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天皓雲飄飄碎,青山牛郎笛悠悠。
幾年的山間漫靜生活一晃而過,祁山小荒村的薑小江今年已是六歲多了。
六年多的成長時間,薑永昌爺孫倆相依為命,小日子裡雖說有些清苦,但多少也能以苦生樂,相比起外界,過得也倒讓人純樸充實。
回想當初的小巧稚嬰,如今轉眼間卻立成了一個半人高的秀氣少年。
“阿花,我們也走快點吧”
“你瞧,太陽那老家夥都急著趕回家咧”
夕陽黃昏映照下,一個粗衣短褂的短發少年寐躺在一頭健壯的老黑水牛背脊上,對其輕語。
老牛在山野間徐徐漫步,牛頸上粗鐵鈴鐺叮叮悅響,少年面迎晚霞而笑,興致突發盎然,從背囊中抽出一支竹笛盤坐而起,山野小路蜿蜒不斷,鈴聲笛音蕩漾伸延不停。
“停,阿花”
“等我一下哈,嘿嘿~”
少年突然叫停黑牛,一個翻身便從牛背上躍下,向前方草叢跑去。
解決片刻後,少年順手拈來幾朵大紅小紫的花兒,朝著老黑牛壞笑走去。
“誒,阿花,別這樣嘛”
“你不帶幾朵,又怎麽叫阿花呢”
少年嘿嘿一笑,拿起幾朵豔花,想要強行纏戴在老牛頭上,老牛自然不願,牛鼻子裡不停噴灑熱氣,哞聲著急低吟,牛角瘋狂躲閃。
“哎呀,阿花你別叫了,我知道你是雄的”
“但你可想想啊,這花兒如此豔麗,你不戴真的可惜了哦。”
少年背對黑牛,閉眼假裝歎氣。
“正所謂英雄愛美人,美人愛花,你戴上這花直接就是英雄牛了,回去後咱村裡那些小美牛絕對給你拋媚眼。”少年緩緩忽悠,心裡想今天勢必要給其戴上。
“對了,阿花。你還記得村子裡薑琴大嬸家的那頭小母黃牛嗎?”
“你回憶回憶,它那身段,嘖嘖嘖,在你們牛眼裡絕對杠杠的。”
“我反正是和薑大嬸家的薑奇和薑石那兩小子約好了,等下次去山上時,他倆牽起他家的小母牛來,我們去抓魚,打算讓你們在山頂上吃草玩耍的。”
“哎,想想都美好呀。可惜現在某些牛牛可不是那麽的識趣呦~”
“可惜了,可惜”少年仰頭對天惋歎,其裝模作樣的,仿佛能知曉大黑牛的心思一般。
老牛尾巴搖甩,鼻氣緩慢,眉頭沉思,猶豫再三還是走向少年,拱了拱少年的手。
“嘿,你看這就對了嘛,我最喜歡聽話的牛牛了。”
“阿花,沒事,只要你肯聽大哥我的話,跟著大哥混,以後包你能和全村的小母牛一起玩,哈哈,而且是愉快玩耍~”
少年最後一聲故意拖音,老牛一聲哞叫,好像要證明什麽,少年大笑“我知道,我懂,你們那是純潔的友誼~”
少年一臉奸笑,嘴上嘰裡咕嚕,手裡可沒閑下。
片刻,少年嘖嘖怎舌,看了看自己的傑作,非常滿意,對著牛背一躍而上,指揮老牛向前行走。
就這樣,滿是笑意的放蕩少年和戴著各色豔花的嬌羞老黑牛,不倫不類的走在回家的山路上……
“呦~這不是永昌大伯家的那小子麽,怎麽也來放牛了?”路途上終是遇著了些村子裡的叔伯,他們嘴上與少年招呼著,眼睛卻是盯著少年胯下的老牛,個個皆是忍不住笑意,直誇少年能乾。
