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崖往西二十裡是一座山谷,山谷呈漏鬥形,谷底四周的高坡外插著利劍般的山峰,谷內生著一棵棵叫不上名字的,奇形怪狀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似要將此地徹底從金烏下隔絕。
談執中夏侯靖走入山谷,隻覺得周圍安靜得出奇,似乎到了一個沒有生命的地方,連風也沒有一絲,谷中慘白的毒瘴像是被凝固住。
按照奚寸金所說,這山谷中的毒瘴從日出開始直到日落,只有夜間才會消失,但夜間進山十分不便,且有諸多危險,只能選擇白天進去。
夏侯靖一邊系上奚寸金特製的面巾,一邊埋怨道:“這個奚神醫人怪得很,哪有這麽多規矩,這鬼地方看著就不是善地。”
談執中也系好了面巾,道:“舉凡大才,所思所行多有怪誕,奚寸金醫術高超,有神醫之名,行事奇怪也在情理之中。”
二人各取出一個瓷瓶,從裡面倒出一些透明液體塗在衣服上,這也是奚寸金給他們的,瓶中藥物是他親手製作,氣味刺鼻,可避蛇蟲,本來是做出來給自己去山洞準備,現在有人代勞,他也不吝嗇,都給了他們。
“我看他就是故意整我,誰叫我弄壞了他的燒雞,嚇走了他的金蜈蚣呢。”
夏侯靖解下後背的抹雲劍握在手中,道:“要不是為了救俞蕙蘭,我一定要揍他一頓。”
談執中笑笑:“你為俞姑娘以身犯險,想必是對她情有獨鍾了?”
夏侯靖道:“情有獨鍾談不上,就是想救她而已,等她好了就讓她回杭州去吧。”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了那吹不開,化不去的白色毒瘴中。
談執中對他剛剛的回答有點意外:“難道你不喜歡俞姑娘?”
夏侯靖道:“我是挺喜歡她,不過只是那時候想看看她是什麽樣。”
談執中道:“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俞姑娘對你芳心暗許了該怎麽辦。”
夏侯靖腦中一亂,道:“我也不知道,我一個人浪跡天涯是不能帶著她的,再說我又怎能讓一個姑娘跟我一起吃苦呢。”
毒瘴濃到看不清五步之外,二人走了片刻,隻覺得山谷地勢還算平坦,只是這毒瘴太濃,不敢冒進,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走了約一炷香的工夫還未走出,夏侯靖道:“我們走了多久了,怎麽還在這裡,會不會走錯了?”
談執中道:“奚神醫給的簡圖呢?”
夏侯靖打開來,道:“沒錯啊,就是這裡,可我們好像走了很長時間了。”
談執中道:“怪我們粗心大意,忘了問他穿過這片毒瘴需要多久。”
夏侯靖道:“問他也沒用,他這簡圖上隻畫了道路方向,這片林子有多大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談執中道:“有流水聲,也許就在前方了。”
夏侯靖側耳一聽,果然有潺潺水聲,他道:“鼻腔裡的藥味開始淡了,這面巾就怕撐不了多久了,我們得趕快走。”
二人向前走了幾步,夏侯靖忽然停下,轉身,右手按住劍柄,雙眼緊盯著眼前的白瘴。
談執中道:“怎麽了?”
夏侯靖道:“有東西跟著我們。”
談執中屏氣凝神聽了片刻,道:“沒有啊。”
夏侯靖道:“聲音很小,但我聽得很清楚,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覺得是我自己的幻覺,現在看來不是。”
談執中內功修為不如他,所以聽不出有東西跟蹤,不過看他這麽肯定,
當下也握住了驚鴻劍柄,道:“我們先往前走,看看對方是什麽路子。” 二人又走了二三十步,聲音再次從背後響起,這一次比上一次要大很多,連談執中也聽見了,二人同時回頭,幾步外一個黑影閃過,霎時間又消失在濃濃瘴氣中。
談執中道:“看來就是這個了。”
夏侯靖道:“剛才的聲音像是扇翅膀的聲音。”
談執中道:“這瘴氣人畜不能近,什麽鳥能藏身於此?”
突然一聲怪叫從他們頭頂響起,一個黑影穿梭於白瘴之中,一片慘白之中探出兩隻黑爪,朝著二人頭頂抓落。
這兩隻爪漆黑如墨,四指彎曲如鉤,指上長著四根彎刀似的尖爪,來勢迅猛,竟比一般的刀劍高手還要厲害。
談執中早有防備,閃向一旁,夏侯靖拔出抹雲劍,直刺上去,那怪物兩爪一並,只聽“叮”的一聲,抹雲劍刺在它爪上,竟然發出金鐵撞擊之聲。
兩爪沒有因這一劍受損,反而直落下來,爪上是兩條比成人大腿還粗的,長滿黑翎的腿。
夏侯靖沒料到它速度這麽快,想躲已來不及,身旁飛來一道烈烈如火的光芒,沒入那怪物大腿之中。
“嘎”的一聲怪叫,那怪物收爪飛走,再次消失於白瘴中。
夏侯靖道:“好險,你刺傷它了?”
