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韓士聰又單獨把韓通叫到了臥室。
韓通望著一臉正經的老爸和不正經的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老爹,那個,請問你認識傑哥和阿偉嗎?”
韓士聰皺了皺眉,說道:“不認識。”
“那,老爹,你看過《斷背山》嗎?”
“沒有,那是什麽詩集嗎?”
韓通長舒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我在後世還沒有結婚生子,如果讓人家知道我比阿偉還慘,可就糟糕了。”
韓士聰說道:“我兒勿要糾結那些怪力亂神之事,你且隨我來。”
說著,韓士聰站起身來,走到書架邊,伸手在一行書籍後面摸到了一個開關。他輕輕地轉動開關,只聽哢啦一聲脆響,突然,書架向一旁卡拉拉地移動開了,露出後面的一個密室。
在古代竟然有這麽精巧的開關,韓通被徹底震驚了,他激動地拍了拍手。
韓士聰身子一矮,便鑽入了那間密室。
“通兒,跟我來。”
韓通擦了擦頭上的汗,有氣無力地說道:“好的,老爹。”
韓通跟在韓士聰後面進入了密室,這裡黑洞洞,涼颼颼的,韓通一進去,便感覺到一股透骨的寒冷。
韓通前腳剛進去,只聽轟的一聲,密室的大門便重重地關上了。韓通趕緊推了幾推,但是那大門風雨不動安如山,無論他怎麽推都推不開。
完了,老爸不會真的有龍陽之癖吧,他不會想強我吧。
傑哥,不要啊!
韓通嚇得牙齒直打顫:“爹,這是哪?我怕。”
韓士聰:“別急。”
突然,密室的四角火炬拉亮了起來。整個密室豁然開朗。
韓通看見三個大男人就在自己的面前,或站,或坐,形態各異,千奇百怪。他還以為這是老爹安排的伏兵,要刺殺自己的,嚇得他趕緊將身體貼在密室的牆上,伸出顫抖的手,向腰間的割鹿刀摸去。
他的身上起了一層白毛汗,瞳孔直打顫,但是,幾個響指之後,他終於看清楚了,在自己眼前的是三個不會動的銅像。
而每一座銅像後面,都高高矗立這一個牌位。
“通兒,來,跪下。”韓士聰嚴厲地說道。
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老爸讓幹嘛就幹嘛嘍,韓通極不情願地走到銅像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韓士聰也撲通一聲,跪在韓通的身邊,他極為虔誠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朗聲說道:
“韓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士聰攜幼子韓通,給各位祖先磕頭了。”
哦,原來這銅像是自己的祖先啊,那還真得磕兩個。
說著,邦!邦!邦!韓通連著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扶著老爹站了起來。
韓士聰走到第一個銅像前,對韓通說道:
“通兒,你可知道,我晉陽韓氏四世三公,指的是那三個人?”
韓通搖了搖頭,說道:“孩兒不知。”
韓士聰點了點頭,便指著第一個銅像對韓通說道:“這便是我的太爺爺,大唐帝國的司空,韓天德。
“當年,朱溫挾持昭宣帝,逼迫太爺爺寫禪位詔書,太爺爺不從,便被那朱溫亂刀砍死。”
說到這,韓士聰狠狠地咬了咬牙。一顆破碎的心,仿佛正在被千刀萬剮一般,滴滴答答地流著血。
“通兒啊,你可知道這朱溫嗎?”
韓通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大盜皇帝朱阿三,
滅唐第一人,也是扒灰第一人。性別男,愛好女,最愛好的是人妻,特別是自己兒子的老婆,他和好幾個兒媳婦亂搞,最後也是被兒子一刀給宰了。” 韓通摸著山羊胡,哈哈笑了兩聲,說道:“你的話雖然粗鄙,但也確實是事實。我的太爺爺就是為了保護大唐的社稷和尊嚴,才冤死的。”
回憶起家族這樣痛苦的過去,一時間父子相對,竟默然無語。
韓士聰又走到第二個銅像前,說道:“這便是我們家的第二個三公,我的父親,後晉的太傅,韓秀。
“當年石敬瑭為了奪取天下,竟然把燕雲十六州割讓給契丹狗,我父親據理力爭,反而被石敬瑭凌遲處死。”
說到這,韓通幾乎能聽到韓士聰牙齒咬碎的聲音。
韓通點了點頭,他來自現代,從來沒見過凌遲,只在史書上聽說過。聽說這種刑罰往往要挨上三千六百刀,先從四肢開始,然後才是軀乾,殘忍至極。
想不到,自己的祖父竟然死於這麽殘酷的刑罰。
韓士聰虎目噙著淚水,轉過頭來,對韓通說道:“通兒,你可知道這石敬瑭嗎?”