少年嘿嘿又是一笑,便表示謙虛一番,戴花的老牛埋著頭本就感尷尬,
現在一聽了少年這不要皮臉的話語,直接就忍不住了,老黑牛老臉一紅,恨不得用蹄子原地打個小洞,鑽進去。 嬉笑玩鬧一番,激蕩的江水聲傳耳而來,老牛和少年快到家了。
前方炊煙嫋起,薑永昌身影出現,他忙碌於江邊門旁躬耕勞作。
老牛抬頭瞧見薑永昌,不管背上的少年如何顛簸,便是一頓急奔,直向薑永昌而去。
牛蹄影交錯,風塵微揚,薑永昌聞聲而看,蒼臉慈祥一笑,嘴裡緩動。
“原來是小江回來了呀,餓了嗎?準備一下就吃飯吧”薑永昌放下農具。
老牛撞入薑永昌懷裡,頂著豔花兒的大頭一頓磨蹭,牛嘴裡急叫不斷,老牛它這是要告少年薑小江的狀。
“哞~哞哞~哞哞哞~”老牛帶著哭腔,說薑小江逼它乾羞事。
“哈哈,我曉得了,曉得了,等會我幫你收拾他”薑永昌撫摸著老牛,先讓其先回木棚裡。
“小江,你也是的,你平時就不能少欺負它點,咱家黑牛牛齡可不小了,你還像小時候一樣給它戴花,你讓別家的牛怎看它,牛…也是牛面的”
薑永昌笑罵薑小江,老牛扭著屁股在後面聽得洋意。
“阿花,阿花,老牛戴花,玩的不花,怎叫阿花?”薑小江嘿笑,一溜煙進屋,飄出的這句話,差點沒讓老牛一頭撞在木棚柱上。
“哎,真是對小冤家”薑永昌搖頭欣笑,薑小江與黑牛從小相處,別看表面上打鬧了點,但他們內地裡感情極深。
天暗,江邊蟲鳴漸起。
“小江,吃飯了哩,哈哈,看看爺爺今天晚上給你煮了什麽?”
“哇,今晚竟然有雞肉!還有些我最喜歡的大山野味!”
“唔,爺爺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嗎?給做了這麽多好吃的”
“沒有,就是尋常日子,快吃吧”
“哈哈,好,爺爺你也吃……”
大山寂靜,河江跳騰,小屋內歡聲笑語,一片溫馨。
薑小江雖然老愛坑黑牛,但也從不騙其,說到也是做到的。
幾日後的豔陽天,某座青山頂,黑牛真的見到薑奇、薑石倆兄弟牽來的小黃牛。
蔥蔥草地上,黃牛低頭安靜吃草,黑牛略帶嬌羞扭捏慢慢靠近黃牛,而薑小江三人直奔山間河魚水潭。
潭水起漾,漣漪波動,三人於水中穿遊嬉戲,顯盡童真快樂。
“薑奇,你們兩個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薑小江耳朵微動,對水裡的兩兄弟說道。
“能有什麽聲音,這裡只有我們的玩水流聲。
你別望了,今日這座山就我們幾人,不用擔心有人偷看你,哈哈。”薑石倆兄弟在水中梭過,嘲笑薑小江竟然怕羞。
“好吧……”
“誒?不對!什麽叫我怕羞?我追著全村裡的女孩子跑的時候,你們倆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呢”薑小江傲駁兩兄弟後,一個扎頭朝著水裡而去,又和其兩人玩鬧起來。
河流嘩嘩作響,一道喊聲傳來。
“救命啊!有人嗎?”
