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俅正心神搖蕩時,五名樂女已經退下,妙雲俏生生的坐在了宗法天身邊。
胡俅回過神來,手裡還有隻酒杯,兩隻手舉在半空,忙給收了回來,乾咳兩聲,道:“宗老板,你這是什麽意思。”
宗法天道:“我意思剛剛已經說得很明白,胡大人怎麽沒有聽清楚?”
胡俅又咳了兩聲:“本官剛剛聽是聽見了,只是一下子沒弄懂宗老板的心思。”
宗法天道:“我的意思是,孫耒的生意,由我全盤接手,以牙行的身份作掩護,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做,不用像孫耒那樣偷偷摸摸。”
胡俅道:“原來宗老板是想一個人獨霸泉州。”
宗法天道:“胡大人言重了,宗某只是個生意人,這泉州說到底還是胡大人您的。”
胡俅道:“可孫耒這人不是好相與的。”
宗法天道:“這個胡大人盡管放心,生意上的事我自會處理,只要胡大人點頭就好。”
胡俅道:“光本官點頭沒用,三司那邊……”
宗法天道:“三司那邊我會去說,妙雲,再敬胡大人一杯。”
妙雲依言起身,翩然走去,那若隱若現,渾圓雪白的大腿,抵住了胡俅的膝蓋,輕輕蹭著,半彎著腰,把酒杯送過去。
胡俅感到嗓子眼發乾,渾身一陣又一陣的酥麻,妙雲開口道:“胡大人,我們宗老板可是一片好心的,這麽做是為了泉州的長治久安,孫耒是什麽樣人,胡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胡俅連連說道:“啊,是,是,我知道,妙雲姑娘,你……”
妙雲一笑退開,嬌聲道:“胡大人老盯著人家看,把人家都看不好意思了!”
宗法天道:“胡大人,我這還有很多美酒,還有幾個廚子,能燒一手京城的佳肴,胡大人平時公務累了,不妨來我這坐坐,我和妙雲親自陪你。”
“啊,好說,好說……”胡俅的喉嚨“咕嚕”一聲,咽了口吐沫。
宗法天道:“這兩天孫耒一定再會派人去找胡大人,我希望胡大人無論如何幫我頂住,剩下的就交給我,事成之後,我會有重謝。”
他說到“重謝”兩個字,故意加重了語氣,朝妙雲看了一眼,胡俅順著他眼神看去,頓時會意。
他心裡暗罵幾聲,道:“宗老板,我胡俅可是上了你的……船了。”
宗法天笑道:“既然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以後還要請胡大人多多幫扶,而我承諾的,一定會兌現。”
胡俅道:“行,這事就這麽說吧,但有一點,不要鬧得太大,讓本官沒法收拾。”
宴席散後,婁視勤捧出一個木盒,裡面是紅布包著的五十兩白銀,送給了胡俅。
胡俅推三阻四一番,終於勉為其難的收了,宗法天讓妙雲也退下休息,大廳裡只剩他和婁視勤兩個人。
婁視勤道:“美色與金錢雙管齊下,老板這一招很奏效。”
宗法天道:“早就知道胡俅是個貪花好色之徒,所以我才養了妙雲在府裡。”
婁視勤道:“老板真的打算把妙雲送給胡俅?”
宗法天道:“時候還未到,先吊著他,讓他往我這多跑幾次。”
婁視勤忽然歎氣。
宗法天奇道:“怎麽了?”
婁視勤道:“我只是覺得,好白菜讓豬給拱了。”
宗法天忍著笑:“怎麽,你覺得胡俅配不上妙雲?人家好賴也是一方知府,論地位可比咱們強多了。”
婁視勤道:“身份地位是一回事,
人品德行是另一回事。” 宗法天道:“你喜歡妙雲?”
婁視勤道:“不,只是替她不平。”
宗法天沉默片刻,道:“你要知道,欲成非常之事,需用非常之手段,成大事者最忌諱的就是兒女情長。”
婁視勤恭聲道:“屬下明白,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照計劃進行嗎?”
