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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鳴初啼》第77回 石遵商議計除石閔 石鑒反水聯合石閔
  鄴城琨華殿內

  趙國宗室之中有勢力者,如:義陽王石鑒,汝陽王石琨,淮南王石昭,還有之前反叛如今押送回京的樂平王石苞等,齊聚在琨華殿內。

  石遵看著眾弟弟們百感交集,走下禦座說道:“兄弟寥落,散落四方,好久沒有如此齊聚過了。”

  一旁的石昭諷刺道:“是啊,但凡有點實力便蠢蠢欲動。石衝,石宣下場如此,皆身首異處。如今出鎮邊地沒多久,苞弟也有此念了?”

  石苞汗顏不止,隻惶恐不已。石遵見此也一時無話,許久說道:“昔者,曹魏文帝、明帝子嗣不旺,為司馬宣王所趁。田常生子七十,散布所封城邑,齊政卒歸田氏。石閔本就是漢族余後,先王因其勇略,收為義孫,其人本姓冉氏,豈能與我同心?今我石氏宗室被其俘獲皆遭屠戮,其代石氏簒立之心日顯。”

  石遵輕輕撫摸石苞的肩膀說道:“先帝子嗣雖多,然能成事,掌軍事者除了襄國石衹外也就這殿中兄弟了。苞弟受旁人挑唆,如今幡然醒悟,朕當既往不咎,只要我們兄弟能同心同德共禦外辱。”

  見此石琨進言道:“皇兄,如今石閔又都總內外兵權,撫恤宮城禁衛將士,皆奏請為殿中員外將軍,封爵關外侯,原先王龍騰護衛也皆歸其麾下。昔者,晏子有雲:‘齊政卒歸田氏。田氏雖無大德,以公權私,有德於民,民愛之。’今石閔用公器而謀私恩,廣植黨羽,更甚田氏。若長此以往,我趙國之內,再無石氏一族容身之所。”

  石遵也讚同道:“琨弟所言甚是,那日朝堂之上,中書令孟準、左衛將軍王鸞已勸朕不許其奏請,要奪他兵權,神情甚為不悅,幾不把朕放在眼裡。如今其日漸跋扈,我趙國軍政幾為其把控。長此以往,我趙國不複我石氏所有。”

  石昭上前進言,“石閔不臣之跡以日漸著,陛下,當速速決斷。”

  石遵看向末座的石鑒,從進殿之時開始不發一言,石遵向他問道:“鑒弟,此事汝是何意?”

  石鑒不意石遵問計於他,隻得附和道:“一切均奉陛下旨意。”

  石琨隻嗤笑他,“看來石鑒隻欲做一安樂王爺。”

  石鑒自嘲道:“我趙國仰賴諸位兄長之力,豈有我之事,臣弟願灑掃以待諸位。”

  “罷了,”石遵環視眾位弟兄,“朕欲最近幾日除之,眾弟意下如何?”

  眾人說道:“宜然。”

  “豈有此等荒謬之事。”忽從內室傳來一陣尖利的聲音。

  “鄭太后,鄭太后,不要進去,陛下和眾人商議大事。”旁邊的宦官再竭力勸阻。

  “啪”鄭太后大怒,隻掌了楊環一巴掌,“你們這些閹豎,盡攛掇陛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人皆可誅。”

  石遵諸弟見狀,尷尬不已,忙向石遵致意紛紛走出殿外,石鑒走到楊環邊上,隻向他撇了一眼,意味深長。楊環心中不解,如今情勢又不得脫,隻得在殿內侍奉,尋機再議。

  如今殿內只剩下鄭太后,石遵和楊環。只聽到鄭太后氣憤不已,說道:“李城還兵,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何可遽殺!”

  石遵被母親劈頭蓋臉的痛罵,一時語塞難以回答。鄭櫻桃因長子石邃之過,被先帝石虎多加貶斥,若非其忍辱負重,委曲求全豈有今日。石遵也因其母親之故,多得保全。這幾年忍辱負重,石遵也多愧對母親。

  “汝兄石邃當年吾欲行冒頓之事,可惜外無援兵,內無重臣,

顧不得行。今石閔傾心輔佐你,汝豈可寒他的心。”  一聽母后如此言語,石遵頓時妒意猶生,說道:“兒得帝位,實乃朕胸中自有韜略,士卒傾心歸附,豈是石閔所能成。母后此言,是惜石閔與你同為漢人而相憐吧。”

  “你!”鄭太后,長歎一聲,“你如此不自知,只不過應勢而立罷了。不錯,你母親是漢人,然今趙國羯氏雖為皇族,然國境之內十之七八都為漢人,若不能安撫石閔,乞活軍不聽你石氏一族號令,你這皇位豈能安穩?”

