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等粥的隊列中，手端一隻陳舊破碗，祁柏跟著前面的小秋母子，向前挪動一步，這隊還有十幾個難民就輪到他們了。

　　一襲沾染些許髒汙的白布衣，格外顯眼，祁柏目光經常看向四周，發現難民們吃喝稀粥的樣子也是百態橫生。有小口喝的，在抿嘴吞下，有一口幹了的，在舔舐碗底米粒。

　　咕嚕~

　　肚子打鼓的聲音從隊伍後面傳來，祁柏收回看百態的目光，並沒有多注意咕嚕聲，畢竟在這裡，這算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而同樣是在這隊裡。

　　異於他人的眼神一閃！是那個讓守門能人側目的襤褸男人，他就排在祁柏身後兩位，此刻毫無表情，眼中披露一絲源於靈魂的陰鬱，也在等待放粥。

　　“娘~！今天的碗好滿，嘿嘿！”小秋接過母親代領的碗粥，臉上嘻嘻一笑。

　　“是呀！今天小秋真幸運，可以吃飽了，快讓開吧，到祁柏哥哥領粥了。”小秋母親說道。

　　“好。”母子二人端著碗，走了出來。

　　祁柏笑笑，將手裡的舊碗遞給放粥大漢，“半碗多一點就好。”

　　大漢一見到是祁大人的兒子，大漢臉上立刻擰成笑容，答應道:“誒！”而後按照祁柏的要求，打了半碗多，差點都要溢出來的那種。

　　“謝謝。”祁柏一滴冷汗，接過粥後便走出隊伍，倒是沒多說什麽。

　　！！！

　　陰鬱眼光落在祁柏身上，只是一眼之後，就被立即收斂，不再看他。

　　襤褸男輕挑嘴角，內心思忖道:祁江川的兒子，天賦倒是過得去，不知，會不會子繼父業呢?

　　“下一個！”大漢舀起白粥後，習慣喊道。

　　聞聲，襤褸男前走一步，接著側抓破舊瓷碗，很自然地伸出，準備接下大杓裡的稀粥。

　　忽然。

　　一陣怪異大風呼呼吹來，中央聚集地中數千人，包括祁柏、放粥大漢，甚至是三位能人以及阿獅，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妖風吹得閉上眼睛。

　　然而此時，襤褸男的掌上，悄然落下星點粉末，亦紫亦黑的，撒入大粥桶。

　　這風一吹，也讓大漢把大杓倒歪了，“我去！哪兒來的妖風啊。”隨即揉了揉眼睛，重新攪動一下粥桶，再舀起一杓白粥，倒入男人碗中。

　　“好了，下一個！”大漢大喊一聲。

　　襤褸男隨即退出隊伍，慢慢走向一處僻靜角落，與身旁難民一樣，蹲在地上，自然喝起米粥，悠然觀賞著周遭的一切。

　　......

　　時辰接近正午。

　　中央聚集地外，三位能人正在吃著饢餅乾糧，旁邊多了一道挺拔身影，是與阿獅齊肩的賑災副領，阿虎。幾人看著身前空地，八歲男孩對峙著另一位副領。

　　作為二級裁決使的兒子，祁柏很小開始習武。平日裡，因為祁江川事務繁忙，一般都是阿獅或者阿虎負責指導他，而身為父親的祁江川，卻很少有機會親身指導。

　　其中，通過真人對戰來教習祁柏搏鬥，是阿獅、阿虎最常用的方式。

　　“小柏，來！”阿獅一隻手背在身後，另外的手掌四指來回挑動，示意祁柏出招。

　　“阿獅哥，你小心了！”祁柏正色道。

　　阿虎神色正經，在一旁觀戰，可他一聽這話，不禁溺愛一笑。

　　看著小家夥瞬間爆發，喚醒體內通暢的四十九處穴位，雙拳與雙腿染上斑白氣勁，蹬腿猛衝，瞄準阿獅的腹腔，一拳打去。

　　一瞬一十五丈的速度爆發！

　　兩瞬，

聚出七十五鈞力道！　　“嗯，有進步！”阿虎提起雙臂，慢慢交叉在胸前，看得出這小鬼頭的基本功又有進步。

　　超過兩千斤的力量陡然轉向，打向阿獅的一側大腿。

　　但，還是太稚嫩了。

　　阿獅隻伸出了一隻小拇指，接著輕輕一次撥動。伴隨砰的一聲！將祁柏的一拳完全斥回，而阿獅，卻還站在原地，如同鏡湖水面般不起波瀾。

　　祁柏咬咬牙，心裡有些不服。他目標雖然不是打敗阿獅哥，但渴求能撼動他一次，讓他驚豔自己這數月來苦修的成果。

　　氣勁撫動劍指，隨後祁柏快速屈指彎回，藏於拳頭中，然後再次衝向阿獅。

　　“莽虎突！”突然，祁柏提起肩膀開始橫衝直撞，魯莽跑動下，地面都傳出轟轟聲。

　　“好有氣勢的一招。”這倒是讓觀戰的一位魁梧能人眼前一亮，這種拒敵反攻、鎮守如壁的武術是他的最愛。

　　但阿獅卻感到失望，在他眼裡，小鬼頭應該可以表現得更好:“招式是好，但可惜，破綻百出！”

