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掉在地上的驚鴻劍,談執中有點懵了,自己練了十幾年的功夫,已盡得驚鴻劍法的精髓,怎麽現在連一個女孩子都打不過?
葉流珠道:“執中哥哥,你沒事吧?”
談執中撿起驚鴻劍,搖搖頭:“沒事,想不到你功夫這麽好。”
葉流珠道:“那當然!”
談執中擠出一絲笑容:“王姨,我不是流珠的對手。”
王小斐道:“流珠剛才的三梁劍法中夾雜了一些照影劍法的招數,加上她內力比你強,你不敵她也是正常的,不過這不代表驚鴻劍法不行。”
談執中歎道:“是啊,不是劍不行,是我不行。”
王小斐道:“也不能這麽說,你爹跟我說過,你從小體弱多病,身體各處經脈淤塞不暢,真氣難以流轉,想必就是這個原因,你才會內力不足。”
談執中道:“天賦如此,那也沒辦法,其實我早就認了。”
王小斐笑道:“執中,你是不是覺得輸給流珠很沒面子啊。”
談執中道:“那也不是……”
王小斐道:“我這麽跟你說吧,當今武林,在你們這樣年齡段的,能贏過流珠的少之又少,別說你們這個年齡,就算是我,也不是流珠的對手。”
談執中驚道:“啊?”
葉流珠走到王小斐身邊,道:“娘,你既然已經看出來執中哥哥的不足了,有什麽辦法幫幫他嗎。”
王小斐道:“他天生就練不了高明的內功,我又怎麽幫他。”
葉流珠小心翼翼的道:“那衝霄神功呢?”
果然,王小斐臉色一整,道:“衝霄神功向來只有宮主才能練,是壽竹宮的不傳絕學,何況這門功夫雖有打通經脈的奇效,但並不易練,壽竹宮歷代祖師也只有先祖練到了頂層,你自己不是都不會嗎。”
葉流珠小嘴一噘:“我學得功夫夠多了,實在學不過來了。”
談執中道:“算了流珠,我一外人,怎麽能學你們壽竹宮的絕學呢。”
葉流珠道:“誰說你是外人了,你……”她搖著王小斐的胳膊,撒嬌似的說:“娘,你就指點指點他,咱們壽竹宮早就淡出武林了,還守著那些規矩幹什麽,爹爹不是也想過把壽竹宮的武學傳給執中哥哥嗎。”
談執中一怔,葉叔叔要把壽竹宮的武學全部教給我?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怎麽我從來不知道?
提到葉郎,王小斐臉上掠過一絲傷感:“你爹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葉流珠道:“對啊,所以咱們把武功都教給他,這樣不就遂了爹爹的心願了嗎。”
王小斐白她一眼,手指在她臉蛋上輕點了一下,道:“我看是遂了你的心願吧!”
“不都一樣嗎……”葉流珠小聲說道。
王小斐頓了頓,道:“執中,你因體質受限,內功非一日可成,我現在教你一套棍法,你學會以後也能應對一些高手了。”
她從一旁的木架上取下那根三尺長的竹竿,站在談執中對面,道:“這套棍法是壽竹宮先祖所創,名曰‘守拙棍’,亦是壽竹宮一大絕學。”
談執中下意識的看向葉流珠:“這套棍法,流珠她會嗎。”
王小斐道:“怎麽,你怕我不如她教得好?”
“不不不,不是的王姨……我是說,壽竹宮的武學不是不傳外人的嗎。”
王小斐道:“你和流珠又從小一塊長大,再說你葉叔叔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其實你也不算外人了。
” “那多謝王姨!”
王小斐道:“現在,用你的劍來攻擊我。”
她手裡拿著竹竿,垂在一邊,沒有要戰鬥的樣子,談執中遲疑著刺出一劍,被她輕松的躲開,道:“不要猶豫,平時怎麽練,現在就怎麽做。”
談執中鼓足了勁刺出一劍,王小斐的竹竿忽然抬起,打在驚鴻劍上,十分自然。
然而就是這十分自然的一擊,談執中的劍歪向了一旁,整個人也差點被帶歪。
王小斐道:“再來。”
談執中深吸一口氣,運劍如風,照著王小斐連刺七劍,劍光點點,七劍對著七個不同部位,王小斐讚了聲“好”,到最後一劍,劍勢用老時,還未等他變招,王小斐的竹竿已磕在他劍上。
這一次談執中半個身子都歪向一邊,這感覺就像刺出的劍忽然被人拿住,連帶著人甩到一邊去。
談執中皺起眉,心裡直呼奇怪,他再變招,改刺為削,這次他要把招式連貫,每當劍身被王小斐的竹竿擊中偏向一邊時,他不做停頓,馬上再攻,看起來比前兩次更像是切磋了。
“好一招小陌逢春!”葉流珠在旁讚道。
談執中劍走輕靈,似一陣春風,綿軟無力的砍向王小斐。這招著力甚少,就算劍被擊中,也打不偏他人,談執中反而可以迅速換招。
誰知王小斐竹竿一晃,欺近身前,鑽入談執中手臂內側,“啪”的一聲打在他持劍的手腕上,談執中整條胳膊瞬間酸麻,驚鴻劍再一次拿捏不住掉在地上。
這是他一天之內被人打掉兵器兩次,對於一個用劍的人來說,這無疑比打傷他還難受。
武林中向來有個奇怪的認知,兩個人交手,如果有一方兵器被打脫手,那就算輸了,但如果兵器沒脫手,只是受了點傷,那就不算輸得徹底,還能再戰,好像兵器一掉,就沒資格再動手了。
“這就是守拙棍?”
