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紫色的綢緞手帕,上面繡著一簇白色瓊花。
手帕是上好的料子,刺繡也是上好的工藝。
繡花上停著一隻纖纖玉手,指尖一觸即離,仿佛那花朵不能承受一點點的重量。
這花也許嬌貴,隋煬帝不過是想看一看它,它尚且謝了,又何況動手去摸呢。
“這個季節,揚州的瓊花應該謝了吧。”
韓露收回纖手,思緒飄向了東南方。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
好久沒回揚州了,它現在什麽樣?
來南昌十幾年了,故鄉的樣子早已模糊成一個輪廓,讓她至今還有深刻印象的,只有揚州城帶給她的痛。
直到韓少康出現,把她帶來南昌,這份痛苦才漸漸被歲月抹平。
韓少康對她很好,她也一直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父親遇到困難,女兒該不該幫?
應該的。
所以,韓露決定幫父親一把。
像這樣的秘密聯絡點他們還有很多,甚至可以說遍布江西。
遲早有一天,我的腳步絕不會僅限江西一地!
韓露深吸一口氣,享受著欲望帶給她的快感。
眼前是葛世岱和百巳婆婆,二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迷惑,因為韓露剛剛下了一個讓他們不是很能理解的命令。
鮑飛,何津,張德全,南山七鬼,這些人通通放出去。
目的就是讓韓少康抓住,好給司馬家,金沙幫,以及葉流珠等人一個交代。
韓少康已經開始調查瓊花,他當然不知道瓊花的主人就是他的乾女兒。
韓露也不能讓他知道,所以,就隻好先交出去幾個人,安了司馬家和金沙幫的心。
“可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實力受損,我覺得我們繼續藏著就夠了,韓大俠未必找得到我們。”葛世岱說道。
韓露道:“你太小看韓大俠了,在江西,只要他想查的人,想查的事,就沒有查不到的,與其到時候被他查到,不如我們先交出去幾個。”
葛世岱道:“那萬一韓大俠接著往下查呢。”
韓露道:“放心,他不會的,至少目前不會。”
葛世岱道:“姑娘為什麽這麽肯定。”
韓露歎道:“因為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找上他了。”
葛世岱道:“什麽難題?”
韓露道:“應天教。”
葛世岱道:“應天教找他做什麽?”
韓露道:“那只有去問宗法天了。”
葛世岱道:“還有一個事,魏五九不見了。”
“什麽時候不見的。”
“就這兩天,姑娘下令我們不要露面的時候,發現他不見的。”
百巳婆婆道:“鬼臉蠑螈蠱十五天發作一次,他沒有解藥是撐不過去的。”
葛世岱道:“我們也一直在找他,但是還沒找到。”
韓露道:“我讓你們盯著的奚寸金呢。”
“姑娘放心,我們的人一直盯著那家客棧,有什麽動靜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韓露思索片刻,道:“魏五九知道的不多,活與死於我們而言不算什麽。盯緊奚寸金。”
百巳婆婆忽然低笑幾聲:“都說奚寸金是神醫,我老婆子倒想會會他,是我的蠱毒厲害還是他的醫術厲害。”
韓露道:“別急,你會有機會的。”
百巳婆婆道:“姑娘的意思是……”
韓露道:“葉流珠那幫人留著沒什麽用,只會壞了我們的事,
找機會殺了吧。” 鮑飛,何津,張德全,南山七鬼,他們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落到韓少康手裡。
更讓他們想不到的是,韓少康沒有殺他們,而是交給了官府。
這十人身上都有人命案,尤其是南山七鬼和鮑飛何津,官府找他們幾年也沒有找到。
韓少康這次又立一大功,可他卻高興不起來。
一來是因為這是他幾十年來都在做的事,已經習以為常,不值得多高興,二來是這些人的背後顯然還有人,事情絕非看起來這麽簡單。
葉流珠等人確定了伏擊他們的人就是南山七鬼,因為七人面色各異,極具辨識度。
他們與韓少康同樣的想法,那就是這些人的背後還有更大的推手,那個人才是元凶首惡。
司馬家和金沙幫的恩怨已經明了,司馬淦在杭州賭博狎妓,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錢又輸得精光,於是就拿司馬家的家傳絕學“碎心掌”為交換。
和他交換的人就是鮑飛。
仇複就是死在鮑飛的碎心掌下。
司馬淦後來覺得這麽乾對不起祖宗,暗中調查那幫人,查到了他們可能和一個叫“瓊花”的組織有關,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危險在靠近,於是找了一個不相乾的人,送去了那塊繡著瓊花的手帕,上面寫了兩個人名。
殺死仇複的凶手已經落網,金沙幫雖然不情願讓他進官府大牢,但看在韓少康的面子上這事就算了了。
從鮑飛口中得知,司馬淦的確已經死了,而這十人還沒等問斬,就已經死在獄中。
看起來事情已經結束,但韓少康,葉流珠等人都很清楚,更大的陰謀可能就要來了。
事實上已經來了。
就在葉流珠向韓少康請求尋找談執中下落之後。
初見韓少康時,就已經告訴過他們的經歷,當時韓少康得知談蒙之子墜崖後,還很悲戚,當時他沒有多想。
後來又因為調解司馬家金沙幫的恩怨沒有顧上這事,現在葉流珠重新提起了。
談執中生死不明,請韓伯伯幫我們找一找他。
韓少康人脈廣,面子大,想找一個人應該不難。
韓少康義不容辭答應下來。
他也不得不找,因為他已經回過味來,談執中墜崖的地方,與他囚禁孫澤祿的地方並不遠!
