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寸金帶著一些藥材回到客棧,問夥計要來一個爐子煎藥,坐在爐前尋思,該怎麽告訴葉流珠他們呢,直接去韓家找嗎?
在從那間破屋子離開前他和夏侯靖提議,趁早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夏侯靖不以為然,他覺得現在離開已經遲了,很可能他們已經在是非的中心了。
讓他感到不安的不是韓露有什麽陰謀,而是韓少康知不知道他這個視如己出的乾女兒做的這些事。
他既然外號“豫章太守”,整個江西武林有什麽風吹草動恐怕都瞞不過他,何況眼皮子底下的人。
可如果說他知道,為什麽在上清宮又會派人去阻止韓露,搭救張家呢?
奚寸金百思不得其解,這些人心鬼蜮簡直比疑難雜症還要複雜。他決定把解藥帶給夏侯靖後就去韓家,和葉流珠他們說清楚。
同樣百思不得其解的,還有韓少康。
司馬家的人來找他了。
這本不是什麽多稀罕的事,韓少康既然攬下了為金沙幫查出真凶的責任,有些話問一問司馬家的人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這次會面卻不是他向司馬家的人問話,而是司馬家的人來給他報告。
報告的內容只有一件事,一件足以撼動司馬家的事。
司馬淦死了。
司馬昌河要留在江州主持大局,所以他派了他得力的助手周承光來南昌,告知韓少康此事。
他來的時候,韓少康正和時寒柏在花園涼亭裡喝茶。
時寒柏是韓少康三大助手之一,他和皮陽秋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這些年韓少康家裡的事,後方的事都由他負責。
他和皮陽秋都是韓少康的同鄉,跟隨他一起來南昌打拚,眼見他一步步走到今天,佩服的同時也為他高興。
韓少康也沒有虧待他們,在韓家,除了他,地位最高的就是時寒柏和皮陽秋,甚至韓露也不敢輕慢兩位。
乃至於整個江西武林,提起這二位也不敢不敬,這不單單是因為韓少康,而是他們自身的本事。
時寒柏比韓少康小兩歲,兩鬢各有一抹白發,看起來卻比韓少康老,這是因為內功不如他精深,可有人要是因為這個看輕他,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本以為南昌城到我死都會是一個安穩平和的局面,可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韓少康與時寒柏對面而坐,這種時候他們不分上下,只有同鄉兄弟情。
“這麽多年咱們什麽風雨沒見過,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時寒柏端著一碗明前碧螺春,一口一口的呷,意態蕭然。
韓少康道:“我總覺得,這一切的背後都有一個人,或是一個組織在操控。”
時寒柏道:“你覺得是應天教?”
韓少康搖頭:“這麽鬼鬼祟祟,不是應天教的行事風格。”
時寒柏道:“那三位小友你打算怎麽辦。”
韓少康緩緩放下茶碗,站起身來,憑欄望槿花,說了一句讓人不太明白的話:“應天教實力這幾年與日俱增,已隱然有江湖霸主之勢。”
時寒柏低頭思索這兩句話。
就是這個時候,周承光來了。
他一臉的憤慨,見到韓少康第一句話就是:“請韓大俠為我們做主!”
韓少康吃了一驚,扶起他,問道:“周先生這是做什麽,有什麽事慢慢說。”
周承光道:“韓大俠,我家家主他,他……”
韓少康心裡一咯噔,忙問:“他怎麽了?”
周承光哽咽道:“他死了。
” 韓少康與時寒柏相視,均從對方眼神中讀出了驚訝和疑惑。
韓少康示意他坐下,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慢慢說。”
周承光剛剛坐下又站了起來,道:“上次從南昌回去後,司馬昌河先生就馬上派人去杭州找家主,可沒等我們的人傳消息回來,就有一個人自稱是受了家主的委托,送一樣東西來司馬家。”
韓少康道:“什麽東西?”
周承光自懷中取出一塊手帕遞給他,道:“就是這個,他說這是我們家主托他送來的,他還說家主可能回不來了,憑此物能夠找到害他的人。”
韓少康打開手帕,只見上面繡著一朵花,韓少康看不出所以然,問時寒柏:“你看看這是什麽花。”
時寒柏祖父輩都喜歡種花,所以他對花比較了解。
時寒柏接過來一看便知:“這是瓊花。”
韓少康道:“那個送手帕的人呢?”
周承光道:“我們已經查過了,他沒什麽可疑,就是湖口縣的一個泥瓦工匠,家主找到的他,托他送的這塊手帕。”
韓少康道:“司馬淦不是在杭州嗎?”