談執中道:“沒,劍上沒血。”
夏侯靖道:“什麽東西爪子這麽硬。”
談執中道:“從剛剛的影子來看,它比一般的雕還要大,竟然不怕毒瘴,說不定是長期棲息此地的怪禽,被我們打擾清淨了。”
夏侯靖道:“這個奚寸金果然是故意整我,回去要他好看!”
二人循著水聲,果然不多時走出了白瘴,眼前是一座直板板,光禿禿,墨錠似的黑山,突兀的站在他們眼前,一股毫無生氣的壓迫感迎面而來。
他們所站之地高度約是眼前黑山的三分之一,兩山之間另有一座山谷。
白瘴中的水流從他們腳下流過,順著山崖跳下,注入崖下深不見底的潭中,發出陣陣冗長而沉悶回聲,山腳下一株株怪樹奇草張牙舞爪,形狀可怖,像在等待送上門的食物。
此處愁雲慘淡,不見日光,夏侯靖從小浪蕩江湖,談執中亦是常隨父親出門遠遊,二人也見過不少奇景,卻沒見過這麽愁人的怪地方。
夏侯靖手指那座黑山,道:“你看,那個山洞應該就是了。”
黑山腳下赫然有一猙獰大洞,如地獄之門。
談執中環顧周圍,道:“這山崖看起來不是很高,下面的潭不知有什麽古怪,不能貿然跳下,這裡垂著很多藤蔓,我們順著這些藤蔓下去。”
二人摘下面巾收好,找了幾根粗藤,用手扯了扯,覺得沒問題,又用旁邊的細藤在身上纏了一圈,然後從崖頂往下降。
夏侯靖功力深厚,下得又快又穩,談執中比他稍慢,二人到了谷底後,用劍分開那些奇形怪狀的樹木,往山洞走去。
談執中道:“奇怪,那個怪物怎麽一路都沒出現了。”
夏侯靖道:“你難道還想讓它出現?”
談執中道:“就怕事情不簡單。”
靠近山洞,一股涼颼颼的寒氣撲面而來,瞬間襲遍全身每一個毛孔,談執中吹亮火折子往山洞裡進。
隻走了幾十步,眼前突然明亮起來,火折子的光反而顯得微弱,夏侯靖奇道:“這山洞裡不見天日,哪來的亮光?”
談執中道:“你看那,是那些石頭在發光。”
原來這山洞的壁上布滿了尖棱的晶石,或白或透明,閃著瑩瑩光芒,無數晶石光芒匯聚在一塊,產生了這樣的奇異之光,當然比火折子要亮得多了。
這光亮而不強,十分柔和,夏侯靖用劍在一塊晶石上磕了磕,笑道:“這可是寶貝,要是弄出去幾塊,不就和夜明珠一樣嗎。”
被他磕過的晶石一聲脆響掉在地上,摔個粉碎,夏侯靖一愣:“這也太脆了。”
談執中也想到帶幾塊回去給葉流珠,但馬上又想到此行的任務,況且這地方太奇怪,說不定還有什麽危險,於是收斂心神,仔細留意周圍的環境。
眼前是一條橫亙的河,首尾不知在何處,河水清澈見底,不見一絲雜質。
河對面又是一個山洞,洞口卻不是正對著他們, 談執中見對面山洞裡的光比這裡更亮,猜想奚寸金要的東西可能就在裡面,說道:“看來要采花只能先蹚水了。”
他話剛說完,夏侯靖已經往水裡走了一大截,水隻到他的腰部,談執中也跟著下水,直到他們上岸進洞,也沒什麽異樣。
眼前是一個圓形山洞,洞中長滿了透明的晶石,像在山壁上砌了一層玉石,明亮奪目,而最吸引他們目光的,就是洞中立著一株五色花卉。
這株花高有一尺,青莖無葉,花大如鬥,重重疊疊形如牡丹,顏色卻是紅,黃,綠,藍,紫五色,十分奇異。
二人一進洞就聞到一股奇香,濃而不烈,令他們精神為之一爽,夏侯靖歎道:“總算見到你了,不枉費我們一場跋涉。”
談執中道:“這花生在這暗無天日的環境裡,竟然能存活下來,果然是奇物。”
夏侯靖道:“要不然怎麽值得我們冒這個險。”
談執中道:“等等,我們在白瘴中遇到的那個怪物,到現在都沒出現,會不會有點奇怪。”
夏侯靖道:“有什麽奇怪,興許是怕了我們。”他戴上奚寸金特製的手套,準備去摘花,只聽“嘎”的一聲怪叫,一股凌厲之風從背後突來,談執中吃了一驚,立馬拔劍在手,那怪物速度極快,他剛剛拔出劍,就已經到了夏侯靖身後。
談執中這才看清怪物的樣子,它通體漆黑如鴉,只有一雙眼睛閃著血紅,像雕非雕,類雁非雁,相貌奇特,翅下兩排翎毛堅硬如鐵,閃著寒芒,像是兩排尖刀。
談執中叫道:“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