雖然囚禁孫澤祿那間密室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開啟方法,但他畢竟做賊心虛,所以他還是決定去看一看。
當他準備動身時,有客人到訪。
這個客人在江湖上大名鼎鼎,乃是應天教的右護法,侯景隆。
招待他的地方,則是韓少康的書房。
書房,很多時候不僅僅是看書藏書的地方,而是放置,或是藏匿貴重物品之地,更是用來聊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內容之地。
所以凡是大戶人家,老爺少爺們的書房都是仆人的禁地,是不允許擅入的,即便是親屬,也不會輕易闖進人家的書房裡去。
韓少康家也不例外。
這間書房除了韓少康本人,就只有皮陽秋,時寒柏,韓露有資格進。
韓少康的書房不算太大,也沒有太多藏書,他本不是儒生文士。
侯景隆坐在椅子上,端著一隻青瓷蓋碗,細細的品味碗中香茗,顯得十分愜意,仿佛喝下這碗茶就能熨平他臉上刀疤似的。
韓少康仍是一貫的氣度雍容,只是眉眼間不時流露出一絲不耐。
“侯護法不在大羅天打理教中事務,怎麽跑南昌來了。”
侯景隆道:“久聞豫章太守大名,一直想來拜會,可惜沒有機會,現在總算讓我等到這個機會了。”
韓少康淡淡一笑:“韓某些許微名何足掛齒,侯護法可是應天教的右護法,名震江湖,誰人不知。”
侯景隆呷了兩口,讚道:“真是好茶呀,唇齒留香,韓大俠的生活看起來倒像是一個江南富足翁。”
韓少康亦喝了一口,道:“韓某這些年確實有些養尊處優了,不過要是有人想讓我再動一動手,我也不會拒絕。”
侯景隆笑道:“以韓大俠的身手,誰來都是自討苦吃。”
韓少康不經意的道:“如果是你們宗教主呢。”
侯景隆咽下一口茶,把茶碗放在一邊,自然而然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們教主武功底細。”
韓少康道:“茶也喝了,人也見了,侯護法有什麽事就明說吧,韓某時間可不多。”
侯景隆道:“我知道韓大俠是個大忙人,所以不敢耽誤你太多工夫。我這次來是替教主跑腿的。”
韓少康道:“宗教主有什麽話要對韓某說嗎。”
侯景隆道:“教主知道葉流珠那幫人來了南昌, 所以想請韓大俠幫個忙。”
韓少康道:“什麽忙?”
侯景隆目視他,一字一句的道:“殺了他們。”
韓少康面無表情:“就這事?”
侯景隆道:“就這事。”
韓少康道:“應天教高手如雲,何必要我出手。”
侯景隆灑然一笑:“不怕韓大俠笑話,我應天教自打崛起江湖以來,從沒栽過什麽跟頭,可不知怎麽的,自從碰上談執中葉流珠那幫人,就連栽了好幾個跟頭,朱季劉大釗功虧壽竹宮,接著朱季又在汀溪客棧被葉流珠打成重傷,好容易少主和上師出手了,沒想到絲落瀑一戰,長生堂三十六雷將全部陣亡,連少主也受了傷,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韓少康冷冷的道:“不如說是多行不義必自斃。”
侯景隆道:“也許是吧。葉流珠這幫人現在就在韓大俠家裡,是不是?”
韓少康道:“你們好像搞錯了一件事,葉流珠,池招雲,談執中,他們都是韓某故友之後,要我殺他們,你們宗教主未免對自己太自信了。”
侯景隆道:“這麽說韓大俠是不肯了。”
韓少康冷哼,端茶,侯景隆哈哈一笑,起身道:“既然如此,侯某就不打擾了。哦對了,有件事得告訴韓大俠,我教上師奉太初已經到了南昌,如果韓大俠不肯動手,那隻好我們自己來,不過到時候如果我們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不利於你豫章太守名聲的,可不能怪我們。”
韓少康閑淡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驚惶,就要開口,侯景隆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