韓通說道:“孩兒知道,兒皇帝石敬瑭,為了打敗李從珂,竟然甘願當契丹狗的兒皇帝,還把幽雲十六州給割讓出去了。放心吧,父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在後世,這個比被罵的比汪精衛還慘。”
韓士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的極是。”
然後,他又走到了第三個銅像身邊,說道:“這個是我遠方的叔父,韓奇,當年他也是後晉的司空。契丹狗南下侵略的時候,他率軍枯守孤城,城破之日,被契丹狗五馬分屍,城池也被契丹人屠了個乾乾淨淨。”
韓通都傻了,心想,我倒是見過四世三公,比如袁紹袁術那一家,但是這麽悲壯的倒是第一次聽說。
韓士聰轉過來,兩隻眼睛射出懇切而熱情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韓通的臉,問道:“所以,通兒,你知道為什麽,你進入家裡的第一天,我就要帶你到這個地方嗎?”
韓通點了點頭,說道:“知道,老爹是想通過祖先悲壯而又光輝的事跡,教育我,讓我做一個愛國愛民,忠誠勇敢的人。
“放心吧,老爸,雖然我這人吊兒郎當的,但是我政治學得可好了,我大學的馬哲還考了滿分呢。平時我五講四美,尊老愛幼,有事沒事還扶老奶奶過馬路,撿到五分錢都會交給警察叔叔。”
韓通說著說著,突然,他看見韓士聰眼睛裡噙滿了淚水。
韓通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戰戰兢兢地問道:“老爹,是我哪裡說錯了嗎?還是你不喜歡我說話的方式,我下次一定也像你一樣在之乎者也好不好。對不起,老爹,我錯了。”
韓士聰還是一動不動,一任淚水在臉上滂沱。
過了半晌,他終於說道:“孩子,你知道嗎?你現在的官職是太師,是天子的老師,按理來說,你也是位列三公之位的。雖然,你並沒有任何的實權。”
韓通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但比起太師,我更喜歡皇帝叫我教父。”
韓士聰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他用顫抖地聲音說道:“我帶你來這裡,不是為了你以後也做他們那樣的忠義壯烈之士。我只是告訴你,咱們現在處在一個是非不分的混亂時代,三公之位並不是安全的,我要你好好活著,不要像祖先那樣被人千刀萬剮啊!”
“因為, 你是我的兒子啊!”
韓通傻了,如同觸電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一直以為,父親身為豪門大族的族長,是大周王朝的兵部尚書,又是淵渟嶽峙,芝蘭玉樹的大家泰鬥,一定會給自己來一通愛國主義教育。
但是,他錯了。
再身居高位的人,也是人,也是他的父親。
天下沒有父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的。
拜五代十國這個亂世所賜,韓家的四世三公死的都太壯烈了,或亂刀砍死,或千刀萬剮,或五馬分屍。
這些痛苦的記憶,就像基因一樣,刻在晉陽韓氏的體內,每當幽深的夜晚,韓士聰獨自一身坐在書桌前,想起那些血雨腥風的過往,就會覺得毛骨悚然。
他不能,也不許,韓通這樣悲慘的死去。
四世四公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韓通哭了,漸漸的,他體內因為震驚而四處流竄的電流,被父親話語中的溫暖所替代。
“父親,我知道了。”
“你放心,就算這個亂世再亂,就算我大周帝國的敵人再多,我也一定會照顧好我自己,照顧好大周。
“直到幫助皇帝陛下統一天下的那一天。”
韓士聰看了看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感到一陣陣的寬慰。
突然,隔著密室的牆,兩人隱隱聽到院子裡吵了起來。
兩人急忙從密室中走出,剛一出來,便看見小廝慌慌張張地闖進來。
“老爺,公子,不好了,小姐在院子裡和別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