宗法天道:“之後孫耒一定會再去找胡俅,甚至會去找三司衙門。”
婁視勤道:“三司那邊,熊當家的早就安排好了,他們不會搭理孫耒的。”
熊厲辦事,宗法天一向放心,從前在錦衣衛是這樣,現在依然是這樣。
之後的幾天,孫耒一直沒有收到泉州府的回音,他隻好再派杜昌平去,然而杜昌平去了兩次,一次人不在,一次人不舒服。
到了第三次,胡俅躲不開了,隻好對杜昌平說:“馬上入秋了,琉球使團就要來了,這段時間我實在很忙,你們跟宗法天的事先暫時這樣吧,等使團回國我一定給孫老板一個交待。”
孫耒讓人盯著胡俅,看看他到底在忙什麽,結果是胡俅隔三差五就往宗法天家裡去,每次都是黃昏時分去,半夜才回府。
這情況已經很明顯,胡俅不是忙得沒有時間幫他,而是他已經倒向了宗法天。
此後,胡俅對孫耒就總是避而不見,孫耒再蠻橫,也不能對堂堂一個知府動用武力。
既然知府不靈了,那就找三司。
他又讓杜昌平備了份厚禮,去了福州的福建布政使司衙門,向布政使陳明宗法天的狼子野心。
可沒想到布政使對孫耒的回答是:“一切等琉球使團回國後再說。”
孫耒知道三司雖然所負職責不同,但福建的三司向來是穿一條褲子,布政使司總攬一省之政務,他都這麽說了,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也就沒必要再去找了。
宗法天,婁視勤,熊厲三人站在海邊,目送琉球使團漸行漸遠。
使團走了,泉州灣的碼頭上卻依然忙碌。
工人們自貨艙中搬出大大小小的箱子,送上船的貨艙。
碼頭邊泊著三艘大船,均是五桅七帆的海船,長有二三十丈,高數十尺。
自太祖朱元璋下令禁海後,民間就不允許在擁有兩桅以上海船,這樣的龐然大物,只允許官府才有。
但不管是宗法天,婁視勤,還是熊厲,乃至整個泉州,他們都知道,這三艘船不是泉州府的,也不是福建三司衙門的,而是孫耒的。
而往船艙裝運的貨物,就是孫耒要往海外走私的東西。
這三艘船要開往的地方,叫做滿剌加,送給的對象,叫做陳祖義。
“這些年,孫耒靠著和陳祖義的關系,通過他那中轉,往海外走私了不少好東西,他的收入,一半應該都是來自於此。”婁視勤說道。
“是啊,三司對此不聞不問,也是收了他不少好處。”宗法天今日看上去有點憂心忡忡,即便能在二三年內吞掉孫耒的生意,可海外這條線該怎麽辦?
婁視勤道:“孫耒能和陳祖義這樣的人搭上橋,這也確實了不起。”
熊厲道:“這個陳祖義我略有耳聞,不過他到底是個什麽來頭?”
婁視勤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好像是廣東潮州人,不知道什麽原因跑到的南洋,然後就在那邊當了海盜。”
宗法天道:“此人堪稱一代梟雄,傳聞他手下有上萬人,戰船百艘,盤踞在滿剌加一帶,經常劫掠過往船隻,不論是各國使團的船,還是商船,他都照單全收,後來又去了三佛齊,在那裡稱王,號稱渤林國。”
婁視勤道;“我聽說他來給我大明上過貢?”
宗法天道:“不錯,是來過,只不過他是空船來的,走一路搶一路,給朱棣的貢品都是他搶來的,回去的時候又是一路搶殺,凡是被他遇到的船,不光要搶光,還要殺光。”
婁視勤倒吸一口冷氣:“他竟如此窮凶極惡!”
宗法天道:“太祖時,就曾懸賞五十萬兩白銀拿他,到了現在,朱棣把賞額提到了七百五十萬兩。”
“七百五十萬兩!”熊厲婁視勤同時驚呼。
宗法天道:“他的財富也不光是搶來的,就像孫耒這樣, 從國內走私商品到他那,經過他的手中轉,賣給海外番商。”
婁視勤歎道:“難怪孫耒這麽有錢。”
宗法天道:“他有錢是不假,可惜此人太貪得無厭,隻想進,不想出,每年給泉州府,市舶司,三司衙門的孝敬,也只不過是他收入兩成而已,而我,可以出四成的錢。”
婁視勤道:“所以現在胡俅已經倒戈。”
熊厲道:“三司那邊也被我控制了,那幫狗官,把柄太多,一屁股屎也不知道擦!”
婁視勤打趣道:“熊當家的真不愧是錦衣衛的副千戶,乾起這種事情來就是得心應手。”
宗法天道:“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我們之所以能讓孫耒吃癟,主要的原因就是我們手裡有他沒有的情報資料,說起來還真是天意,如果不是我們當過錦衣衛,只怕也做不到這些。”
船上的貨都裝得差不多了,碼頭上的工人們站在那看著,三艘船已準備起錨揚帆。
熊厲忽然冷笑:“朱棣恐怕死也想不到,這夥人竟敢公然走私。”
宗法天道:“太祖禁海,把海外貿易變成了朝貢,而使團又被限制朝貢次數,每一次朝貢所得,大半歸了朝廷所有,流向民間的少之又少,說是為了海防,所謂的厚往薄來,懷柔遠人,說到底不過是在與民爭利,這樣一來就等於斷了沿海居民的財路,他們自然要鋌而走險。”
婁視勤道:“這麽說來,海禁一日不解,走私便會一日不息?”
宗法天道:“這都是被逼出來的,不同的是,讓誰來做這筆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