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局,為什麽不讓我繼續查下去?”
大東分局局長辦公室內,趙成剛的破鑼嗓音傳得震天響。所有路過此處的警員全都加快腳步,生怕被趙大炮的火力擦傷。全局上下也就只有他一人敢和局長如此叫囂還沒事,並不是仗著他有多深厚的背景,而是大家知道他是一個為破案可以不管不顧一切的好警察。
“趙成剛,你無法無天!”局長被他的大嗓門氣得滿面通紅,隻怪自己平時太縱容他,幾句話沒講完就開始開炮。
“經濟的問題有人家檢察機關,高大慶的死市局那邊會查個水落石出。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抓緊去查柳塘命案,你自己說多長時間了?”因為柳塘命案,薛局的老臉在常委會上已經丟盡。市局領導指著鼻子說分局無能,他也是心中有氣撒不出。
“薛局,我師哥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趙成剛心裡比誰都急,嫂子還關在檢察機關留置調查,聽到師哥離世的消息人立刻昏死過去,到現在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
“說的好,正因為高大慶是你師哥,你才更不能插手案件的調查。”薛常山不想提什麽回避制度,他隻想讓自己這位得力乾將盡快從師哥離世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大把事情等著他去做。
“我知道你和他都是老李的徒弟,你別忘了老李也是我尊敬的前輩。”薛常山和趙成剛的師父李敬堂曾經也在一起共事過,無論是人品還是業務那都是他的榜樣。
“但是趙成剛我告訴你,這是公安局,我們有制度,有紀律。什麽事不能可著你性子來吧?”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薛局的意思很明確,現階段他的任務就是柳塘命案。
“汽配廠那個工人的死亡我讓方志帶著一組跟,你現在就帶著二組去盡快把柳塘命案打開一個突破口。這不光是給領導交代,也是給我們自己交代,更是給老百姓一個交代。”新市長剛剛走馬上任,最看重的就是治安和營商環境。命案必破不僅僅是一句口號,也是作為一名人民警察對老百姓的鄭重承諾。
回到辦公室,趙成剛感覺一切都毫無頭緒,自己根本無法把精力聚焦在柳塘命案之上。一具無名女屍,被人用極盡殘忍的手法鎖在一個黑色皮箱裡沉入荷花池。她到底是誰?凶手又是出於什麽動機竟然如此痛下殺手,真的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他不得不又思考起師哥的案子,根據那位記者的描述是高陽那晚在太平間旁邊無意間聽見賴軍和楊柳的對話。惱羞成怒的賴軍本來要殺人滅口但哪知道卻突然猝死才讓高陽僥幸活下來。他堅信少年的話是真的,這樣也可以解釋那天在現場那個神秘的第三人不是別人就是高大慶的兒子高陽。
本來一切都很簡單,可接下來楊柳的意外被撞以及那個汽修廠工人小李畏罪自殺卻讓整件事撲朔迷離。楊柳的死讓少年的口供再也無法側面印證,而小李的死也讓所有邏輯鏈裡的線索徹底終斷。
更加致命的是楊柳不僅僅是幽會事件的主角,也是她實名舉報高大慶的妻子徐冬梅私下挪用五十萬公款。而在妻子被檢察院帶走短短一天之後,在市郊下河灣村的密林中人們就發現高大慶在一輛套牌轎車裡燒炭自殺,後備箱中正好有五十萬現金。
一切都是巧合還是有人在背後故意安排,顯而易見是後者。但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就是為了陷害師哥一家?事情遠遠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這幾天趙成剛把焦點放在整件事的起點,就是離奇死亡的賴軍身上,
果不其然發現他有著來路不明的房產。 “趙隊長?你們?”
