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走上前,站在金蟬教等人的前面。
畢驍道:“剛剛是你叫的?”
“是。”
畢驍道:“何事?”
“前輩難道就這麽走了嗎。”
畢驍看他幾眼,道:“你叫什麽名字?”
“田歸園。”
畢驍道:“你是金蟬教的人?”
“不是。”
畢驍道:“那你就是想替他們出頭了?”
宗正向他作個揖,道:“我沒有想過給誰出頭,只是前輩的手段未免太狠毒了些。”
畢驍掃了眼戚雄威,昂然道:“比武嘛,磕磕碰碰是難免的。”
宗正道:“他的確是打贏了你兩個徒弟,可你自己也說了,是你的徒弟學藝不精,那又能怪誰?你想替你徒弟找回場子,贏了戚香主也就算了,可你卻砍掉他的拇指,這實在不是一個武林前輩該有的風范。”
陳文合已經把戚雄威的斷指處包扎好,血慢慢止住了,戚雄威像一頭挫敗的獅子,不敢去看地上的刀,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是沒法再用刀了。
對於一個江湖人來說,廢了他武功,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而對於一個用劍或是用刀的人來說,沒了拇指,也就等於被廢了武功。
林庚叔有些同情戚雄威,眼看宗正替金蟬教出頭說話,又是著急又是擔憂,戚雄威雖然斷了一指,但畢驍的態度已經很明確,從此金蟬教和武當不會有什麽恩怨,這個時候讓他們走也就是了,田老弟你何苦多這一檔子事?
他這麽想,但金蟬教的人不這麽想。
王聃陳文合心驚之余,也覺畢驍手辣,實在枉為一派長老,就算今天宗正不替他們說話,改日金蟬教也一定會報此仇。
畢驍兩眼一瞪,眼珠子似要奪眶而出,張俊儀叫道:“你又是個什麽東西,敢來教訓我師父!”
他被畢驍打了一巴掌,心裡有怨無處宣泄,只是不敢再罵人,此刻恨不得要把宗正大卸八塊,喂給金蟬教這幫人。
宗正道:“武當派在武林中一向受人敬仰,可沒想到,門派中盡是些心胸狹隘,心狠手辣之輩,張真人有你們這樣的徒子徒孫,我都替他感到慚愧。”
畢驍道:“好小子,你用什麽兵器,亮出來吧!”
宗正憂憤之氣被激起,道:“我不用兵器,就用這對肉掌來領教,看看你能不能把我的手指也砍了。”
畢驍怒極反笑:“今天讓你輸個心服口服!”把佩劍接下給弟子,雙拳擺開,做個無極勢,是武當太和拳的起手式。
他多少還顧忌著自己前輩的身份,不願先動手,宗正也不客氣,使出太祖長拳中的“虎撲”勢,如風般撲向畢驍。
他和畢驍距離只有一丈多,這一撲眨眼就到。
宗正雙掌如爪,拍向對方胸口,畢驍腰身一扭,一招“玄開左右”,輕飄飄的將宗正如猛虎般的一拍化去。
林庚叔暗暗叫好,畢驍剛剛那一招,已頗有宗師氣度,武當派向來以內家功夫見長,其實武當派不僅擅長內功,拳腳,輕功,劍術無一不精,只是比起那些橫練的硬功,武當更注重內氣的修養。
畢驍展開太和拳和宗正比試,宗正所使太祖長拳和嶽家散手,都是戰場上得來的功夫,殺性極重,每一招都攻敵要害,力求一招克敵。
而畢驍的太和拳招式樸實無華,看起來像是平平無奇的功夫,但宗正每一招都會被他攔下破解。
太和拳共有二十二勢,合天乾地支總數,
內涵陰陽變化之道,其步法也要與八卦步相配。 畢驍性情急躁易怒,與拳理相背,起初還能佔上風,但面對宗正拚命似的打法,漸漸逼出了他的性子,拳法開始急了起來。
這一急就勢必露出破綻,攻向宗正的一掌本該踏在“乾”位,卻踏到了“巽”位上去,身形偏了一偏,宗正趁機使一招“驚馬回頭”,腰帶肩,肩運肘,撞在畢驍小腹上。
武當弟子齊聲驚呼,畢驍小腹一收,一股吸力把宗正吸了過去,宗正腳下一跌,就要摔倒。
武當弟子又是一聲驚呼,前一次是擔憂,這一次是歡呼。
宗正左手拍在地下,借力躍起,收臂出拳,畢驍身法一變,半躬著腰,宗正雙拳打空,就要從他腿外穿過,畢驍凌空一掌拍下,正拍在宗正後背。
宗正摔倒的樣子活生生像是一頭被降伏的猛虎。
這也是武當又一門功夫,名叫伏虎拳。
這套拳比太和拳有所不同,拳法剛猛凌厲,取自佛門金剛怒目,降龍伏虎之意。
武林中對武當派有一處誤解,都覺得武當是道門,武功柔和輕綿,其實不然,武當始祖張三豐主張三教合一,其一身武功也是身兼佛道兩家,已至絕頂。
這套伏虎拳,就是吸收了佛門武功特點,融合了道家內功,剛中帶柔,運轉自然,自成一派風格。
