不對了?熬酒還用不著你一個小孩子來教我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太太，”科爾費力思考著措詞，“太太說在煮的時候酒味更濃了，那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煮的時候酒跑出來了，然後被太太您聞到了?如果把這跑出來的氣體——不，把這跑出來的、濃鬱的酒味收集起來，然後兌進清水裡，會不會得到酒味濃鬱的酒水?

　　“你那是什麽奇怪想法?”

　　諾拉太太回過頭，“要知道，不管是濃酒還是淡酒，只要用火稍微加熱一下，喝起來就會比沒加熱之前的味道更加激烈。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沒等科爾回答，諾拉太太就接著說道，“這是因為加熱之後，水變少了，酒變濃了，不管是熬什麽藥，從來都是這樣的。酒要是跑掉了，那酒味怎麽會變得更加濃烈呢?跑掉的隻可能是水。再說了，味道怎麽可能跑掉，又怎麽可能收集?不要太自以為是了，人小心大的小鬼！”

　　“……”

　　科爾有點無語。唉，這個世界的人啊，不僅固執，而且無知、愚昧。

　　看來事情總不會向著他所期待的方向發展，科爾歎了口氣，不再說話，踩著諾拉太太的腳印向小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