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閃電打中,內功雖然被廢了,但同時閃電也打通了你身體裡所有的閉塞,所以你初練真經,才會有順暢無礙的感覺。”
談執中喃喃的道:“這麽說我是因禍得福了。”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麽奇妙,雷電不僅打通了談執中經脈裡與生俱來的閉塞,還將他全身氣脈打開,成了一副絕佳的練武根骨。
所以他初入門,隻用半天的時間就練到孫澤祿半年的功夫。
他真氣運轉之後,絲毫沒有饑渴感,反而覺得精力充沛,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
夜間孫澤祿在一邊睡覺,他就接著練,這一次他的感覺就像沐浴在暖陽春風之中,每一個毛孔都隨意的張開,接納一切,說不出的舒服,不舍得停下。
不知不覺一夜過去了,第二天孫澤祿看他精光湛湛的眼神,就知道這一晚上他又進步不少。
如此過了七天,談執中每兩天才吃一點東西,留下食物給孫澤祿。
這天清晨孫澤祿吃完最後一塊乾糧,喝下最後一口水後,說道:“再過一兩天吧,韓少康的人就會送東西來了。”
談執中道:“我憑著真經內功一兩天不吃不喝沒什麽大礙,可孫叔你能堅持嗎。”
孫澤祿道:“就算我是個廢人,一兩天不吃也死不了,大不了韓少康的人送東西來之後你少吃點,多留點給我就是了。”
談執中笑道:“好。”
孫澤祿道:“這幾天練得怎麽樣。”
談執中道:“從昨天開始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覺,每當我動意念的時候,身體裡的真氣就會馬上出現,而且每一次都不固定,非常隨意,來得也很快,我幾乎都控制不住。”
孫澤祿道:“這就是《五藏真經》奇特的地方,練到最高境界,五髒六腑,周身經絡,任意一個地方都可以藏氣,氣隨意動,只要意念一生,真氣立馬響應,而真氣產生之處也都不相同,可以是手三陰經中的一條,也可以是手三陽經中的一條,甚至一個穴位,都可以做到藏氣生氣,徹底擺脫上中下三丹田的桎梏,不過這是就最高境界而言,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以藏氣於五髒為基礎,你能有這樣的感覺,說明你已經有所小成了。”
談執中道:“這麽快。”
孫澤祿歎道:“我用了幾年時間也才練到你這個地步。”
談執中道:“其實並不是我多有天賦,這一切恐怕都要拜那道閃電所賜,是它幫了我。”
孫澤祿道:“你被雷電打中而不死,這是上天對你的眷顧,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日後的成就不可估量。”
談執中看看自己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雙手,茫然想道:“我以後的成就……”
孫澤祿道:“你現在練了《五藏真經》,隨著時間的推移,功力只會越來越深,真經與其他武學並不相悖,也就是說你在和人動手時,可以同時使用兩種內力,有這樣的神功加持,你現在是今時不同往日了。你可想過以後成為什麽樣的人嗎。”
“什麽樣的人……”
談執中陷入沉思。
這樣的問題他不是沒想過,早在劉家村時,少年時代他就想過這個問題。
那時候他還常常和葉流珠在信中討論,不過書信來往畢竟不便,所以不能暢所欲言,他還想著以後見到葉流珠,好好討論討論這個問題。
後來真的見到葉流珠,卻因為應天教的事給耽擱了。
這一耽擱,幾乎就給忘了。 即便不耽擱,不忘,也不見得就能得到答案。這種人生大問題,豈是一朝一夕能夠想通的?
想成為什麽樣的人,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背後牽扯到的事太多,也太複雜了。
談蒙知道他體質不適合練武,也不想再讓他混跡江湖,所以想讓他讀讀書,就算以後當不了官,當個教書先生,也好過刀頭舔血的日子。
談執中卻不想走這條路,他還記得離開劉家村時,和周儉說過,他想去江湖上看一看。
可看一看之後呢?
像大多數江湖人那樣,揚名立萬,開宗立派,甚至稱霸江湖?
這些談執中都不想,至少不那麽想。
“孫叔,其實說句實在的,有時候想想,我這個人挺沒用的。”
孫澤祿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奇道:“為什麽這麽說。”
談執中道:“我這個人對功名利祿看得沒那麽重,也沒有什麽稱雄稱霸的野心,說好聽點叫淡泊,說難聽點……就是胸無大志吧。”
孫澤祿道:“可人活一世總要做點什麽的,哪怕你是回鄉種地,也需要想想。”
談執中道:“我沒有想過我以後一定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呃……孫叔,你讀過《莊子》嗎?”
