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也要去趕集!”大清早,時小媛就在沈麗屁股後面蹭來蹭去,來回轉悠。
“媽媽,我也想去。”時小婷正在炕上跟奶奶一起吃飯,聽到妹妹喊著要去趕集,連忙放下碗筷,生怕媽媽偷著跑了。
“婷婷,你看看你的嘴,被蜜蜂蟄的還沒好,還貪吃不?”
“不了,不了,我以後再也不偷吃串串紅了,”時小婷小心地捂著嘴巴,奶身奶氣地說,“媽媽,你帶我們去嘛~
“就是,媽媽,我發誓,不淘氣,你就領著我們嘛!我們在那裡絕對聽話~”時小媛嘴巴甜的跟蜜似的,動不動就發誓承諾,也就是一陣風的事,吹過了就散了,連自己都不記得了。
“好好好,帶你倆去,就這麽一次啊,外面人太多了,媽媽怕把你倆弄丟了~”沈麗眨了眨眼睛,一人刮了一下鼻子,轉頭對婆婆說,“媽,今天我帶倆孩子出去趕集啊!”
“去吧~去吧~別惹事就行~”陰維青揩了揩眼角的眼眵,朝沈麗擺了擺手,“正好,我還能清靜清靜。”
“哦!太好了,可以出去跟媽媽一塊出去趕集嘍!”時小媛一蹦一跳地拍著手說。
時寶書給三輪車的水箱加滿了熱水,把一個“Z”字一樣的手柄插到熱水箱的下面,兩手握住手柄半蹲著,使出全身力氣,旋轉著將發動機搖了起來。
“婷婷,媛媛,你倆誰回家拿兩個小馬扎?”
“喳!奴才領旨~”時小媛轉頭就往家跑,一邊趴著屁股一邊高聲喊著,“嘚!駕!駕!籲~籲~”
沈麗在三輪車上挪出了空,把馬扎擺好,給孩子留出坐的地方。
“媽媽,這個筐這麽高,正好可以給我擋風。”時小媛指著兩個摞在一起比她還高的竹筐,開心地笑著。
“媽媽,你看,那是什麽?”時小婷指了指遠處一片紅紅的果實,時小媛也將目光轉向了那片果園。
“那是櫻桃。”
“媽媽,櫻桃我吃過沒有?”時小婷齜著牙,用嘴吸吮著手指頭問。
“沒有,媽媽沒販櫻桃。”
“媽媽,咱家為什麽不販櫻桃?”時小媛也問。
“因為櫻桃太貴了……”
“媽媽,咱家什麽時候販跟橘子長得一樣的那個橙子啊?我看他們都切著吃,昨天我還跟小婷學著他們,切了個橘子呢!”
“橘子是扒著吃的,橙子才是切著吃的,以後吧,等媽媽賣水果,掙多了錢,就給你倆販橙子,販櫻桃吃,好不好?”
“好!”
“媽媽,我給你唱個歌吧?”時小媛開了個頭,給這個平凡的路程增添了不少愉悅的色彩。
“呦,俺媛媛還會唱歌了?”沈麗挑了挑眉,笑著望著時小媛。
“昂!就是電視上,《智慧樹》裡面的,”時小媛一揚頭,得意地笑了,學著大人的模樣清了清嗓子,開唱了。
綠泡泡綠泡泡綠綠綠
紅果果紅果果紅紅紅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咚咚
爬點點爬點點爬爬爬
“媽媽,沒有了,下面不會唱了……”
“俺媛媛唱的真好聽~呱唧呱唧~”沈麗拍了拍巴掌說,“俺婷婷會不會唱歌?來,婷婷也唱個歌給媽媽聽聽~”
時小婷正在旁邊聽得出神,被媽媽一問有些愣了,臉紅的轉頭看著別處,小聲地說,“媽媽,我不會唱……”
“沒事,你看看妹妹,大大方方就順著哼幾句好了,
又沒人笑話你!來,跟妹妹一起~”沈麗知道時小婷靦腆,特意趁此機會鼓勵她。 “來,小婷,咱倆一塊!”時小媛說完,又開始了獨自的演唱,稚嫩的聲音飄蕩在空氣中,時小婷打量著妹妹那自豪的臉頰,張了張嘴,咽了口唾沫,終於鼓足了勇氣,跟著她一起,迎著陽光,小聲地哼著。
太陽當空照,
花兒對我笑,
小鳥說早早早,
你為什麽背上小書包?