  石遵神色稍緩,“母后之意且容兒再思量,”隨即說道,“楊環送母后回宮。”

  楊環得令,隻得送鄭太后往後而去。事畢楊環欲回到石遵處複命,想起那時石鑒意味深長的眼神,心中久久不平,走路也有些心不在焉。只在一個甬道上和一人撞上,正欲叫罵,卻見來人正是石鑒。

  楊環忙上前攀談,“義陽王好興致,何故在宮中逗留?”

  “楊總管,得陛下信賴,我等俱要與楊總管交好啊。”石鑒臉上卻是陰晴不定。

  “哪裡,哪裡。大王乃陛下手足,我等侍奉還來不及,怎膽敢讓義陽王屈尊降貴。”

  “楊總管,請看著這是何物?”

  只見石鑒拿起一塊令牌,卻是那日石衝闔府老小俱遭屠戮的黑衣人所配之令牌,外臣不可得,宮中內官憑職位之便唾手可得。

  楊環略有慌張,隨即鎮定下來,“義陽王說笑了,此為何物?”

  “果然有城府,你之一切我大體俱已知曉,你兄楊柸當能瞑目了。”

  “你……”楊環卻是心中大駭。

  幽平處中原極北之地,自古嚴寒。如今已近初冬,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

  燕國的大軍頂風冒雪,穿行在燕山崎嶇的山道裡。

  “霸公子,新征士卒多畏嚴寒,如今大雪未停,我們是否稍事休整。”高弼策馬與慕容霸並行。

  慕容霸正色道:“‘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非吾不愛惜士卒,然自古慈不掌兵。今暴嚴寒,士卒雖多畏之,然若能攻堅克難,斬關奪隘,比之嚴寒之難,亦何謂苦也。”

  只見慕容霸舉起馬鞭向前指去,“高弼,時機稍縱即逝,兵貴神速。如今趙國薊城守備空虛,精壯士卒盡沒於元氏,此時進軍,敵必自顧不暇。”

  “道路艱澀,高嶺萬丈,若有一隊人馬受住這裡,我們當陷死地。”

  “高參軍,如今鄴城將有巨變,趁趙國此時自顧不暇之際,速速進軍方為上策。”說完將一密報交於高弼一閱。

  高弼閱過,笑道:“霸公子,藏著可真嚴實,趙國的皇位又要易主君了。看來是無人管這幽平的戰事了。”

  “這趙國境內的段部如今也蠢蠢欲動,段勤已到絳幕意欲舉義旗反叛趙國。”慕容霸此時甚為得意,問道:“你知道這安樂的守軍是誰嗎?”

  高弼不解的問道:“何人?”

  慕容霸激昂道:“真乃天助我也,鄧恆。”

  高弼喜道:“哈哈,他素畏將軍,有這豬頭將軍在,我燕軍薊城之日可下。”

  “不錯,速速進軍。安樂城中囤積大量糧草,眾將士到安樂宴飲。”

  鄴城之內確如慕容霸之言將要有巨變。

  那日深夜,楊環悄悄到城中一隱秘的角落。

  隻輕輕敲門,門人探頭張望,見四下無人,便領楊環到一府中僻靜之處歇息。

  楊環見來人遲遲不來,萬分焦急,在室內踱步。不一會兒,咯吱,門開來。

  一人身材魁梧,在昏暗的燭火下拖得好長。楊環慢慢走近,果是石閔。

  楊環忿忿然道:“大將軍,你可害慘我了。”

  石閔徑自走到旁邊一處茶幾之上,坐下,飲了口水,說道:“天氣寒涼,這茶水也冷得快。來人啊,再上一壺。”

  楊環語帶怨氣的說道:“將軍,當時我已按照的意思把令牌交給於你。你隻言懲戒石衝親眷即可,可是你卻下毒手,置我於何地。”

  石閔悠然道:“哦,隻一令牌,別無他物楊總管毋急。”

  楊環有些嗔怒,“石鑒已告知於我:王擢那日從石衝軍中死裡逃生,回歸鄴城,投奔到他處,手持證物言說此事。”

  石閔隻靜靜的聽著。

  “石鑒還說,王擢亦言道,當時他困居在石衝軍中之時,遣快馬速速往孟準處送信,言及石衝之怒。卻遲遲未見回音,如今鄴城內外,誰人不知,是你石大將軍執掌城防,截獲信件輕而易舉。”

  邊說著,一個身影從陰暗處走出來,來到兩人跟前,說道:“楊總管,別來無恙啊,原來在陛下身旁的人中你最有異心。”

  楊環大驚:“義陽王,沒想到你。”

  石閔幽幽問道:“楊總管,如今您侍奉在石遵一側,平靜如初,是何人之力?”