　　然後單手伸出，想要直接抓住祁柏的肩膀。

　　！！大手捏下時，竟然傳來了空氣的炸裂聲，他只是抓到肩膀殘影而已。

　　“嗯?”阿獅神色意外，瞬間反應過來。

　　但他選擇適當放些水，沒有用層次之差作出應對，準備硬抗這招。

　　極限扭開大手捏合後，祁柏體位翻轉一周，藏於拳中的氣勁劍指顯露鋒芒，一擊刺向阿獅的腹腔。

　　凡胎武術——錐殺指！

　　轟然氣勁甚至從阿獅背後貫穿出來！！...這一下，看呆了一旁的三位能人，只有阿虎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因為他知道，這對阿獅而言，傷及皮毛都算不上。

　　“怎麽不躲?”祁柏迅速收回劍指，看到阿獅肚子上的衣衫破洞，問道。

　　“又不會傷到我...沒事兒。”阿獅一臉淡然，正面肚皮都是無恙，但背後破洞裡的一點紅印說明，算是撼動他了。

　　“真沒事兒?這招可是連三寸龍檀木都能刺穿。”雖然他知道自己和阿獅間有巨大鴻溝，但祁柏還是有些不信。

　　“你小子練得還不夠。”阿獅跟小鬼頭不斷周旋，就是不讓他看自己身後的情況。

　　阿虎笑著搖頭，早就習慣了兩人打鬧，這時，他余光正巧見到一身影，是與阿獅相近的一股氣息。

　　正是羅福，塵安縣的一級裁決使。

　　“羅裁決！”阿虎拱手，恭敬道。雖然實力不亞於他，但僅憑‘裁決使’這三個字，羅福就高過阿虎至少一線。

　　“嗯，虎副領。”身著裁決使專有服飾，羅福慢慢走來，然後看向調皮打鬧的阿獅和祁柏，打趣道:“看不出來啊，平常嚴肅的獅副領還有這一面呢。”

　　聞聲，阿獅立馬用手抵住祁柏的小鬼頭，向羅福淺笑道:“羅裁決見笑了，”說著，他看了看羅福的周圍，並沒有見到祁江川，然後問道:“嗯~...老爺今早不是和你一塊兒出去了嗎?他人呢?”

　　“對啊，羅叔叔，我爹呢?”祁柏也停下拳腳揮舞，轉過身來。

　　“祁大人在北部聚集地，很快就會趕來。”說出幾人最關心的事後，羅福把阿獅和阿虎招來近處，三人慢慢聚在一起，幾位能人沒得到指引，就懂事的停在原地，不偷聽。

　　但是，卻竄進來一個小鬼頭，“我也要聽！”祁柏硬擠的鑽進三人圍圈。

　　而阿獅的第一反應就是要把他推出去。

　　“回去扎馬步！”

　　“沒事，就讓他聽吧。”羅福倒是覺得沒什麽，更何況祁江川都親自帶著祁柏去調查了，讓他聽聽也好。

　　隨即，祁柏就又被阿獅拉了回來。

　　祁柏氣紅了臉，瞥了一眼阿獅，噘起嘴，在心中腹黑道:壞蛋阿獅，等回去我要爹讓你扎馬步，扎三天三夜！！！

　　“一個時辰前，我和祁大人就從塵安縣西南的城外回來了。在回來前，我們追蹤到一隻成年旱魃，實力，甚至可以達到第一境巔峰。”羅福正色說著。

　　“第一境巔峰?”祁柏眉頭皺下，這好像不是他所知的求道境界，至少和人族體系不大一樣。之前聽父親說那隻旱魃幼崽第一境不到，上不了台面的時候，他也有過這個疑惑。

　　“就相當於我們，人族求道者的玄境。”阿虎聽到祁柏的低語，解釋道。

　　“哦~！”祁柏點點頭，他知道，那是一級裁決使左右的境界。

　　“那它也吃不下老爺一招，之後呢?”阿獅問道。

　　“不錯。”羅福頷首，祁江川確實是將那隻成年旱魃快速擊殺，“嗯......你們聽說過烈煞晶石嗎?”

　　阿獅、阿虎兩兄弟不明其意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嗯。”

　　“那隻旱魃的口裡，殘留著類似的東西。祁大人說，這種經過特殊處理的烈煞晶石，可以用來誘導旱魃，效果十分顯著。”

　　“而今早，我們兩個被一路的細碎痕跡吸引，直至塵安縣城外，不久便捉到了那隻旱魃。原本一直頭緒迷糊，卻忽然變得這麽順利。”羅福說話的時候，眉頭都快擰成疙瘩了，忍不住地一直搖頭。

　　“至少祁大人他能確定，有人在暗處看著我們，且對方能輕松控制這種實力的旱魃。那麽，我的作用就變得微乎其微了。所以，祁大人剛剛親自排查了西部和東南部聚集地，現在應該在北部。”