薑小江三人透出潭面,四處張望。
“好像真的有聲音誒”薑奇摸頭不解。
“你以為,你還說我剛才聽錯了”
“我們再仔細聽聽~”
薑小江讓兩人平靜潭水,尋找聲音來源。
“這裡有人嗎?能不能救一救老頭子我!”聲音微弱,再次傳出。
“在下面,是在下面那條大河裡!”薑奇熟悉此地,指著下方說道。
“走,我們快去看看!”薑小江三人麻利穿衣,向山下而去。
山下,真有條大河。
其水速比薑小江家門前的江還要大許多,河裡暗流洶湧也更為湍急。
薑小江三人一眼望去,奔騰大河中央一塊河石尖尖露出,一名農衣老者手掛於上,流水急蕩衝得他臉色煞白漂浮而起,手臂力竭痙攣顫抖不止,如果再耗片刻,整個人都要被河水拖拉吞沒掉。
岸上薑奇兩兄弟很是焦急,他們也懂些水性,但終不敢下河救人。
因為這種山間的大河最具野性,那河水凶猛的勁道,連小荒村裡的成年壯漢都不敢輕易淌試,更何況他們孩童了。
“不行!來不及,就算現在回村叫人,那個農家爺爺也撐不到人來了”薑小江尋望河面,對身後兩人低語。
“人命關天!得當機立斷!”薑小江褪去衣物,沒有一絲猶豫,一跳入河。
薑奇、薑石兩兄弟一手抓空,沒攔住薑小江,想想雖然薑小江在同齡者中身體筋力遠超他人,但這個事情已經不是他們孩童可控的了,希望薑小江能平安把人救出來吧。
河水中股股暗流擊滂,水勁打得薑小江心胸伏壓喘不過氣,他遊向老者的航道大大偏離。
“哼!”薑小江有些不服氣,他使全身抖擻一番,把身子骨裡的力氣全提了出來,要硬抗河水的激衝。
終於,薑小江拉住那老者。
薑小江左右環視,踏石借力,隨水而滑,他抱著老者向岸邊奮力快衝猛遊。
薑小江始終還是個孩子,能於野河之中憑水浮之力止住即將被河淹沒的老者,已經實屬不易。
他早已力竭,現在之所以還能抱住老者是全靠著壓死不動的筋肉苦苦維持著。
水底再次湧動,一股粗大暗流形成,突然有目的性的洶湧奔向薑小江,少年有感若被此流衝倒,他和老者一墜河底暗淵,就必死無疑了。
“不行,我不能死在這兒,這也太窩囊了吧”薑小江眼神無力虛弱,嘴裡小聲斷續嘟囔著。
生死之間,薑小江麻木雙腳立於水中,身體最深處有多道莫名氣勁胡亂突蹦起,肺腑裡衝撞的氣息纏住一團,四肢脹燙,他一手托住老者,一手平攤而起,朝著那暗流胡亂急擋。
“砰”
河中一聲巨響,幾丈河浪掀起,暗流斷裂。
薑小江終是昏去,數小股急流又奔他而來,他與老者水上飄動。
一聲頭震,薑小江撞於河石,五官充血醒來。
又接著滑背而過,撕拉皮裂,水中溢血,河裡瞬間鮮紅又瞬間淡白,眉頭緊皺的薑小江身體急應,順水掛爬在旁邊的河石壁上,死死抓住再也不放。
“娃娃,你快些把我丟下吧,為了救老頭子我賤命一條,把你的性命搭上,實在不值!你看你背上這麽大個口子,還在流血呢!。”老者對薑小江虛弱開口。
少年並沒有回應老者,手裡只是再緊了緊,一個河浪打來,老者再次昏迷,薑小江猛搖頭保持清醒。
“薑奇、薑石,你們倆快快回村求救,我這兒還能堅持住!”薑小江朝岸上大喊。
望著二者離去,薑小江眼眶有些迷離,總忍不住想閉眼,他臉色發白,終是失血太多。
他扛不了了,眸子開始慢慢合上,閉眼前又加固了一遍手間氣力。
隨後,薑小江在河石峭壁上昏去,但手卻不曾一刻放松。
就在少年昏去之時,那老者卻突然睜眼,眼神一改無力虛弱,滿是讚色的打量著薑小江。
“嗯,還算不錯。”
“危急關頭,有大勇!”!