“薛主任,我們去單位找你聽說你請假在家,所以就上門打攪。”薛梅臉色憔悴的看著門外的三人,自從丈夫死後她感覺身心俱疲,因此請了長假在家中休息。
“進來吧,隨便坐。”
對於警察的到來薛梅早有準備,自從那天楊柳在她門前苦苦哀求之後她就意識到會有這一天。但作為姐姐,她絕不相信弟弟會做出違反亂紀的事,她要等著弟弟考察回來親自問個明白。
“您臉色不是很好。”趙成剛打心底厭惡對面這個女人,可現在又不得不去面對她。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女人開門見山,也懶得糾纏。
王宇已經調查清楚,賴軍名下在省城共有五處房產。這和他的公開的實際收入根本不相稱,他們這次來找薛梅就是想了解一下她是否清楚賴軍到底從哪搞來這麽大一筆錢。
“機械廠的舊房子是他父母去世後留下的,現在住的這間一直是我在供貸款。至於你說的其他三處,我從來就不知道它們的存在,他生前從來都沒和我提過一嘴。”
薛梅三言兩語把自己撇的清清楚楚,事實是她也的確不清楚。這些年她一心撲在工作上,賴軍在她面前表現得滴水不漏,要不是一次偶然機會她發現外套上有一根長頭髮,悄悄跟蹤才知曉歌仙大廈B座1107的存在,她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人前人後,他都是那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好丈夫,好父親。不瞞你們,我想等孩子留學歸來就和他離婚。”薛梅此時再也沒有那副咄咄逼人的大記者模樣,在三人眼中她只是一個被丈夫背叛傷透了心的可憐女人。
“楊柳死了,你知道嗎?”看著滴水不漏的薛梅,趙成剛不得不使出殺手鐧刺激一下她。
“雖然這麽說顯得我很無情,但她死有余辜。”薛梅顯得相當平靜,她早在電視裡看見新北方的新聞調查。這個欄目做得非常出色,新聞再也不是一個主持人拿著稿件念白的形式,它有了溫度,有個速度,更有了深度。
薛梅一想到那對狗男女這下終於可以在地下幽會而不被打攪。那些世俗間難聽甚至惡毒的語言他們再也無法聽見,不用去面對就倍感惡心。因為活著的人是她,她不得不獨自一人承受這些。
既然從薛梅那裡沒有得到有用的線索,趙成剛接下來就把重心放在賴軍一人身上。他本想深挖這個人的過去,把他整個人生的來龍去脈查個底朝天。他相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的道理,那麽多房產肯定會在哪個地方露出馬腳。只要抓住就可能順藤摸瓜的把一切都揪出來,可偏偏這個時候薛局卻讓他停止調查。
“師父,屍檢報告。”王宇從一組那裡取回汽修工小李的屍檢報告,明確寫著機械性窒息,看來楊柳的車禍還真是這個汽修工人小李不慎失足而犯下的彌天大錯。
“王宇去省廳回來了嗎?”
“還沒,師父。”趙成剛一直在等楊柳的化驗結果,他始終覺得監控畫面之外肯定發生了一些特殊的事情。如果化驗結果一切正常,那就證明是他的判斷出了錯。
“師父,薛局讓我們查柳塘命案,怎麽查?還挨家挨戶的摸排?”小警察也心有不甘,高大慶是他十分敬重的人,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他心裡也憋著一股勁,一股要為他證明清白的決心。
“服從紀律,命案必破。”雖然嘴上心不甘情不願,但趙成剛還是不得不接受薛局的命令。不過事在人為,明著他查不了,暗著可以繼續。正好賴軍這個人以前就是機械廠的人,誰也沒規定排查柳塘命案時不許夾帶一點私貨。
“師父,我想起一件事。”說到柳塘命案,小警察忽然想起那天和高大慶一起排查聽見的事。
高大慶私下做了大量的排查,一開始把重點都放在報案的失蹤人口上。查來查去毫無頭緒的他突然轉變思路,開始在居民中打聽未報案的對應失蹤對象。小警察記得很清楚,那大半天他差一點把鞋底磨破,挨家挨戶的和高所長詢問,最後還真有所收獲。
“根據那位大姐說好像這戶人家姓賈,住在家屬區筒子樓那片,以前和高所長還是鄰居。”陸哲記得非常清楚,那位賣菜的大姐嗓門和師父比不相上下,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
“臭小子,怎麽不早說?”趙成剛了解師哥,他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自己則不同,大刀闊斧的破案可以,挨家挨戶的排查他非得瘋不可。那天他舔著大臉求師哥幫忙,就是知道他一定有耐性慢慢的查,慢工出細活。
師徒二人來不及等王宇歸隊,立刻就開車前往機械廠家屬區。柳塘派出所此時的氣氛十分壓抑,那個平時受人尊敬的高所長一夜之間居然成為挪用公款的嫌疑人畏罪自殺,整個所裡從上到下心裡都十分委屈。
別人不清楚高大慶的為人,可他們深知。自打來到派出所,高所長兢兢業業十幾年的工作有目共睹,從一位普通民警做起一步步到今天。表面嚴肅的他其實有一副熱心腸,整個片區哪家哪戶有困難,他都是毫不猶豫伸出援手。
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這麽些年沒見過他佔公家一分錢便宜,在錢的問題上他從不含糊。他是那種一分錢都花得明明白白的人,怎麽就成為旁人口中貪贓枉法的黑警察?