周承光道:“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聽說他在湖口,我們馬上去找,可說什麽也找不到,那個工匠說,家主找到他的時候,臉色很不好,像是受傷了,還說有人在追他,然後就把這個手帕交給了那人。”
時寒柏道:“這麽說你們沒有找到他人,哪怕是屍體。”
周承光道:“是的,但……但我們一番討論之後,覺得家主十有八九是遇害了,司馬家很可能已經被人盯上了,就連我來南昌都是悄悄來的。”
韓少康凝視那塊手帕,皺眉不語,先是金沙幫幫主仇複被殺,最大嫌疑人司馬淦現在又生死不明,有人要對張家下手,意圖控制張家,接著葉流珠他們就遇到了伏擊,這四件事發生的時間幾乎就是前後腳,太像一個計劃了。
一張手帕,瓊花……
“你怎麽看。”
時寒柏目視那塊繡著瓊花的手帕:“答案就在這手帕上。”
韓少康道:“手帕上有兩個人名,寫得很潦草,是用血寫成的,寫這字的人當時一定很緊張,或是很害怕。”
時寒柏道:“鮑飛,何津。”
韓少康道:“你知道這兩人?”
時寒柏道:“大概六年前,浮梁縣發生一起駭人聽聞的命案,一個周姓財主被人滅了滿門,全家四十七口人沒有一個活口,財寶被洗劫一空。”
韓少康道:“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麽回事,浮梁縣的知縣因為沒有如期破案,還被摘了烏紗。”
時寒柏道:“做這件大案的,其中就有鮑飛何津,早幾年前,這兩人在江西黑道上也算小有名氣,不過那件事之後,就沒見他們露過面了,我以為要麽是被官府抓住處死,要麽就是逃到別的地方去,沒想到現在又露面了。”
周承光暗暗驚訝,江湖上都說時寒柏和皮陽秋是韓少康兩條臂膀,皮陽秋主外,時寒柏主內,沒想到時寒柏對外面的事了解的一點也不少。
“韓大俠,時先生,既然你們知道這兩人,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韓少康道:“這兩人消失幾年了,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司馬淦又是怎麽惹上他們的呢。”
時寒柏道:“單憑他們兩個還不至於讓堂堂的司馬家家主害怕,他們背後一定還有人。”
“瓊花……”
韓少康在嘴裡念叨幾遍,說道:“近兩年江西武林出現一個組織,據說勢力很大,不少駭人聽聞的大案都和這個組織有關。”
周承光忙問:“什麽組織,跟我家家主被害有關系嗎。”
韓少康揚了揚那塊手帕:“這個組織的名字就叫瓊花。”
周承光道:“瓊花,瓊花,怎麽我從來沒聽過。”
韓少康道:“別說你沒聽過,江西道上知道這個組織的人還真不多,他們行事隱秘,來去無蹤,江湖上也只是傳言有這麽個組織,原本我也以為只是傳言,但近兩年江西不大太平,你家家主又無緣無故失蹤,現在看來,跟這個組織脫不了關系。”
時寒柏道:“我想司馬淦應該是查到了什麽才會被他們追殺, 他很可能自知命不久矣,就托一個毫不相乾的人送來這塊手帕。”
周承光道:“這麽說我家家主是凶多吉少了。”
時寒柏直言道:“如果真和瓊花的人有關,司馬淦現在很可能已經死了。”
韓少康道:“可瓊花的人為什麽要殺司馬淦呢。”
周承光道:“還有一個事,我們的人去湖口找家主的時候,有消息說看見金沙幫的人在湖口出沒過,當時我們還懷疑這事和金沙幫有關,可後來當我們收到這塊手帕,又不太確定了。”
時寒柏道:“你們確定是金沙幫的人?”
周承光道:“確定。金沙幫難道也和這個瓊花有關嗎。”
韓少康道:“目前還不能確定金沙幫跟這事有沒有關系。”
時寒柏道:“金沙幫一直以為是司馬淦殺了仇複,如果讓他們知道司馬淦回江州,伺機報復也在情理之中,可有一點說不通,就算他們不顧及你豫章太守的面子殺了司馬淦,那司馬淦這塊繡著瓊花的手帕又是什麽意思呢。”
韓少康道:“這事頗費思量,周先生你先回去,這件事就交給韓某,韓某一定查個水落石出。”
周承光道:“有韓大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
韓少康道:“寒柏啊,你挑幾個好手暗中護送周先生回去。”
時寒柏送他離開,韓少康對著手帕怔怔出神,百思不得其解,好一會兒,苦笑幾聲:“看來有人是不想讓我這個豫章太守安穩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