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秦王高二年(公元前207年)十二月。

雖然白天的天氣，在陽光的照耀下，已經開始漸趨回暖，野外的泥土裡，也有了草根的清香，但中原一帶的夜晚，還是寒冷徹骨的。

尤其連續刮了一整天的西北風，當天色黑下來後，戶外已經少見閑人了。

只有城牆內外，守城的士兵和雇傭來的役夫們，仍在熱火朝天的忙碌著。

站在城牆上放眼望去，朔風中，被清理一空的郊外，滿目荒蕪。夕陽落下去後，漸漸變成了一塊黑幕。只有不遠處，秦新軍營內時而閃爍著篝火。

滎陽城內，郡守府。

忙碌了一天的秦王嬴高，拖著略顯疲憊的身體回到內府。

正值青春活力的年紀，嬴高按理說也不至於如此不經折騰。但自巨鹿戰役至今，贏高也和諸多將士一樣，幾乎沒得到充分的休息。

而在舟船勞頓中，秦王贏高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弱點，使其比其他人的疲憊程度更甚。

他暈船。

如果在風平浪靜的時候，只要不盯住晃動的水面，努力放平心情，或者眺望遠方，這樣下來還沒什麽。

但今天是個大風天，自登上樓船，隨著湧起的浪頭沿河逆流而上時，秦王嬴高胃裡就開始不住的翻騰。

飛燕率先發現了異樣，見嬴高靠在舷窗前，一言不發，臉上現出一些蒼白，知道是暈船，趕緊扶贏高到榻上躺下。

可隻躺了一會兒，贏高又起來，對飛燕說道:“躺著暈得更厲害。”

就這樣，一直撐到滎陽下船。

緊接著就是巡視、接見、會談，又參加了王賁的作戰會議，這一通下來，已是傍晚時分。

會議後，秦王又與王賁、尉繚、蓋聶等心腹大臣，討論了一番當前的局勢和對策，這才結束了一天的日程，回到內府改做的臨時后宮來。

說是后宮，也沒有鹹陽宮那麽講究。畢竟戰時狀態，又是行軍在外，本著簡單方便的原則，秦王嬴高沒帶太多的人員，除了飛燕，也僅十數個服侍的宮女、太監。

當然，這些人都經過飛燕的挑選，無論是忠誠度，還是服務效率，都令秦王放心。

這不，秦王的腳剛踏進內府的門，早有宮女上來替他脫下外袍，解下冕冠，又替他換上舒適的便靴。

偌大的廳房內，遍布四角的暖爐，爐火正旺，幾十盞油燈映照著屋內，一派暖意融融的氣氛。

秦王嬴高環顧了一下房內，沒有如往常那樣看到飛燕翩翩的身影，有些意外。

待左右宮女奉上茶來，呷了一口，徐徐問道:“怎麽沒見夫人?”

侍立在一旁的宮女趕緊跪下答道:“稟大王，夫人在後面縫製鎧甲。”

“噢?”

秦王贏高頓時來了興致，放下手中的茶，起身望後院的廂房走來。

那裡是臨時的禦匠作坊，以供禦前及后宮平時所需。

兩個太監，在前面挑著燈籠引路，待秦王走到作坊門前，早有眼疾手快的，為秦王挑起了門簾。

秦王帶著一團冷氣，來到屋內。

飛燕看到秦王的身影，立起身來，左右兩個匠人已手忙腳亂地跪地迎接。

道過萬福，未等抬頭，飛燕就笑吟吟地道:

“臣妾不知大王駕到，有失遠迎，望大王恕罪。”

秦王嬴高輕輕一擺手，示意免禮平身。走到案板前，拿起上面的一副鎧甲半成品。

這副鎧甲與現在重裝騎步軍身上穿著的鐵製鎧甲不同，拿在手裡，輕了很多，而且上面一改全部鐵片和皮繩聯結的做法，由布料和更薄的鐵片疊加縫製而成。

嬴高立即認出，這是一副布面甲。只是這個東東，直到後世的元明時期，才在軍中出現，現在飛燕竟能打造出這類先進的玩意，多少有些出乎贏高的意料。

這倒在某種程度上提醒了贏高，後世的很多技術，確實應該在現今的大秦新軍中應用，看來，自己還是有些偷懶了。

飛燕見秦王看得仔細，上前介紹道:

“大王，這個盔甲是用戰袍和鐵甲片縫製而成，內襯鑲滿鐵甲片，重量僅是現在軍中鐵甲的一半，防護能力相當，關鍵是能保暖。”

秦王端詳著手裡的布面甲，嘴裡問道:

“你是怎麽想到這個主意的?”

飛燕看著專心於盔甲的贏高，頗為自豪地說道:“其實，在巨鹿前線時，我就開始琢磨這件事了。”

“尤其臣妾在駕車陪大王視察新軍的時候，見將士們在冰天雪地的天氣裡，為了迎接大王的到來，手持兵器，手臉凍得通紅。”

“雖然我們的新軍訓練有素，即使在那樣寒冷的天氣裡，加上大王講話的時間，少說也要一、兩個時辰，全鐵打造的盔甲，不僅不能保暖，甚至還會更加寒冷。 ”

“當時臣妾就在想，如果能給將士們都做一件棉袍子就好了。”

“但如果僅僅是禦寒，棉袍子又不能抵擋刀劍，所以，我又琢磨，能不能將皮袍子和盔甲結合在一起，所以，就想出了這麽個主意。”

“回來後，臣妾就吩咐幾個貼身的宮女，加緊試驗趕製。”

“剛開始時，做出的袍子太大、太厚，穿上鐵甲片後，笨重得像個狗熊。”

說到這兒，飛燕不禁笑了一下，旁邊的宮女們忍住了，不敢笑。

“我們就反覆改進，直到現在這款，終於成功地將重量由九十斤，降到了四十三斤。”

“而且，穿上之後，在雪地裡能保暖，站上一個時辰都沒問題。現在，就是看看防護弩箭刀矛，是否能達到軍中的要求了。”

聽飛燕滔滔不絕地說著，秦王嬴高心裡一陣感動。

飛燕不僅端莊賢淑，善解人意，而且體恤士卒，頗具仁心。在這點上，贏高很是滿意。

秦王贏高道:“經夫人如此說，是寡人失於計較了，今後對於那些無謂的視察之類的形式，盡量減少。”

“倒是夫人的這副布甲，為軍中將士解決了大問題。”

“最令寡人感興趣的是這棉袍，不僅解決了重量問題，還減少了鐵甲的耗費，而且能為將士們提供禦寒保暖，這真是雪中炭啊！”

“明日寡人就命軍中測試，一旦可行，立即裝備軍中，那樣，我大秦所有士卒就都可以裝備鎧甲了。”

“哈哈哈……”說罷，秦王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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