我要上學校,
天天不遲到,
愛學習,愛勞動,
長大要為人民立功勞。
“小婷,還有動畫城裡面的!這個你肯定會!來,下了一整夜的雨,一二!”
下了一整夜的雨
早起就是好天氣
又在昨晚夢見你
我們快樂的遊戲
都是怪我的粗心
責備自己太大意
找不見你的地址
可爸爸就要去郵局
想快點告訴你
我用你送的蠟筆
畫了幅畫特快傳遞給你
快點告訴你
我的十二分惦記
再遠的路沒有什麽關系
我的心放在你那裡
一路上,時寶書聽著兩個孩子的歌聲,心裡樂開了花,手握著三輪車也更加有勁了。
集市上,小商販都推著車子開著拖拉機,載著他們自家產的東西或者連夜販來的東西。
“這桃子怎麽賣的啊?”
“三斤半。”
“這麽貴?”
“走,去那邊看看。”
“你家桃子怎麽賣的啊?”
“五斤!”時寶書伸出一個巴掌,憨憨地說。
夫妻對視了一眼,互相遞了個眼神,仿佛在告知對方,這家桃子便宜,買這家的。
“來五斤吧!”男人說。
“你們自己挑,都是好桃子,昨晚剛上的貨,特別甜。”沈麗連忙扯過幾個塑料袋子,遞給那男的。
“你拾吧,我也不會挑。”
“好嘞,那我就不客氣了。”沈麗乾脆地拾了幾袋子桃子,遞給了站在一旁的時寶書。
時寶書把桃子掛在鉤上,從兜裡取出金屬秤錘,掛在了杆秤另一端。桃子隨著杆秤上下來回晃了晃,直到杆秤平穩不動。他用眼神點著頭數了數秤杆上那類似雪花一樣的秤星,滿意地說,“來,五斤,剛剛好,再送你兩桃子!”
“行。”男摸了摸褲兜,又抓了抓,仿佛想起什麽似的,解開上衣,從裡面掏出一張嶄新的100塊,遞給了時寶書。
時寶書伸手接過來錢,粗糙的手指在凹凸的圖文上蹭了又蹭,撚了又撚。他不放心地舉著紙幣,對著太陽光,照了又照。直到反覆確認,左側空白的地方確實印有水印,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擱到沈麗身後背包的夾層裡。
自從上次簍子裡的錢被盜,沈麗就拿了孩子上學用剩的背包,特意背在身上,夫妻兩個每次收錢時,都跟拾到什麽寶物一樣,倍加呵護。
“放心,沒假錢……”
“明白,明白,不過,像我們做生意的,被熊著幾次是正常的事!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啊!來,找您九十,拿好了,好吃再來啊!”
男人收好了錢,將桃子拎在手上,掂了掂,才牽著女人的手往回走。
“媽媽,我想吃那個五毛錢的小餅……”時小媛指著遠處擺攤的燒烤小販,咽了咽口水。
“行,等會媽媽忙完就給你倆買哈……”
太陽緩緩的向西邊降落,東邊地平線還冒著絲絲亮光,殘留著縷縷光輝的夕陽包圍了處在這個集市中忙碌的人們。
黑夜正在一點點吞噬蔚藍的天空,路燈已經開始工作了。遠處炊煙嫋嫋,不知誰家的米飯糊了鍋,躥到了饑腸轆轆的小販鼻尖,糧食的香味真是誘人。
除了給家裡留的兩個大西瓜,一車的水果又賣空了。車子仍然慢吞吞地行駛在黃土地上,兩個孩子瘋了一天,累地躺在桃子筐裡睡著了,嘴上還沾著黃澄澄的醬汁,早風乾成僵硬的嘎巴了。
三輪車拐到村口的時候,大家喧鬧的聲音蓋過了兩個孩子的夢境。她們從筐裡爬出來的時候,瞧見了村委會那邊放映的巨大白布。農村每個月都會放電影供大家娛樂,碩大的屏幕懸在空中,底下排排坐的是一群孩子跟父母。
旁邊圍滿了小商販,推著簡易的車子,夾雜在電影的開場廣告裡吆喝著糖葫蘆、羊肉串、小餅、香腸……