  楊環此刻明白,自己如今已置身事中,再也脫不了身了,隻疑惑道:“義陽王,那王擢?”

  “別擔心,孤曉以利害,王擢已歸附於我,此事於旁人隻字未提,甚至連孟準都未知其已安然返都。”石鑒轉色道,“石遵有何德何能,殺石世,屠戮親族,重用身邊奸佞,竊據帝位僥幸而已。”

  言及此,石鑒聲音陡然升高,“我石氏趙國,已非石遵所能執,當德才兼備者居之。石閔功勳卓著,有大功於趙國,當舉國相托。且他亦為先王之孫,我已許他太子之位。”

  楊環默念,“太子?”不由得大驚,“義陽王,你豈不是?”

  石閔說道:“不錯,我當舉義兵,掃除奸佞,清君側,石遵理當退位讓賢。楊總管,隻到那時打開內廷宮門即可,便是大功一件。”

  楊環頹然道:“對,我早該料到,先帝諸子之中,石鑒與石閔素有交情,南征沔陰之役,若非得石閔之力,汝豈能全身而退。”

  楊環情知已上了石閔和石鑒的賊船,別無選擇,隻重重坐在席上道:“石鑒所吩咐之事,吾照辦。”

  星夜,石閔在大將軍府中,中堂之上肅立。將領分左右肅穆而立,只等石閔發話。

  “嗒、嗒”院內的驚鹿,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石閔轉身對眾將說道:“諸位,成敗在此一舉,明日王泰率領眾將士入太武殿宣讀石遵罪狀。”

  王泰拱手道:“末將明白。”便退回眾將之列。

  石閔繼續吩咐道:“今鄴城之內,皆在我掌握,唯皇城內廷尚未掌握。”

  “蘇彥、周成。”

  “末將在。”

  “明天你二人執三千甲士,換成龍騰護衛裝束,從鳳陽門直入鄴宮。”

  “得令。”

  “張艾、孫威。”

  “末將在。”

  “你而人各領本部人馬,往中書令孟準,左將軍王鸞府中包圍,不使其府中一人外出。”

  “遵命。”

  “張溫、董閏。”

  “末將在。”

  “你二人包圍后宮,速速接替城防護衛,不使從現在起,斷絕鄴城內外所有聯系。”

  “遵命。”

  “其余人等各自堅守營寨,全城戒嚴,若有異動者,殺無赦。”

  “謹聽大將軍號令!”

  大致鋪排妥當,主簿蔣乾心中尚有憂慮,進言道:“將軍古之興衰成敗,常在百密一疏,李農執掌乞活軍一部也俱在城內,其人素與將軍友善,然保不齊時到臨頭有悔意。”

  窗外漸漸泛起亮色,石閔走下來,到大堂中央:“眾位,明日吾親自往李農府中。”

  堂下眾人聽聞大急,石閔一屬下說道:“將軍親往險地, 末將以為誠不可,萬一李農自有取而代之之心,驟起殺心,將軍身陷敵手,則萬事皆休。”

  石閔淡淡的說道:“舉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誠為不知也。如今我乞活軍唯吾與李農馬首是瞻,乞活軍不能亂,若他有取而代之之心,吾之身家性命悉付於他。”

  董閏大急,“將軍,末將請求與將軍調換。”

  “汝休無多言,退下。”石閔喝止董閏。

  王泰忽進言道:“將軍,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講。”

  “此次為義陽王石鑒做如此謀劃,所費甚多,而將軍您卻不居帝位,眾將士心中皆有所不平。”

  石閔聽罷,四下環顧,問道:“眾位皆有此意?”

  眾人皆道:“我等皆有此意。”

  “今石氏趙國,已歷三世,國附民堅,趙主雖暴虐,驟然取之,吾誠恐國中巨變。”

  王泰心有不甘,“然我漢族之民,被羯人欺壓日甚,當此之時……”

  石閔決然說道:“汝等之意孤已知曉,等石鑒繼位,徐徐圖之,眾將毋憂。”

  這時府中主簿蔣乾與眾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石閔見此正色道:“眾人以為皆因石韞之故,然如今石氏已衰,天命尚在,趙國境內五胡雜處,五胡四夷皆已聽慣石氏的號令,若吾等漢人驟然代之,恐國內大亂,當慎之又慎。”

  眾將還是心有不服,石閔一陣訕笑,“吾但行司馬宣王之事,取這虛名何意。”

  眾位將士環顧而視,齊齊拱手道:“但聽將軍號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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