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翌日清晨,張正道和陸小乙洗漱一番,吃了早飯,便來到鄆州城司理院外等候。
這司理院,乃是太宗皇帝太平興國四年,由司寇院改製而來,下轄監獄,配置推院、杖直、獄子等吏人,因此稱為“鞫司”,專門執掌獄訟勘鞫。
司理院設司理參軍,受知州委托,審訊案件、管理牢獄,同時還有權複察其他已結案件,以洗冤獄。
朝廷又以司法參軍及知州為讞司。審案時,由司理參軍負責調查取證,認定事實,再由司法參軍負責檢法議刑,最後由知州、知府親自決斷,各司其職,不許越權。
這鄆州城共有兩院主掌刑獄,一是司理院,設司理參軍,一是州院,設錄事參軍。
此兩院職能大體相同,由於大宋立國,講求製衡,實行職事回避製,因此,若是司理院審理的案件,在有犯人不服時,即刻移送至州院重審。
而州院審理的案件,在犯人不服時,則可移送司理院重審。
而大州之內,又分設左右司理參軍,便是有兩個司理院,一院設在府治城東,謂之左司理,一院設在府治城西,謂之右司理。
鄆州乃是大州,同樣設有左右司理院,武松就被關在城西的右司理院下轄的大獄中。
由於大宋鞫讞分司制度,審判分離,所以武松一案要先經過右司理參軍調查取證,再轉由司法參軍檢法議刑,上報知州決斷。
張司理打開文書、證詞等物,又提審了人犯武松,以及三個人證,問詢了一遍之後,便署上自己的名字,喚來一個小吏,便將案件移交給了司法參軍。
此案甚為簡單明了,司法參軍收了一眾文書之後,按照大宋律令,寫了判詞,上報給知州相公。
鄆州知州名喚梁世傑,乃是蔡京的女婿,因丈人罷相失勢,受到牽連,尚書左丞兼中書侍郎一職被朝廷拿掉,下放至鄆州,做了一個知州。
梁世傑雖說熱衷搜刮地方錢財,但也確實是個能臣,隻到傍晚時分,便批了若乾文書,武松一案,亦在其中。
卻說張正道二人等了一日,不見有消息,便返回客店又歇了一夜。
翌日清晨,又早早來到府牢外邊等候。
待到不多時,便見祝麻子等三個蓬頭垢面的乾證人,率先從那右司理院出來了。
趙佶登基之後,曾下旨修改律令,限制拘禁乾證人的時日,無罪乾證人不能無故關留超過兩天。
雖說朝廷有著法度,但是在大宋境內,州縣多將無罪人證和人犯一樣,動經拘禁旬月,長期禁留乾證人,實為常事,將乾證人盡行拘系,破家失業,或至死亡,也是時有發生。
因此,甚少有百姓願做乾證人。
張正道之前在研究大宋律令時,不禁發出感歎:“原來在這個時代當一個吃瓜群眾,也是有很大風險的。”
所以,他才最終選擇祝麻子三人做此案人證。
“大官人,幸不辱命,武二哥的案子判了。”祝麻子離著老遠,便高聲叫道。
待走到近處,張正道便從他三人身上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甚是酸爽。
“咳,嘔……”
張正道乾咳一聲,伸出手示意三人不要靠近,自己又後退兩步,吸到新鮮空氣,這才覺得好受一些。
“別動,就站在那裡說話。”張正道止住三人想要靠近的動作。
應伯爵眼睛有些紅腫,顯然是沒睡好覺,笑道:“大官人,判的是脊杖二十,
刺配孟州。” 張正道皺眉問道:“刺配孟州?”
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謝希大回道:“是刺配孟州,那司法參軍依照朝廷的什麽法度,當堂判的。”
孟州,十字坡?
想到這裡,張正道眉頭又是一皺。
“大官人,武二哥發往孟州牢城營,已是甚好。”陸小乙見張正道皺眉,又繼續道:“若是刺配到那登州的沙門島,或者是通州的海門島,只怕到時候武二哥這條性命,再難保全。”
聽到這裡,張正道的表情便也舒緩了一下,還好,至少不是刺配到那遠惡海島。
此時,有兩個流放之地,讓人聽之色變,便是沙門島和海門島,據說自大宋立國以來,朝廷多次大赦天下,卻從未有人自這二島生還返鄉。
“既然如此,小乙哥,你我二人便一路護送武二哥到那孟州牢城營。”張正道打定主意,決定陪武松走上這一遭,不為別事,隻為那十字坡上的酒家。
陸小乙卻是沒什麽意見,他投在張正道門下這段時間,所見所聞,比之以前那鳥氣日子,更為痛快。
祝麻子道:“大官人對武二哥真是義氣深重。”
張正道看了一眼這三個人證,連日來,卻也辛苦,且沒有節外生枝,甚為聽話。
“你們三人,將我這匹白馬,帶回陽谷縣,交給打理生藥鋪子的孫三照料。”張正道吩咐道,又想了想道:“另外,再賞你們每人十兩銀子, 去孫三那裡領取。”
三人一聽,還有十兩銀子賞錢,俱是大喜,這位大官人可比西門慶那個假官人大方多了,隻這幾日,便得了二十兩的賞錢。
“謝謝大官人。”三人不停道謝。
張正道笑道:“正好我那生藥鋪子也缺人手,你們若是不嫌棄,便跟在孫三身邊聽用。”
這三個人,久在陽谷縣廝混,算是地頭蛇,其中的彎彎道道,懂得不少,或許也能用的上。
孫三畢竟是個外鄉人,又有那陽谷知縣和狄縣尉,對著自己的萬貫家財,虎視眈眈,不可不防。
祝麻子諂笑道:“若是能在大官人手下做事,小人願意,十分願意。”
應伯爵和謝希大對視一眼,亦是同時說道:“小人願意。”
收了三個幫閑,張正道心情大好,外加打死西門慶之事,已然了結,隻待到孟州牢城營,再與那施家父子,好生打點一下,用不上多久,等到趙官家大赦天下,武二哥便可釋放出來,返回鄉裡。
“好了,你們三人先回陽谷縣去,幫著孫三,好好打理生藥鋪。”張正道吩咐陸小乙去客店取那匹白馬來,交給祝麻子帶回陽谷縣。
這寒冬臘月的,騎著馬甚是痛苦,還不如坐車舒適。
陸小乙便回去客店,取了白馬,交給三人,打發他們離去了。
武松一案簡單明了,證據齊全,也不必囚在牢裡,等待六十日限滿斷結。
又等了半日時間,便見有兩個差人押著武松,自那司理院大獄之內出來,準備解赴孟州交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