王小斐道:“你看明白這裡面有什麽玄機了嗎?”
談執中茫然搖頭,他只看到自己的劍兩次離開手。
王小斐道:“我每次用竹竿擊打的地方,都不是劍刃,而是劍脊,至於最後一擊,我則打你用劍的手腕。”
談執中仔細回想,好像是這麽回事,但他還是不明白這裡面有什麽玄機。
王小斐把劍撿起來,平握在手中遞給他,道:“劍是雙刃,面也是雙面,如果你用劍尖和劍刃進攻,那麽兩面就會暴露出來,如果你用劍脊當棍一樣擊打,那麽另一面和兩刃也會暴露出來。”
“哦……”談執中頓時覺得眼前出現了一扇大門,門內是他從未接觸過的武學高深領域。
王小斐道:“所以,當你用劍攻擊我的時候,不管你怎麽用,你的劍都會暴露出兩個缺點,即便是你的手腕,也是你的暴露點之一。”
“我明白了,比如說當我這一劍直刺出去的時候,兩面的劍脊就成了空虛的地方,只要用竹竿打在上面,就可以把我這一劍準頭打偏,如果擊打的力量大,會連帶著我整個人都偏向一邊,這時候我重心不穩,就可以趁勢再打,一舉製敵。”
王小斐道:“不錯,就是這個理!”
談執中好像被醍醐灌頂一般,腦中霎時間閃過了無數招式,這些招式和王小斐所說的棍法在他腦中一一比試,結果發現沒有一招能反製這套棍法,所有的劍招在這套“守拙棍”面前,似乎都成了徒勞。
一時間他又喜又悲,臉上陰晴不定,時而有所悟,時而又有所迷惘,葉流珠怕他不能領會,想入了魔,忙問:“娘,他怎麽了?”
王小斐道:“他應該是在想,你當初學這套棍法的時候,不是也有過這樣子嗎。”
片刻後,談執中如夢初醒,出了一身的汗,整個人容光煥發,像是踏上了一層新的境界。
王小斐道:“你悟出了什麽。”
談執中道:“其實還有個疑問,不光是劍,刀也有兩面,很多兵器都有它的缺點,這麽說來,這套棍法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王小斐道:“天下無敵也不盡然,得看使用之人的功力,如果對方的劍法出神入化,我就未必能克得了了。”
“原來如此!”
王小斐道:“這套棍法的奧義就是以拙擊巧,以鈍破利,所以才得名‘守拙’二字。”
談執中道:“可如果把竹竿換成兵器, 不是一樣使用嗎,不僅能夠克敵,還可以傷敵。”
葉流珠道:“我一開始學這套功夫的時候,也和你有過一樣的疑問。”
王小斐道:“這套棍法固然可以應用於兵器,但壽竹宮先祖心存仁義,不願隨意傷人,所以才用竹竿,不過你既然能想到這點,說明你已經初步領悟了這套棍法的真意。”
談執中馬上又想到:“可如果換個兵器,比方說銅錘,或者其他的,不像刀劍這樣有雙面的,那該怎麽破呢?”
王小斐道:“天下事物都逃不過一個陰陽之理,事物都有其雙面性,兵器也一樣,有進攻的一面,就一定有藏匿的一面,只要弄懂這個道理,就可以無往而不勝了。”
談執中點頭:“這麽說來,這套棍法是重理而不重式。”
王小斐頗有些意外,沒想到談執中竟然在頃刻間就弄懂了“守拙棍”的真意。現在她終於理解了丈夫葉郎當年想傳功給他的原因,不僅僅是對他的喜愛而已。
但同時她又為談執中感到可惜,以他的聰明,若真把壽竹宮武學全部傳給他,他未必就消化不了,可他卻偏偏受限於體質,只怕終生也只能停留在武功的招數上了。
談執中看看手裡的驚鴻劍,道:“王姨,我想再試一次。”
談執中有了之前的教訓,這次的比試他出劍反而猶豫了些,每次出劍時總會想著該怎麽避開王小斐的竹竿,往往一招剛出就變招,結果招式雜亂,更加給了王小斐可乘之機。
不過二十招,他就知道沒有再比下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