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來了。”沈麗正在天井拿著剪子剖魚，空不出手，“到屋裡坐吧，外面太腥了，媽在裡屋呢！”

　　“恩，讓老三把這些東西搬廂屋去吧。”時寶章雙手插兜，看了一眼地上的年貨，就進屋了。

　　“寶書，快出來，先別收拾了，咱二哥來了！”

　　“哦！”時寶書正在裡屋給香蕉蓋棉被，聽到沈麗叫，就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到了西間，跟母親說了一聲，“娘，二哥來了！”

　　“二哥~”時寶書打了聲招呼。本來平時就沒什麽話，見了自己家的人也是喊一聲，聊表心意，憨憨地一笑，就又去收拾水果了。

　　時寶章踏進門的時候，陰維青正在炕頭上盤著腿坐著。他快速地瞟了一眼屋內的設施，沒有什麽的大變樣，便坐在了老地方。

　　他摸了摸屁股底下，按了按沙發座，開起了話匣子，“娘，這個沙發有些年數了吧?坐著還舒服嗎?不行最近看看給換一個吧。”

　　“不用，你也不經常回來，就孩子們過來坐坐。”

　　“娘，你跟老三說說，以後家裡的年貨就不用買了，過年過節的，我就去置辦了。”

　　“蔬菜啥的你就別買了，擱不住，你買了，老三媳婦也得買，這麽多人吃，光你買的那點也不夠，肉魚雞什麽的，得集集買，一大家人才夠吃的……”

　　“恩，老三媳婦也是勤快人……”

　　“在煙草公司乾得還行?”陰維青咂了咂嘴，揉著太陽穴說，“老板重視你，給你個一官半職，就在城裡好好乾……”

　　“娘，那是前幾年的事了，”時寶章撣了撣西裝胸前蹭的那點灰塵，帶著驕傲的口吻說，“我現在是公司的董事長，事業可謂說是水到渠成了！”

　　“唵?”陰維青霎時停住了放在太陽穴上的手，想想自己兒子原本在部隊時就不甘落後，上進心強的能當飯吃，錯愕的表情便在幾秒後消失了。

　　“怎麽回事?什麽時候的事?”陰維青蒼老的臉頰露出了喜色，不慌不忙地問。

　　“半年前吧，主要還是自己有能力，老板慧眼識才，看到我的閃光之處就提拔了我，生在鐵匠家能擂捶，長在木匠家會使锛……”時寶章將前因後果敘述了一遍。

　　陰維青欣慰之余卻也不忘叮囑，“是塊當官的好料子，這麽多年，從一個保安乾到董事長也不容易，不過，也別太大意，聖人也有三分錯，該留心工作還是要留心……”

　　午睡過後，時小媛吵著鬧著要跟沈麗一塊去城裡。

　　“小點聲，姐姐還在睡覺呢~別吵醒姐姐。”沈麗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姐姐是個老覺迷~”

　　“你二大大剛才來了，送了點東西回去了，你倆又有口福了！”

　　“哦~媽媽我不想吃東西，我也想去城裡玩~”時小媛瞅了一眼正在被窩裡睡覺的姐姐，壓低了聲音說。

　　“不行，媽媽去置辦年貨，到年底了，城裡人特別多，好多騙子，專門拐賣小孩，小心把你拐賣了，就見不著媽媽了哦~”沈麗壞笑了一下，說話時還特意加重了“騙子”跟“拐賣”這兩個詞的聲調。

　　“不是有媽媽嗎?騙子拐不去~”時小媛瞪著兩隻大眼睛，賊溜溜地注視著沈麗。

　　“媽媽?媽媽看不了你們兩個人，還要給你倆買新衣服呢！”沈麗找了一個借口說。

　　“不是還有爸爸嗎?那爸爸幹什麽?”

