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裡還有人。”一個年齡較小的說道。
“這廟也太破了,怎麽都沒個能坐的地方。”
“看也看出來是個廢棄的廟,哪有給你坐的地方。”
“算了吧,就在這躲躲雨,雨停了就走。”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聊著,他們的衣服也有濕了的,但看那堆火旁邊坐滿了人,旁邊還站著三個,也不好意思去。
宗正只看了他們幾眼,就把頭轉一邊去,奇怪的是,剛剛那三個要和他動手的人,好像很害怕這群人似的,不但坐下去不吱聲,連刀也悄悄的藏在了身後。
他發現這點後,不禁又好奇那群人的身份了。
反倒是先前邀他烤火的那兩個人,一直在打量那群道門裝扮的人。
“衣服都濕了,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麽時候。”
“咱們都是習武之人,一點點風寒怕什麽,師弟你也太嬌氣了!”
“什麽嬌氣,我就是不明白,我們好端端的下山幹嘛!”
“這都是掌門和幾個長老的意思,我們也只有聽命的份。”
“張師兄,這我可不大明白了,這外面鬧了賊,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叫官府去捉啊。”
宗正留意一下,那個被叫“張師兄”的,在一群人中年齡較長,雙手抱於胸前,面對著觀音像,神色倨傲,毫無敬畏之心。
他道:“咱們習武之人,本就該懲惡揚善,這也是咱們該做的事情,掌門能讓我們下山,也是好事。”
這時,有一個和他年齡相若的人走到他身後,道:“師兄,你老看這觀音像做什麽,咱們是道門弟子,可不拜觀音。”
張師兄輕蔑一笑,目光從宗正等人身上掠過,提著嗓門說道:“自從咱們下山到現在,大盜悍匪不知捉了多少,湖廣的三司,各地州府,對我們想必也是感激不盡的,這也算為我武當長臉了。”
宗正心中一凜,武當,原來他們就是武當弟子。
“可不是,區區幾個毛賊,哪值得我們出手!”
“還是張師兄領導有方。”
“我們這趟回去,掌門和幾位長老一定會誇獎我們。”
“這次也讓其他門派看看,咱們武當是怎麽做事的!”
他們說著話,那邊提著刀的三個大漢一臉的不屑,一人咕噥道:“狗仗人勢的東西,得意什麽!”
他說話聲極小,廟外又是大雨如注,因此武當弟子沒有聽到。
但這句話卻被那個“三哥”給聽見了,他緩緩看過來,沒想到那個婦人,竟然也和旁邊三人一樣的表情。
不屑,甚至還有些痛恨。
武當弟子還在聊天,說過來說過去都是些自吹自擂的話,偶爾能聽到一些江湖人的名字,不過那都是被他們擊敗逃走,或是被擒拿送往官府的人。
不多時,雨勢漸息,風也停了,雨霧散去,廟外一切開始清晰起來。
武當弟子撣撣衣服離開,廟中那堆火也漸漸小了,婦人拉著孩子,向宗正和那個“三哥”說了聲謝謝就要走,卻被宗正叫住。
宗正解開包袱,清點了一下自己所剩的銀兩,略一沉吟,拿出二十兩銀子給婦人。
婦人大驚,忙推回去,道:“這可不行,我們又不認識,我不能要你錢。”
宗正道:“拿著吧,這一路山高水遠,你們孤兒寡母的不知要吃多少苦呢,這點錢不算多,如果你要投奔的人不是太遠,那也夠支撐你們到了。”
婦人還是推辭,
宗正硬塞給她,婦人接過銀子,不知該怎麽辦才好,拉著男孩就要跪下,被宗正一把扶起,對男孩說道:“孩子,將來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母親,要保護好她。” 男孩眨眨眼,遲疑的點了點頭。
婦人帶著孩子走出廟門,又回頭來向宗正說了幾聲謝謝。
宗正望著母子二人離去的背影,隻覺得心中悵悵的。
這時,那提著刀的三人也要走,卻被一人喝住。
宗正驚醒,喝住那三人的就是先前邀他烤火的人。
那人道:“你們三位想要去哪?”
“關你屁事!”
“雨停了當然是走了,不然留在這幹嘛,陪菩薩?”
那人笑道:“走去哪,是和那位大嫂一條路嗎。”
三人面上一沉,原來宗正在給那婦人銀子的時候,三人坐在旁邊一直盯著看,他們的眼神和神態被那個“三哥”看在眼裡,知道他們心懷不軌,所以才叫住了他們。
宗正這時也明白過來,暗罵自己粗心,如果這三人真的去了,那對母子豈不要倒霉?
“三哥”旁邊那人往廟門口一站,堵住了去路,顯然是要留下他們三個。
“小子,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們要幹什麽你管得著嗎?”
“跟他廢什麽話,砍了他!”