　　“說實話！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羅福最後說了句。

　　“既然羅裁決都這麽想，那我和阿獅的作用也大不到哪兒去了。”阿虎沉吟了，三人都是玄境，且與玄境巔峰都還有一段距離。

　　“沒事！有我爹呢。”祁柏還是第一次見到阿獅哥和阿虎哥都這般無奈，順心意說道:“不行的話，還有我，我也很厲害！”

　　阿虎聞言一笑，輕輕揉了揉小鬼頭:“嗯！還有小柏。”語氣難掩心底的溺愛。

　　但阿虎也隨從祁江川好些年了，心裡其實明白，塵安縣的一切，很可能已經脫離二級裁決使的掌控范疇了。

　　平常不論祁江川怎樣忙，他心裡的第一核心要義，永遠都是祁柏，但這次卻沒有。

　　小半個時辰前，祁江川突然通過傳訊令牌通知，讓阿虎去中央難民聚集地，和阿獅、柏兒待在一塊兒，先不用管北部聚集地。

　　...

　　塵安縣北部，難民聚集地。

　　髒汙狼藉的襤褸男隱藏在難民堆中，毫不起眼。突然眉頭一挑，鼻子刻意嗅了嗅，目光直接鎖定聚集地外的兩位能人。

　　果然！

　　不出三個呼吸，兩人突然向一個方位行禮，姿態非常恭敬。隨後，男人期待的身影出現了，身披衣袍，胸口佩戴二級裁決勳章。襤褸男眼中陰鬱更為濃厚。

　　常人與襤褸男眼中的祁江川，是截然不同的。後者的眼光甚至達到剖析的地步，在他看來，朱紅焚燒的吉祥鳥獸虛像，猶如附體一般飄蕩在祁江川身外。

　　“傳言竟然是真的！”男人有些驚異，他此刻正在用目力和氣息感應他，而對方都沒有立即察覺。那至少說明，祁江川的境界不比他高。

　　卻又心中感歎:但這不死之火，依舊純粹......

　　“阿城，記得今早有多少逃荒過來的難民嗎?”祁江川詢問道。

　　“大人，是整個早上嗎?”魁梧能人阿城反問。

　　“嗯。”祁江川點點頭，然後補充道:“沒事，記得多少說多少，但不要虛報。”

　　阿城聽後，稍微想了想:“我跟阿彪一起的時候好像是有九個，放粥的時候是我守門，那段時間，好像又有四個，還是三個逃荒過來的。”

　　“不過每一個我都有把脈，他們幾個的脈絡都是比常人弱了一兩成，沒有太明顯的異常。”

　　顯然是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祁大人才會這麽問。所以阿城自己確切記得的，都盡量說詳細，

　　祁江川點點頭，“有可能把今早逃荒來的難民，都找出來嗎?”

　　“呃...”這，讓阿彪和阿城有些為難，“...有那麽極個別的，確實比較特別，但在這一千多人裡找，實在不容易。”

　　“那好！”祁江川明白了兩人的意思，直接走向聚集地，接著大聲喊道:“北部聚集地的難民們，今早，逃荒過來的所有難民，現在請全部出列，自己出來。”

　　附帶威壓的聲音傳入每個難民耳中，尤其是最後一句，讓所有人心中都不敢有蒙蔽這位大人的想法。

　　很快，有一個人影站起，邁腿跨過，來到聚集地門口。接著，伴隨人群躁動，逃荒而來的難民們一個個接連出來。

　　來到祁江川身前，總共有十二人，都是些中年或是青年的蓬頭垢面。

　　“有沒有明顯少了的?”祁江川向兩能人問道。

　　這話一出，阿城、阿彪走近來，觀察起這十二個破衣難民，兩人時而回憶掐算，時而相視交談。

　　還在聚集地堆中的襤褸男心裡咯噔一聲，而後神色收斂好，陰鬱咒印顯現在掌，心中說道:本想將規模擴大些，但祁江川你這樣，那我也隻好讓他們提前爆發了。

　　祁江川的這個選擇出乎了男人意料，前者應該能猜到，借助上午放粥的機會，至少是有一大區域難民中了他的荼毒，或是性命在男人手上。

　　但祁江川依舊敢這麽做，要麽，是他清楚襤褸男來此的目的，不是為了屠戮這些百姓;要麽，就是他確信，襤褸男不敢用自己的命和這些百姓的命做賭注。

　　“有一個！”阿彪突然驚呼道，腦海想起一個讓自己感到有些奇怪，卻又說不出哪裡奇怪的人。“大約半個時辰前，一個逃荒過來的男的，年紀還挺年輕，各方面都很普通，但，我還有點印象。”

　　“我現在去人堆裡把他找出來！”阿彪說道。

　　“等等！”祁江川突然攔下阿彪，手拿出傳訊玉佩，聽到玉佩中傳來的消息。

　　“爹！大事不好了！”按優先級來說，最先聽到的，是祁柏稚嫩的嗓音。

　　而只是這個瞬間，襤褸男已經從難民堆中消失了，現身在北部聚集地外數百丈，通體的咒印浮出體表，披上襤褸黑袍與墨色遮帽，快於祁江川一步，向中央聚集地閃身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