“變化時刻,有小謀!”
“品性毅力勉強,生死間懂激潛力!”
“薑老哥,這幾年教得還算不錯。”
老者摸胡而談間,身上水分自動脫落散離,衣袍鼓動瞬間一乾,其懸踏河水而立,大河便割斷停流。
緩緩揮手,薑小江身體飄浮空中,落入岸邊
“師傅,您是不是下手有點過了?”
遠處叢林,一個十幾歲的白胖小臉少年閃出,一刻即到薑小江身旁,也好奇打量著薑小江。
“師傅,他凡人身軀未曾開,五髒筋脈現已盡短亂!要救不?”白臉少年目光從薑小江身上移開,轉而看著對面的老者,他真的不理解師傅為什麽要找地上的這個凡人少年,還幫其激發潛力,又重塑其筋脈。
難不成,此人要成為他的小師弟?
他差點驚呼出來,怎麽可能!
這少年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我怎麽瞧了半天,還是凡人之軀,白臉少年不解。
“不用,他必經如此,命還沒那麽薄”老者臉上微動,一張肉皮脫落粉滅,老者一改氣質,真容顯現,竟是當年薑永昌家門前的落魄老人!
——
夜晚,江邊,小屋。
薑小江腰纏白紗布躺於自家榻上昏迷,薑奇倆兄弟和村裡等人在其周圍看守,薑永昌不斷走動,一臉擔憂盡顯。
村裡郎醫來過,檢查了一番,卻搖搖頭,給開了副續氣血的草藥,便歎氣離去。
眾人看此,也不得垂喪,看向薑永昌,紛紛出語安慰。
“不可能,不會的!我與江兒的緣分沒那麽短,我不信!”薑永昌抽煙沉語,不認為會如此。
眾人話語紛紛,傳入薑小江耳中,但他此時根本就醒不來,因為他的意識早已不在此。
薑小江於夢幻裡,立身在一片黑暗之地,周邊盡是混沌,他看著有莫名事物起蕩,變化模糊不清。
陌生懼懾的環境下,孩童的他有些驚恐和迷茫,他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他隻想回家,爺爺還在等著他吃飯呢。
他揣量著,嘗試著,他要逃離此地。
他開始走動,開始奔跑,從耐著性子到急迫暴躁再又到意念靜冷,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程,走了多少時日,他在這遮天蔽日的暗色裡呆滯麻木了,只剩下黑和暗不斷侵蝕他的心智,他靈魂竅源中的光芒逐漸逝去,一具了無靈性的軀殼慢慢形成。
“薑老哥,在家否?”一道老聲從門口傳來。
“有救了,這下江兒可活了”薑永昌聽聲而起,激動低語。
但不知道為何,喜望跑到門前的他卻突然想到什麽,又有些低落,再看到門外的破爛老人和錦衣少年時又轉眼高興起來。
“老哥,哦不,是大人,您二位快快請進,老朽我鬥膽一說,請您施手救救我家孫兒吧”薑永昌對著面前老者曲身就是緩緩一躬。
“誒~不必如此,薑老哥快些起身,你我皆平輩而論,不關其他。”老者一手輕拉起薑永昌。
“我來此,應當年之說,為的就是你家孫兒,這是他的命數,薑老哥不必憂心!”
“只不過……算了,我就厚著臉皮說了,薑老哥我們移步而談。”
薑永昌與老者一旁交談,錦衣白臉少年鬼臉一作,扭頭不屑嘀咕。
老者說解,薑永昌臉色猶豫不決,最終還是咬牙道“好,我答應,我只希望江兒一生平安健康就好!”
“好!薑老哥,果然爽快過人!”老者大笑,三人入屋。
屋內,薑小江外軀被療,其內神黑暗飄蕩。
他於諸天黑暗之中遊走,時間不知幾許,他終見白芒,有顆顆粒粒的光點刺破暗界飄來,他與萬千光點對視,光點熒動緩緩繞他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