話音隨著單刀斬落,破空之氣,熄滅了火堆最後一點明火。
另外兩人見宗正站在一邊,就直接往廟門衝去。
他們還沒到廟門,宗正就出現在他們眼前,兩記直拳打在他們胸口。
宗正這拳融入了“枯木功”,非同小可,二人隻覺得氣息一窒,接著胸口就是一陣劇痛,等反應過來,已經躺在了香案下。
那邊掄刀的人也已經倒在地下一動不動,那個“三哥”快步走來,對著二人身上連點了幾下,二人張大了嘴巴,又是憤怒又是驚恐的瞪著他們。
“三哥”說道:“我已經封住了你們的穴位,三個時辰內不能動彈。”
堵門的那漢子笑道:“就這點微末武功,也想出來打家劫舍?”
“三哥”面向宗正,抱拳道:“兄台好身手!”
宗正還了一禮:“不敢,不過是練過幾年拳腳,倒是你,如果沒有你及時製止他們,那對母子現在恐怕要遭了秧。”
“三哥”歎道:“製住他們又能怎樣,湖廣地面流寇盜賊數不勝數,那對母子也未必就能平安。”
宗正道:“這話何意?”
“三哥”道:“沒什麽,但願他們能平安吧。”說著就去牽馬。
二人走出廟門後,上了馬,對宗正說道:“相逢即是緣分,希望我們還會有再見的那天。”
兩聲馬嘶之後,荒廟裡瞬間恢復了原有的寂靜,仿佛這些人從未來過一樣。
宗正回頭看看躺在地上的三人,三人依舊瞪著他,隻盼他趕快走,莫要來補三刀的好。
他又看了眼觀音像,一聲歎息,走出破廟。
越靠近荊州府,看見的難民也就越多。
他們拖家帶口,拄拐背包,有的三四人一起,有的孤身一個,默默的走著,眼神中帶著些期望,仿佛只有金蟬教能讓他們活命。
宗正有心要看看金蟬教究竟是不是說的那麽好,於是把衣服弄破幾個洞,再沾些泥漿,加上他一臉的鬱色,乍看起來確實像是個逃難的。
這天正和諸多難民一起走著,忽然發現身旁有兩個人在說悄悄話,宗正看那二人身板精壯,腳步沉穩有力,說話時眼神飄移不定,暗含精光,顯然是兩個練家子。
盡管他們的裝扮和難民一樣,但他們的身形舉止卻暴露了,能瞞得過一般人,卻瞞不過宗正。
他一路走在留心這兩人,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這天正在路上行走,前面一個老婆婆忽然摔倒,宗正忙走上前去扶。
老婆婆身邊還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口中叫著“奶奶”,她見有人來扶,欠身道謝。
老婆婆起身後也說了幾聲謝謝,宗正道:“阿婆也是要去金蟬教?”
老婆婆道:“是啊,聽說那裡有地方住,還有飯吃,就帶著我孫女一塊過去。”
宗正看那女孩,身形纖瘦,相貌頗有些動人,只是頭髮枯黃,雙手略顯粗糙,想是長期操勞所致。
“這裡離金蟬教還有些路程呢。”
老婆婆道:“遠也沒辦法,總好過在家餓死。”
宗正道:“你們也是因為家中沒了男丁?”
老婆婆頓時淚下潸然:“是啊,我老頭子死得早,就一個兒子,四年前被官府抓去了武當山, 說是修什麽道觀,家裡就靠我那媳婦和我這孫女,可惜我媳婦身體不好,第二年就累死了。”
女孩在一旁也悄悄拭淚,對於這樣的慘狀,宗正這段時間雖然見多了,但此刻還是感到淒慘,路過諸人,早已見怪不怪,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
宗正一聲長歎,道:“阿婆,我跟你們一路吧,正好我也要去金蟬教。”
老婆婆抬起她乾枯瘦黃的手,擦擦眼淚,道:“小夥子,你是哪的人啊?”
宗正一邊攙著她走路,一邊說道:“池州府青陽縣。”
老婆婆看向孫女:“池州府在哪?”孫女搖搖頭。
宗正道:“離京城不遠,呃,有一座九華山,不知你們聽過沒有。”
女孩道:“九華山我知道,聽說那裡許願很靈的。”
宗正道:“是都這麽說,不過我從來沒去過。”
老婆婆道:“你們那邊的男人也都被抓去武當山了?”
宗正道:“那倒不是,我來荊州是為了別的事。”
老婆婆道:“我丈夫姓劉,這是我孫女,小名晶晶,小夥子你叫什麽啊?”
宗正想了想,道:“我叫田歸園。”他不想讓人知道他是宗法天之子,應天教少主,因此給自己取了個假名。
劉氏道:“那你家裡還有什麽人啊?”
宗正歎道:“我娘已經死了,還有……還有一個外公在青陽縣,前不久我才去看過他。”
劉氏還要問,被晶晶抓住衣袖,她聽出對方話裡有所隱瞞,人家既然不想說,又何必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