　　“爸爸?爸爸幫媽媽拿東西啊！”沈麗真是佩服時小媛的腦筋，

轉得可真夠快。　　“啊~我不管！我就要去！”

　　“媛媛，你又不聽話了，跟奶奶還有姐姐在家，去西間屋看電視多好，大大買的還有果凍呢！外面凍死了，風嗖嗖的，感冒了多不好。”

　　“不行！我就去！”

　　“誒?媛媛，你那時候不是跟姐姐說，想要個娃娃嗎?媽媽今天去城裡給你倆買個娃娃好不好?”見時小媛賊心不死，沈麗又想出一個主意。

　　“啊?娃娃?哦！太好了！我也有玩具了！”時小媛一激動，大喊了起來。

　　“媽媽……你上哪去……什麽玩具……”時小婷被時小媛這麽一吼，一下子醒了，半睜著眼睛，打著哈欠瞅著沈麗。

　　“哎呦，俺大婷婷可醒了，媽媽今天上城去，給你倆買個娃娃回來！”

　　“真的?”時小婷豎起了耳朵，難以置信地望著沈麗，長這麽大，第一次聽到媽媽說今就給買個娃娃呢！

　　“真的！媽媽什麽時候騙過你們?撒謊可是要長鼻子的~”

　　“噢！太好了！”時小婷躺在炕上，燦爛地笑了。這一覺睡得可真香，醒來就得到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那咱說好了，媽媽去城裡給你倆買娃娃，你倆在家裡要聽奶奶的話，不準出門亂躥躥。”

　　“恩！”兩個孩子異口同聲的回答。

　　“小婷，快過來，我發現個好玩的！”沈麗前腳剛走，時小婷又被時小媛叫過去了。

　　“什麽東西啊?你在哪呢?”時小婷穿好衣服，四處打量了一圈房間，找尋那不知從哪傳出來的聲音。

　　“這，這，過來，我在小床底下~”

　　“裡面烏黑，我都看不清啊。”時小婷摸索著爬了進去。

　　“這樣不就看清了嗎?”時小媛手裡拿出一盒火柴，摸黑抽了一隻，劃了起來，“亮了吧?”

　　“你忘了上次挨打了?你又玩火?”看著妹妹的得意地笑，時小婷無可奈何，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讓時小媛長記性還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

　　“不要緊，這次沒燒紙，就點了根火柴~”

　　“別玩了，媽媽知道又得揍咱！”時小婷連忙從床底下退了出來，拍了拍手上的灰說。那天紅腫的屁股依然讓她記憶猶新，她不敢再越界了，皮肉之痛是那麽的慘烈。

　　“嘿！小婷，別走，快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見姐姐不理睬，時小媛從床底下爬出來，神秘兮兮地拿著一個藍色的鐵盒子。

　　“什麽?哇！這是什麽?這麽好看?”剛才還一臉埋怨的時小婷看見時小媛手裡的熊貓圖案，驚訝地叫著。

　　“不知道，二大大給爸爸的！”時小媛嘴一撅，小頭一甩，小心翼翼地雙手護著那個“寶盒”閃到一邊去了，生怕被時小婷搶了去。

　　“給我看看嘛，我又不要~”時小婷白了妹妹一眼，好奇心卻驅使著她，忍不住朝那個小藍盒子不停地張望。

　　“看！就剛才點火發現的！”時小媛的話語帶著驕傲，好像在說要不是她的勇敢無畏，能發現這個奇珍異寶嗎?

　　她謹慎地把盒子放到了床上，將它位於兩人的正中間。她們湊著小臉盯著那外觀極品翠綠清新的鐵盒子。

　　那是風靡一時被稱作“國之瑰寶，煙中精品”的小熊貓香煙，最上面寫著“小熊貓”三個字，中間畫的是兩隻熊貓在啃綠色的竹子，最下面寫著“雲南?會澤卷煙廠出品”。

　　時小媛伸出小手，慢慢地地把盒子打開，裡面是十根整齊排列的像一個個戰士的香煙，筆直地躺在盒子裡面。

　　“哇，真香~等爸爸抽完了，煙盒就是我的了！”時小媛吸了一口氣，趴在床邊，一隻小手抓著小鐵盒說。

　　“大大給的還有嗎?”

