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武松脖頸之上,帶著一個淨重二十斤的短枷,臉上刺著兩行金印,走路有些蹣跚,顯然是那二十脊杖,打的不輕。
“武二哥。”張正道迎上前去,攔住那兩個防送公人。
“什麽鳥人,也敢攔住老爺去路?”其中一個防送公人手持水火棍,大喝一聲。
陸小乙上前,使出銀錢,兩錠雪白紋銀,入了那兩個差人的衣袖。
“快些說話,時辰不早了,我等還要趕路。”那剛剛還是一副死人模樣的差人,收了銀子,馬上變了顏色,說話也和顏悅色多了。
見到武松,張正道有些赧顏,問道:“兄長,可還好?”
雖是挨了二十脊杖,後背之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武松仍是大笑道:“這棍杖打的卻是輕了,不甚快活。”
見武松還有心情說笑,張正道不禁苦笑道:“兄長,都這般時候,你還有閑情逸致說笑,且先稍等片刻,我與那兩個差人說些話。”
張正道轉過去與那兩個防送公人說道:“兩位端公辛苦,我這兄長,受了二十脊杖,此去孟州路途遙遠,若是因此身染重病,只怕耽誤了二位的行程,不如就近,到在下歇腳的客店,與他上些藥膏,也能好的快些,不會誤了二位的差事。”
此時這些在官府當差的公人,被人稱作端公。
這兩個公人,方才每人都收了張正道的十兩銀子,再聽他這話也是有理,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矮胖的公人道:“也好,若是犯人病了,倒也是苦我等,那便與你去那客店,上些藥再走,帶路吧。”
張正道拱手道謝,而後帶著他們回了自己落腳的那間客店,自有陸小乙招呼店夥計,上些酒菜,與那兩個公人吃了。
卻說張正道,將武松的衣服褪去,為他塗抹上任太醫秘製的上等藥膏。
看著他背上的傷痕,張正道心中有些慚愧,此事雖說是武松為自家兄長武大報仇,但是打死西門慶後,好處全讓他張正道得了,武松自己反倒成了臉頰刺金印的囚徒,還要不遠千裡,流放到那孟州牢城營服勞役。
“卻是苦了兄長。”張正道上完藥膏,將武松衣服整理好,歎息道。
武松卻笑道:“些許皮肉之苦,算得了甚麽,等會與我篩些酒水吃。”
張正道回道:“好叫兄長知曉,今番我便護送你前去那孟州牢城營,一路之上,也好維護兄長,不被歹人害了性命。”
武松大笑道:“我這拳腳,專打歹人,再說你那稀疏的拳腳,如何能護得我周全,不必跟隨,隻取些酒水來與我吃。”
張正道便喚來店夥計,又叫了一桌酒菜,與武松篩酒吃。
待吃了半晌,那兩個防送公人卻坐不住了,直催促著上路。
張正道站起身,施禮道:“兩位端公,此去孟州,山高水遠,路途遙遠不說,便是眼下這個時節,也是天寒地凍,前路難行,不如今日權且在店裡歇了,明日一早,坐我這輛車馬,趕赴孟州,定不會誤了二位的差事。”
那個矮胖公人思忖片刻,與那另外一個公人又小聲商議片刻,這才回道:“待明日出了城,到了僻靜處,再坐你那輛馬車,可是講好,我等可沒有車錢給你。”
張正道笑道:“不用車錢,便是沿途一應酒食,都包在我的身上。”
兩個公人也是欣喜,押送囚犯這麽多年,全靠雙腳丈量這大宋的疆土。雖然朝廷有令,罪囚不能坐車,只能步行流放,是以律法懲罰罪囚,
但是同行押送的兩個公人,亦是跟著遭罪,往返數千裡,全靠一雙腿腳。 若是行到荒山野嶺,遇到山匪倒還好說,興許還能逃得性命,若是半路遇到虎豹豺狼等猛獸,只怕是難逃一死。
所以,大部分衙門裡的公人,都不願意接這押解流放罪囚的差事,尤其是將罪囚流放到遠惡軍州,一路更為艱苦。
如今有人願意出車馬跟隨他們一起上路,趕赴孟州牢城營,這兩個差人心中很是願意。
“我叫孫吉,這是賀林。”矮胖的公人主動介紹道。
張正道笑道:“且請兩位端公沐浴休息,我這兄長定不會逃,若是二位不放心,我這兄弟可以留在你們身邊。”
張正道指了指陸小乙,留他跟著兩位公人,做個保人。
那孫吉卻搖頭道:“這卻是不行,人犯不得離了我們二人視線。”
見這個要求被拒絕,張正道又道:“既然如此,我便要上一間上房,二位與我這兄長一同歇了,明日一早,吃了早飯,再一同上路。”
孫吉道:“如此甚好。”
當下,張正道便喚來店夥計,又開了一間上房,留作三人休息之用,自己依舊與武松吃酒。
武松被關在那司理院的大牢之內,沒有甚麽吃喝,憋屈壞了,此刻有酒有肉,也不顧與張正道說話,只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這頓酒食, 直吃到黑夜降臨,武松方才眯著眼道:“痛快。”
張正道笑道:“兄長且放心,這路途之上,酒肆林立,保管兄長一路爽快吃酒過去。”
“若是遇到那黑店,只怕還能吃上些蒙汗藥呢!”張正道開玩笑說道。
武松叫道:“賢弟,若說拳腳功夫,你不如我,便是這辨認黑店白店,你也不如我,只看這酒水清濁,有沒有下了蒙汗藥,一眼便知。”
“我行走江湖時日尚短,自是不如兄長。”張正道回道。
武松又吃了幾碗酒,身上疼痛漸消,便與那兩個公人一起上樓歇了。
張正道又喚來店夥計,命他明日一早,準備些個白面饅頭,還有三五隻燒鵝,外加兩壇子好酒,方便路上帶著吃。
又囑咐陸小乙再去買上幾套衣物,留作換洗,這才回房歇了。
一夜好睡,翌日一早,張正道叫開武松的房門,與兩個公人打了招呼,便與武松再次上些藥膏。
眾人吃了酒菜,陸小乙又結算了房費,出得鄆州城來,沿著官道一路往西走,迤邐取路投孟州來。
路上到那僻靜之處,見無人留意,眾人鑽進車內,陸小乙一甩鞭捎,車子便快速前行,倒是比靠那雙腳走路,要快上許多。
兩個公人,初時還怕被人發現,但是車簾一放,即便有行人路過,也沒人瞧出端倪,便也心安理得的窩在車裡,一起飲酒吃肉,好不舒適。
待張正道又與他二人使上一些銀兩之後,兩個公人更是將武松枷鎖上的封皮揭了,卸除了枷,快活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