伏虎拳正合畢驍脾胃,道袍翻飛,大袖裹臂,比剛才用太和拳時的小心翼翼,變成了現在的肆無忌憚。
不過宗正卻不是待伏的老虎,他運起“枯木功”,一張臉頓時變得毫無生氣,就像寒冬中的樹乾。
二人你來我往,拳腳相交,把在場眾人看得目眩神迷,那些修為較弱的武當弟子,被二人掌風相逼,覺得氣息不暢,忙向後退了幾步。
戚雄威似乎也忘了斷指處的疼痛,對畢驍也起了一絲敬佩,又大感慚愧,就算是不用兵器,自己也不是畢驍的對手。
但他更敬佩的,是那個叫田歸園的小哥,年紀輕輕,竟然能和武當三大長老之一的畢驍鬥個不分上下。
林庚叔一邊看一邊腦中在計算,如果是他對上的畢驍,該怎麽抵擋他伏虎拳的攻勢。
畢驍越打越心驚,對方的每一拳每一掌都帶著一股死亡的氣息,這股氣息不是恐懼,而是絕望,對萬物寂滅,無可奈何的絕望。
其實宗正也不好受,他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以枯木功的威力,竟始終逼不退畢驍。
二人鬥了近百招,畢驍心急,以我一個武當派長老的身份,竟然百招之內拿不下一個毛頭小子,傳出去我還有什麽臉面?
他一拳發出後身法滯了一滯,宗正以為他力竭,當即凌空躍起,雙掌擊在他胸口。
畢驍故意賣的破綻,就是要引他上鉤,宗正的手掌打在畢驍胸膛的同時,被畢驍拿住雙手,向旁一帶,宗正渾身的力瞬間被卸盡,一瞬間好像從陸地墜入了深淵。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畢驍摔了出去,臉貼地滑了二尺多,滿臉是血。
這還不算,畢驍把他摔出去的同時,手上加力,宗正落地的時候,渾身骨頭就像散了架一樣,根本站不起來。
武當弟子歡呼雀躍,金蟬教三人連連歎氣搖頭,林庚叔走過去扶著宗正,道:“畢前輩,勝負已分,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晚輩計較了。”
畢驍冷著臉道:“還有誰要來討教的?”
王聃等三人低頭不說話,張俊儀狂妄的道:“我武當派的功夫天下第一,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挑戰的。”
畢驍喝道:“你閉嘴!”
張俊儀遞上佩劍,畢驍接過了,向眾人道了聲“後會有期”,帶著徒弟離開。
宗正緩了片刻,吐了一大口血,道:“他竟然敢硬接我一掌,是我小瞧他了。”
林庚叔把他扶起來,見他臉上開始泛紅,知道已無大礙,便道:“此人能名列武當三大長老,自然非同泛泛,田老弟你能和他鬥了百招,已經很了不得了。”
宗正搖搖頭,喃喃的道:“不應該啊,他怎麽可能一點事沒有……”
其實畢驍並非毫發無損,如宗正所言,他擊中畢驍胸口的那一掌, 用了八成功力,畢驍當時就覺得體內氣息瞬間萎了下去,提上來的氣一下子就掉回丹田,且丹田內氣息紊亂,似有枯竭之象。
他硬接這一掌,把宗正摔出去,看起來好像是宗正輸了,但實際上畢驍所受的是內傷,他訓斥張俊儀那句話,用了喉間僅存的一口氣,說完小腹肝髒處就傳來一陣劇烈疼痛。
那正是枯木功掌力的影響,以他數十年的武學修為,倘若中了那一掌後,當即坐下運功調息,只需要幾個時辰就能把枯木功內力化去。
可惜他死要面子,不想再金蟬教眾人面前露怯,硬憋著,結果被宗正的掌力傷及髒腑,這可不是幾個時辰就能調息好的了。
王聃等人向宗正致謝,宗正擺擺手,道:“我也不全是為了你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股做派。”
王聃命人去取藥,來給宗正臉上的傷止血包扎,問道:“田老弟傷得如何?”
宗正道:“不礙事,一點皮外傷。”
戚雄威歎道:“真是英雄出少年,田老弟能和那姓畢的打那麽久,也算是替我出這口惡氣了,戚某多謝。”看來斷指對他的影響極大,到現在也還提不起精神。
王聃道:“武當派的功夫果然厲害,還真不能小瞧了。”
林庚叔道:“我只希望經過這件事後,武當派和你們的梁子能解了,這對你們也是好事。”
戚雄威道:“罷了,技不如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林庚叔想安慰他幾句,但看他和王聃陳文合三人面有慘然,暗想明王吩咐的事情,恐怕要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