“趙隊,你說的這個事我有印象。現在所裡老人不多,也就我和高所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聽明趙成剛的來意,戶籍警張芳主動接過話茬。
“記得那是一九九三年的夏天,我剛修完產假回來上班不久。”
四年前的夏天氣溫出奇的高,整個大地被烈日曬得熱氣騰騰。一連半個月一滴雨點都沒落下,人們盡量躲在陰涼處避暑,街上行人三三兩兩。
“小張,大慶呢?”所長熱得滿臉淌汗,忽想起晚上有事得先走一會,想跟副所長高大慶知會一聲。
“所長,高哥他下片區調解去了。剛有人打電話說三角地那家又吵起來了。”張芳也熱得昏昏欲睡,被所長這一嗓子嚇得徹底恢復精神。
“哦,那什麽小張,我待會有事先走,他回來要問起幫我解釋一下。”所長交代完事情,轉身剛要走。忽然聽見大門滋啦一聲被推開,一股熱浪從外撲面而來。
“請問,高大慶在嗎?”戶籍警張芳也直犯嘀咕,心想高大慶還真是個閑不住的忙人,這麽一小會兩個人都找他。
“他這會兒不在,您找他什麽事?”只見來人似乎有些緊張,鼻梁上的眼鏡濕漉漉的,白色的襯也衫已經被汗水浸滿。
“哦,他不在那我,我明天再來找他。”這個男人看著有點神經兮兮,聽聞高大慶不在所裡,轉身就要走。張芳和所長同時都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男人左手緊緊握著一個牛皮檔案袋,汗水都已經把文件的表面浸透。
“同志,你要有什麽困難也可以和我說。”所長見來人轉身要走,心裡突然產生一種抵觸的小情緒。好像這個派出所只有高大慶一個警察,旁人都辦不了事似的。
“是啊,他是我們所長。高副所長不在,有什麽難事你找他也可以。”聽見張芳無心插柳的一句話,轉身欲離開的男人忽然又轉了回來。
“您是所長?”
“怎麽啦?所長還有假的啦?”所長聽見來人說話有點不著調,心裡的抵觸情緒不斷擴大。今天他還就要和高大慶比個高低,別到頭來人們群眾只知道柳塘派出所副所長,而他這個正職卻無人知曉。
“我想,我想反應一個情況。”男人說話依舊戰戰兢兢,好像是被什麽事給嚇到了。不過戶籍警清晰的記得那天所長接待完來人後,那個人狀態好轉許多,臨走還對所長千恩萬謝一番。
“師父,按張姐給的地址,這就是賈有文的家。”片刻之後,師徒二人來到筒子樓一戶人家門前。大門非常破舊,與周圍鄰居對比非常明顯。兩個人敲了半天也沒人回應,倒是把樓下的鄰居給敲了出來。
“你們找誰?”
“大娘,請問這是賈有文家嗎?”小警察見樓下上來一個老婦人,正好奇的打量著他們,便開口詢問。
大家都知道賈會計,卻鮮有人知道他的本名。這棟筒子樓以前都是只有機械廠的幹部才能入住,他一個普普通通的會計能住到這裡也是令所有人都很意外。老賈家一家四口人本來和和美美,哪成想四年前一場變故讓這個家變得支離破碎。
“警察同志,這賈有文四年前不是已經死了嗎?你們還找他幹啥?”大娘非常熱心,一聽師徒二人是警察便連拉帶拽的讓進自己家門,一杯熱茶在手讓小警察不僅手暖,心也覺得暖呼呼的。
“大媽,我們不是要找賈有文。他已經去世我們當然知道,我們是想找他的家人。”趙成剛不善於和老年婦女打交道,心想這要是師哥在保準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問題。
“你們要找老賈家那個小胖子啊,我都好幾天沒看見他回來了。”
“小胖子?賈有文的愛人呢?”聽聞此言,師徒二人都有點不明所以。他們聽到的只是賈有文上吊自殺,他的女兒離家出走,也沒說他妻子如何。
“你們說的是愛黨吧?唉,那丫頭可憐啊!”
