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霧來得太快太突然了。

　　特別大，以至於連鍋碗瓢盆都沒來得及清洗，都草草收拾起來等明天太陽出來後再說。

　　蒼符最後那幾口酒喝得急了，嗆得他差點爬不起來。好在有胖子攙扶，回到倉房後才徹底醉倒。倒頭就睡。

　　胖子呢喝得比蒼符多一瓶，安置好他後自己也回房間睡了。

　　這一睡，不知道過了多久，蒼符感覺到有人在和他說話。由於酒正在勁頭上呢，一時半會兒睜不開眼睛，頭暈也乎乎的，就讓對方先等會兒，他緩緩，有什麽事一會兒再說。

　　緩著緩著，又睡過去。迷迷糊糊間，對方告訴他下雨了，別出門。

　　蒼符有些睡懵了，以為在家裡呢，於是哼哼唧唧，夢囈著說:“哎呀媽，我今天不上班。”出去幹嘛?

　　他還想再睡會兒呢。

　　耳根子終於清靜了，以為可以好好睡一覺。可沒過多久，又幽幽傳來一陣似乎很遠的聲音。有人在交談，他迷迷糊糊中，被動式的聽了那麽幾耳朵。

　　說得是，前方有探測出不明生物。數量很多無法估計。能不能繞開?我試試……

　　因為霧氣已經濃到無法用眼睛去辯明方向，只能靠指北針和掃描探測儀。

　　不明生物?繞開?去哪?這不是在家裡嗎?……嗨，不知道老媽在搞什麽鬼。

　　不知又過了多久，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把蒼符吵得無法安睡，隻得強撐起一絲清醒，向門口喊道:“進來”。

　　咚……咚咚……咚……

　　蒼符又喊了一聲:“哎我醒了，進來吧”。

　　咚……咚咚……咚……

　　蒼符漸漸回神，清醒了過來。不對啊，這聲音怎麽……像是就來自床邊一樣?他一下子彈坐起來，連忙轉頭去看——

　　我去，這雨夠大的，拍打在船體和玻璃窗上的聲音都快把人嚇尿了好嗎?

　　他癱坐在床上，長長舒了口氣的同時，拂去額頭上的汗，看了看玻璃窗上倒映出來的人像，人像之後放眼望去一片皆是白茫茫，怎麽看都看不透。

　　這天氣，果真如胖子說的，糟糕透了。

　　緩了緩神，剛準備出去找點水喝，卻感覺到船只在微微震動，有一大群人在甲板上跑，很急，腳步聲紛亂——

　　這大半夜的，他們在幹什麽呢?蒼符忍著頭疼欲裂，抹黑抓起外套也準備出去看看。

　　可這一走，似乎總覺得有什麽不妥。哪裡不妥，又一時說不上來。

　　甲板上已經聚集了幾個身影。

　　扛著攝像機穿著雨衣到處收集素材的薑清波，鄭光春和趙勇撐著傘各自趴在船欄上一邊往下視察。除此之外，還有甲板中央全身濕透的第二靖，和這個時候應該在操作室駕船的阿坤！

　　“怎，怎麽回事?”蒼符邊穿著外套邊往他們走去。

　　鄭光春回過頭，手卻猛指著水裡說:“船下有東西！”

　　“什麽東西?”

　　“……看不清！霧太大了。”

　　蒼符來到第二靖身旁，這時，阿坤也從圍欄邊上跑回來，對著第二靖搖頭:“霧太大了，我得去開首燈。小蒼主任，你方便的話替我去把正義叫起來吧。”

　　他形色匆匆，在濃濃的迷霧中如同一隻迅捷的大黑貓，呲溜一下就不見了，蒼符也沒有多少時間去細究到底怎麽一會事兒。三步並作兩步跑回船艙，敲開胖子的門，他還有起床氣。

　　目前酒氣正在勁頭上呢，

他半醉半醒，來到甲板就破口大罵起來。不過沒罵兩句就被突然打開的強光燈一照，刺眼得他瞬間沒脾氣。等適應過來後，這才瞪著一雙同樣猩紅的眼睛走到船邊去一探究竟。　　趙勇等人也幸幸尾隨在旁，仗著強光往水下一看，瞬間都不淡定了:

　　“我靠！這這這……下下來的是血嗎?怎麽海洋都變紅了?”

　　“什麽變紅了，是章魚！我們被章魚包圍了！”

　　章魚?包圍?

　　蒼符腦海中不禁盤算著這得有多少隻啊?耐不住好奇，也往邊上湊了去。

　　這一看，所有寒毛在一瞬間都豎起來了！

　　臥槽！果真如鄭光春所說的一般，他們正行駛在血水上！不僅，此起彼伏，一潺接一潺地直鋪出能見光線之外！最後隱匿在迷霧之中！他的頭皮一下子就麻了。

　　可仔細一看，嘶……又好像哪裡不對，應該是有什麽東西漂浮在海面上，密密層層，多如牛毛，身子軟踏。而被鄭光春判定為章魚的說法，則是因為那血泊中時不時會探出一兩條揮舞著的觸須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像水蛭，但比水蛭細長得多的物種結伴。全身黑乎乎的，在這夜裡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被忽略。

　　胖子收回目光後悶悶地拍拍後腦，估計酒氣上頭他正難受著呢。他淡淡地說:“哦。沒啥，幽靈過境而已。別大驚小怪的。”

　　趙勇一聽他這話，頓時想笑，“幽靈?就這些小玩意兒……”

　　“蜉蝣！也就是紅潮。因為是群體生物，在我們這兒被叫做‘幽靈’。並不是那些個飄來飄去找你索命的玩意兒。懂不懂?