孫澤祿道:“聽說過這人,道教的南華真人嘛。”
談執中道:“《莊子》裡有一個故事,說的是有一個叫南伯子綦的人去商丘遊玩,看見了一棵非常高大的樹,樹蔭能夠遮住一千輛駟馬大車,南伯子綦就很好奇,這是一棵什麽樣的樹呢,一定有它奇異的地方。”
“於是就開始觀察這棵樹,抬頭看它的樹枝,彎彎曲曲的,不能用來做棟梁,低頭看它的主乾,又很疏松,不能當棺材,這種樹還有毒,用舌頭舔一下樹葉嘴巴就會潰爛,聞一下它的味道都會昏倒三天三夜。南伯子綦明白了,這是一棵沒有用的樹,之所以長得那麽高大,就在於它沒用。神人以此不材。”
孫澤祿皺著眉,作思索狀,談執中接著說:“最後面還有一句話,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
“說明白點。”
談執中道:“山上的樹木因為具備各種用途,所以才會遭到砍伐,它們的油脂可以用來燃燒,所以才會被取走,肉桂和漆樹,前者可以製成香料,後者可以用來製漆,因為這些樹都有它的用處,所以它們會被人砍掉,如果它們像南伯子綦看到的那棵樹一樣,什麽用處也沒有,不就可以保全了嗎。”
“無用之用……”孫澤祿仔細琢磨這句話,片刻後,說道:“所以我如果不去找韓少康,我不會落得這個地步,如果我像那棵樹一樣,做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人,那麽誰也不會知道我學會了《五藏真經》。”
談執中“咦”了一聲,道:“這點我倒沒想到。”
孫澤祿道:“可是那樣畏畏縮縮一輩子,還有什麽意思嗎。”
談執中道:“或許關鍵在於個人的心境和選擇吧……”
孫澤祿道:“這麽說你是想當一個無用之人了。”
談執中道:“也許吧,但,誰知道呢……即便我想,現實可能也不會允許,畢竟我們還有應天教這個大敵。”
孫澤祿道:“一輩子還很長,這些問題可以慢慢想,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真經給練成。”
是啊,一輩子還很長,可這些問題我該跟誰去討論呢?
流珠,雲姐,你們都還好嗎?
葉流珠和池招雲此刻正在韓少康府上。
韓少康聽聞是故人之後來找他,丟下手頭所有事,親自迎接了葉流珠池招雲和宗正三人。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宗正依然用假名字田歸園。
韓少康沒想到這兩位故人之後身邊還跟著一個,不過來者是客,韓家自然以禮相待。
韓少康十分感慨,上一次見到王小斐她還沒有嫁人,薛春梅也還沒有收徒弟,這一晃二十年,王小斐的女兒,薛春梅的徒弟竟然都這麽大了。
“老嘍,老嘍,歲月不待人啊!”韓少康白淨的臉上現出幾縷皺紋,若非如此,任誰也看不出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
這是葉流珠等人首次近距離接觸他,上一次在滕王閣只是作為看客遠遠的望著。
韓少康的相貌風度,稱得上“豐神俊朗”四字,加上他內功修為深厚,給人以一種汪洋大海難以測量之廣闊感。
池招雲也在心裡暗讚, 她隨師父經營客棧,三教九流的人見過不少,但像韓少康這般風度的著實罕有。
“韓大俠看上去一點不老。”葉流珠道。
韓少康呵呵笑道:“我比你娘還大好幾歲呢,說起來我都二十年沒見過她了,你娘還好嗎,還有招雲,你師父還好嗎。”
二女面色一黯,韓少康察言觀色,忙問:“怎麽,出什麽事了?”
葉流珠道:“韓大俠,實不相瞞,我們這次來找你,其實是想請你出手幫忙的。”
韓少康道:“但說無妨。”
葉流珠道:“雲姐,我們該從哪說呢。”
池招雲道:“就從你來汀溪客棧前開始說吧。”
葉流珠就把談執中來找她開始,一直到他們進南昌,經歷的所有事都說了出來。
她既然想請韓少康出面對抗應天教,就不能對他有所保留,包括談執中墜崖,夏侯靖因追敵失蹤都說了出來。
饒是韓少康幾十年修為,也被他們的經歷震駭,臉上不時露出吃驚的表情。
“應天教,宗法天……這些年其實我一直在調查,宗法天離開皇宮之後,到應天教出現江湖之前,這之間他都幹了什麽,可惜我什麽也沒查到,想必是宗法天有意隱藏他的過去。”
葉流珠道:“宗法天記恨當年我娘和談伯伯刺他的那一劍,所以找我們報仇,想把我們趕盡殺絕。”
韓少康道:“不止你娘和談蒙,其實當年我們六個人都和宗法天有過一些不愉快。原來江湖上最近盛傳的,大敗應天教的幾位少年英雄就是你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