提起賈有文的妻子趙愛黨,老太太的話匣子算是徹底打開。四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回到家中看見丈夫就活生生吊死在客廳門梁上,整個人當時就崩潰。之後精神就一直不太正常,而且情況越來越嚴重。最後不得已住進安寧醫院,診斷的是精神分裂症。
“照您說那現在這個賈有文家就只剩他兒子一個人?”父親上吊自殺,母親失心瘋住院,還有那個離家出走一去不回的姐姐,小警察心底頓時對賈家這個男孩心生同情。
“可不是嗎,這小胖子學也不念了,聽說在什麽地方給人打工,給他媽掙錢看病。”這下連趙成剛心裡也不是滋味,真想不到這個孩子命運如此坎坷,難得還這麽有孝心。
“大媽,你知道他在哪兒打工?或者我們能在哪兒找到他?”
“哎呦,那我老太太可不知道。這小子雖然見人都挺有禮貌的打招呼,但三天兩頭不著家。”
師徒二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饒了一大圈,到頭來一點有用的線索沒查到。也許只有找到賈家這個男孩詢問清楚才能有所收獲,正當趙成剛在仔細思索下一步該怎麽查的時候,腰間的手機忽然想起急促的鈴聲。
“隊長,楊柳的化驗結果出來了。趕緊來一趟省廳,有重大發現。”電話那頭王宇的聲音有些顫抖,趙成剛能聽出他整個人很激動。到底是什麽事能讓滾刀肉一般的王宇如此吃驚,師徒二人索性馬不停蹄趕往省廳化驗室。
“你說什麽?東莨菪鹼?”
楊柳心血的化驗報告經過差不多一周才徹底查出結果。當初趙成剛之所以建議心血檢測完全是憑借作為一名刑警的直覺。監控畫面中女人最後的動作實在是有些詭異,和正常人很不一樣。
東莨菪鹼是顛茄中提取的一種生物鹼,是現今臨床上一種治療支氣管哮喘或者有機磷農藥解讀常用的藥物。與賴軍一樣,同為太平間事件的另一大主角楊柳的背景也被從頭到腳查個底朝天。她之前也是重型機械廠財務處一位名不見經轉的出納,自從賴軍當上附屬醫院的副院長之後,憑借著兩個人特殊的關系她才一舉成為醫院財務科的科長。
“師父,咱們調查楊柳時也沒發現她有病啊?”小警察道出了問題的關鍵,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楊柳生前患有哮喘,就連住院病史都沒有。
“呆子,你這回終於說到點子上了。”王宇欣慰地拍著搭檔的腦袋,表示讚許。按照實驗室的專家所說,東莨菪鹼在人體中的代謝半衰期是十二小時左右。無論是口服還是霧化吸入,這種成分在血液循環系統中停留的時間都不會太長。
“按專家所說,能在心血中測出這麽大劑量的成分,別說是人,就是一頭牛有哮喘也都治好了。”王宇擠眉弄眼和陸哲開著玩笑,但趙成剛的臉上此時已經陰雲密布。看來他的直覺是準的,有人在楊柳出事前給她下了毒,也就是這種含東莨菪鹼成分的毒。
“沒錯,專家說如果短時間大劑量注入東莨菪鹼這種成分,會讓人的心臟產生心動過速,但神經系統卻相反瞬間起到抑製作用。”專家一語道破要害,中了此毒的人心臟會因為過速而爆發麻痹,相反大腦卻顯得遲鈍,進而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運動失調。
一切都對上了,怪不得監控畫面中楊柳一開始走得大步流星,可最後那幾步邁的如此怪異,可以肯定在混亂之中有人對她下了毒手。想到此處趙成剛腦海中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楊柳在出事之前曾對一名殘疾老人拳打腳踢,而之後那位老人卻神秘的消失不見。
“頭兒,要說這事怪我。如果我當時警覺性高一點,也許那個老人就能被找到。”王宇看懂隊長臉上的表情,他自己也有點自責。說到底還是經驗不足,當時他就真的認為那是場簡單的意外事故。現在那位老人早就沒了蹤跡,說什麽都太晚。
“走,回局裡,把這個重要情況跟薛局匯報。”趙成剛似乎在一片黑暗之中見到一絲曙光,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什麽完美的犯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也許車禍的發生給這起案件帶來一些偵破上的難度,但只要有耐心有恆心,便可以撥雲見日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歸途是焦急的,是期盼的,更是沉重的。楊柳是挪用公款案的實名舉報人,無論從時間還是空間上看滅她口的人肯定不是師哥夫婦倆。而且他堅信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某後黑手,也有很大可能就是這個人在汙蔑嫂子,也最有可能是這個人殺了師哥高大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