　　只不過……”帶著疑惑，胖子也不敢確認什麽，又往下看了看，說:“奇了怪了，怎會有蜉蝣長這麽肥大，一般來說不都是微生物麽?可真是活久見了嘿。”

　　鄭光春還算個反應正常的人，磕磕巴巴地說:“正義兄弟，我……我怎麽覺得，好像不是我們阻擋了它們去路，而是它們特意來找上我們的啊?”

　　胖子眉頭一皺，“怎，找我們幹啥?找你幹啥?你欠人家錢啦?”

　　鄭光春連連擺手。這時，聽聞薑清波突然開口說:

　　“當心，它們上來了。”

　　胖子有點詫異。

　　船體上已經爬滿密密麻麻的紅幽靈，最靠前的，欄杆下有幾條靈活的紅觸手冒了出來，擀麵杖那麽粗，離開水，果真還跟朱砂一樣鮮紅。

　　它們左右試探了一番大概是覺著已經到了頭，就開始調整身姿準備平行攀爬。被這個時候剛好出來的Vilo舉起船槳一板子拍下去。

　　視覺上，那類似章魚的蜉蝣在受到巨大壓力後以眼睛可見的方式扁成一張烙餅。所有人都以為就這樣爆肚慘死了，剛松一口氣，卻見那四條觸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扭轉了九十度，死死吸住船槳，等抬起來後，身體居然神奇地恢復了！

　　跟果凍似的，把眾人看呆了。

　　舉到眼前仔細一看，外貌大體和章魚差不多，也有吸盤，抓上什麽東西後十分牢固。這點可以從Vilo舉著槳用力翻甩，也沒能把它們甩開出去看得出。卻沒有章魚那一坨大腦袋，扁平如履，說它更像海星也可以。纏著幾縷腐爛的海藻。

　　看上去著實惡心壞了。

　　正當眾人感歎這蜉蝣的附著力時，蒼符恍惚中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一閃……

　　來自眼角余光裡的另外一個動靜，在強光范圍內的海平面上。他下意識地看過去，晚了一步，對方已經完全潛入水中。雖然動作又快又輕，但他仍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一個人！

　　蒼符全身的雞皮疙瘩在那一瞬間都跳了起來，打了一哆嗦。人……海裡……怎麽會有人?而且還是在幽靈群中。出海捕魚的落難者?直立著死的屍體?

　　不不，他能動！他有動作的，便是……朝著紅幽靈群擺手。難道，他隨著這些紅幽靈一起到來，他是怪物?

　　這想法一出，蒼符立即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打了個寒粟。有人問他怎麽了?

　　第二靖也投來目光。

　　蒼符艱難地吞了吞口水，聲音不受控制地顫巍著說:“我剛剛……好像看見了一個人……”

　　話一出，大家目光都不約而同鎖定在他身上。

　　胖子問蒼符:“哪兒?”

　　“那兒！”

　　大家目光都隨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密密麻麻的“紅幽靈”。左看右看都沒發現他說的什麽“人”。半個影子都沒有。

　　Vilo提了提眉，“眼花了吧?哪有人?”

　　蒼符強裝鎮定地聳聳肩，勉強一笑。

　　收回目光，鄭光春問胖子:“按照這種網羅程度來看，數量該不少吧?”

　　“不好說。依照正常蜉蝣的數量來說，基本都是幾億萬隻，去到哪都能把區域浸染紅咯。而如果依照目前這種個頭來算，倘若數量沒變的話，估計至少得鋪出個十幾裡。我們可以說是真的被包圍了。”

　　趙勇語氣中帶著股興奮地說:“那豈不很好玩?”

　　胖子沒理會，低下頭開始沉思起良策來。一直專注拍攝的薑清波又一次發言:

　　“大家當心，上來的越來越多了。”

　　胖子拍拍腦門，對著Vilo說:“看來咱這次得做點兒善事咯。去，叫你的人趕緊把槳都拿出來，給這幫玩意兒統統送回海裡去！”說完，又向操作室大喊:“坤哥，該開船了嘿，咱得趕緊離開這他娘的地兒了。”

　　操作室裡沒有回應，船也沒動，隻透過玻璃依稀可見阿坤正在裡頭忙前忙後的身影。其他人也紛紛動了起來。

　　等待期間，見無外人，蒼符有意往第二靖身邊靠了靠，然後說:“咳，青青，我問你個事。你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這些紅幽靈都是人為豢養出來的?或者說，有沒有人可以控制著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