趁著人多,賣爆米花的老頭也來湊個熱鬧。
手裡的工具無非就是一個鼓風機,一個爐子,一個大炮爆米花鍋外加一條長長的布袋子。
老頭將大米或者苞米放入鍋內,搖著架在火爐上的鍋。鍋隨著手柄轉著,裡面的米花咕嚕咕嚕的滾來滾去。
由於鍋跟著老人走街串巷,經歷風雨,它那外表黑黢黢地像極了燒糊了的青花瓷。
老頭聽著聲音,看著氣壓,約莫火候到了,就將鍋的開口處放入那白色似長龍一般的麻袋裡。
隨後取出一根結實的鋼管,站直身子,腳踩米花機,用力一撬。此時只聽轟隆一聲,如車胎爆炸,一鍋的爆米花就被蹦進了乾癟的麻袋。
老頭那手握米花機,一鼓作氣的站姿,宛如拎著機槍衝鋒陷陣視死如歸的戰士。
鍋外白煙嫋嫋,仙氣飄飄。鍋內的熱浪乾勁十足,衝的麻袋像個粗大的棒槌。
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塑料袋,部分爆米花會濺到上面,這樣的買家不會帶走,就任由孩子瘋搶,隨便蹭吃,一笑了之。
晚上,時小婷臉對著媽媽,側躺著身子,閉著眼睛,思考著今天上午媽媽說的“小孩哪裡有腰”這個深奧又無知的問題。
“媽媽,我今天不是腰疼嗎?”
“小孩子沒有腰,你那是岔氣了!”
“什麽叫岔氣?”
“岔氣就是有氣沒出來,消化不良,多運動運動就好了。”
“哦,那,媽媽,我為什麽是老大?怎麽妹妹不是老大?”時小婷若有所思地問。
“因為你先出生的啊~”
“為什麽我第一個出生?怎麽妹妹不是第一個出生?”
“因為剖腹產的時候,醫生先從上面拿的你,然後你就成了第一個~”
“媽媽,什麽叫剖腹產?”時小媛突然轉過頭來問。
“就是把肚子剖開,把你倆拿出來~”沈麗不厭其煩地說。
“啊?媽媽那你疼不疼?”時小婷借著月光,驚訝地打量著沈麗的肚子。
“疼啊!怎麽不疼,把肚子剖開哪有不疼的?”
“那媽媽,怎麽妹妹不在上面,怎麽我在上面?要是我在下面就是妹妹了, 就可以穿新棉襖了……”時小婷又問。她只要一想到每次姑姑做的新棉襖都要先給妹妹穿,心裡就委屈極了。
“如果當時順產的話,婷婷就是妹妹了,姐妹倆不能老吵架,得相親相愛,姐姐大,妹妹小,姐姐得讓著妹妹~”沈麗用胳膊環著時小婷說。
“聽見沒有,你以後要讓著我!”時小媛理直氣壯地說。
“大的要讓著小的,也不是讓你欺負姐姐的,你姐姐老實,你可不能老是欺負她,聽見沒?”
“哦……”時小媛剛神奇一會,瞬間又蔫了。
“哎呀,都怪那個醫生,非得從上面拿!當老大真不好,什麽都要讓著她,哎……”時小婷沮喪地歎著氣。
“誒?小婷?要不咱倆換換?你叫我姐姐,我喊你妹妹?”時小媛又轉過頭調戲地說道。
“我才不!你當姐姐,又得說咱倆換換衣裳了,什麽姐姐穿妹妹的,妹妹穿姐姐的,你的衣服髒兮兮的,我的還是新的呢!我不當妹妹來!哼!”時小婷氣鼓鼓,她都想象到時小媛那個無賴樣。
“我還不想當姐姐來!要不好吃的都得讓給你!哈哈哈……”時小媛得意的笑了,躺在炕上咂著嘴,嘎嘣咯嘣嚼著從老爺爺攤上撿來的爆米花,想象著電視裡出現的沙漠之甍,尤其是裡面巨人一樣大的裝在南瓜裡的七彩冰淇淋。
“噓~你倆小點聲,你爸爸在那睡覺呢,別吵到他~”
“爸爸睡得那麽死,打呼嚕像豬一樣,哼哼的,誰能把他吵醒了?”時小媛一不小心又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