　　“沒有了，就這一個，不過好像還有別的。”時小媛拎出床底下的紙袋子，拍了拍手說，“那，都在這了，一大兜子的香煙呢！爸爸平時抽的都是卷煙，這下氣派了！”

　　“這是什麽?盒子怎麽打開了?哇，五顏六色的香煙，紅橙黃綠青……”時小婷隨手拿了一盒，一看那高級的架勢，她的眼睛都不自覺地睜大了。

　　“哇！真好看！”

　　時小媛握緊著手裡的小鐵盒，又歪著頭瞄了瞄時小婷手裡的七彩香煙，一個念頭油然而生，“聽二大大說，我手裡這個好像叫什麽小熊貓香煙，老貴老貴的，要不咱倆抽根吧?”

　　“啊?抽煙?叫媽媽知道又得揍咱……”時小婷話雖然是這麽說，心卻是蠢蠢欲動的，更何況手裡捏著這麽吸引人的香煙。

　　“就一樣抽一根，去廁所抽，抽完了扔大糞坑裡，這樣他們就看不見了……”時小媛偷笑了一下，又四處瞄了一眼。

　　倆孩子躍躍欲試，果真是個實乾家，說乾就是乾。

　　時小媛立馬一樣取了一根香煙，揣在屁股兜，又把剩下的熊貓煙還有七彩香煙塞到床底下，時小婷則偷偷摸摸地溜到正間，打來了櫥櫃的抽屜，拿了一把綠色足氣的打火機，跟在時小媛身後，兩個人像賊一樣，悄悄地探進了廁所。

　　時小婷用身子抵住廁所門，緊張的拿著打火機，手顫顫巍巍的，生怕奶奶闖進來看到，“這個黃色的是不是菠蘿味的啊?”

　　“抽抽就知道了！”時小媛從姐姐手裡接過打火機，乾脆利索地點了香煙。

　　“小婷，要不你先嘗嘗?”時小媛擠眉弄眼的，毫不客氣地把香煙往時小婷嘴邊湊了湊。

　　“啊?”時小婷猶豫著，望著那冒著點點星光正在燃燒的煙頭，她咽了口唾沫，下定了決心。

　　她拿到嘴邊，猛吸了一大口， 還沒反應過來，就活吞吞地咽下去了，結果可想而知，喉嚨裡一陣混沌，刺鼻的煙味在胃裡一陣翻滾，她不停地咳嗽著，眼淚都被嗆得出來了，鼻涕也順著嘴角流到了下巴，最後她不得不將手裡的煙撤離嘴邊。

　　“咳咳咳……嗆死……嗆死我了……怎麽……怎麽這麽難抽?是不是……咳咳……跟爸爸吸的……不是一根煙啊?”時小婷擎著手裡的煙，由於咳嗽劇烈的搖晃著，升起的煙霧隨著她的手指來回飄動。

　　“不好抽?不對，我記得爸爸好像是……吸口煙……再吐出來……”時小媛琢磨著爸爸吸煙時的樣子，是輕松的，是安祥的，是滿足的。

　　她搖了搖頭，學著大人的樣子，用右手食指跟中指接過香煙，彈了彈煙灰。她夾著煙，把煙挪到嘴邊，低下頭，閉著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嘴唇作半個O型，像呼出冬季的哈氣一樣，把那打著旋兒的煙緩緩吐出了。

　　空氣開始變得渾濁，一時之間，廁所裡煙霧繚繞。

　　動作嫻熟自在，模仿的本領到位，時小婷盯著妹妹那輕車熟路飄飄然的樣子，不禁驚呆了，她打心眼裡佩服那一學就會的本事，在她看來，這是一種神奇的魔法，不能誰都能輕易駕馭的。

　　晚上，兩個孩子躺在炕上熟睡了，沈麗裹著寒風推門而入，她悄悄地取出懷裡的兩隻毛絨絨的小兔子，擺放到櫃頭。

　　她站在炕邊，沿著孩子的角度望了一眼，確定孩子睡醒後第一眼就能看見這個來之不易的禮物，沈麗的嘴角情不自禁上揚的起來，滿滿的幸福洋溢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