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總會經歷幾場如疾風驟雨般的磨難。
而今時今日,曾經縱橫一方海域的覆海大聖渝江君,就深刻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是選擇壯烈一死,以全了名聲。
還是選擇俯首稱臣,留存一條性命。
他在見到那足以轟穿法寶的一掌後,毫不猶豫的便做出了選擇。
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而若能不死,哪怕是效忠於一尊真龍之君,也不算虧!
畢竟保住了一身道行,就相當於是保住了更進一步的希望,這一點比什麽都要重要。
他雖說活了近千年,但以鱷龜的壽元來看,生命進程也不過才經歷了不到一半而已,他還沒看見靈氣潮湧,盛世來臨,還沒見識過那域外天下的風景。
現在死,實在是不甘。
腦海之中的思緒紛亂凝成一線,在對季秋俯首之後,這青袍男子毫不猶豫,便獻出了自己的神魂烙印,交予敖景。
“從今往後,千裡渝江,盡歸於龍君所掌。”
“屬下,拜見君上!”
一邊低頭向著敖景獻上忠誠,這青袍男子一邊又招一招手。
瞬間,隨著招集部眾的號令一起。
被之前余波驚退的水宮群妖,在接收到渝江君的氣息泄露,便重新從四面八方,遠遠的靠攏了過來。
當他們聽到渝江君之言,頓時嘩然一片。
“大聖,臣服了?”
“嘶,好恐怖的威壓!”
“那是什麽血脈,是真龍嗎?”
“人族的紫霄掌教,是當代的天下第一,他身邊常年跟隨一位龍君,貌似和這位一般無二!”
“想來是了!”
竊竊私語,在一群水族妖兵之中響起。
那看上去沒端什麽架子的青發女子,縱使面容姣好,四肢纖長柔軟,好像沒什麽力氣一樣,但...
哪怕敖景本人並沒在意。
她所不經意間泄露的些許氣息,仍是叫在座群妖肝膽俱裂,瑟瑟發抖!
這就好比燕雀見到了鯤鵬,螻蟻見到了巨象一樣,是與生俱來的血脈壓製。
越是弱小的妖類,感知的便越發清晰。
待到這位妖族的大聖巨擘,帶頭在敖景面前俯首拜倒後。
陸陸續續,這些水中的蝦兵蟹將,四海夜叉,水宮臣屬們,在簡單的交流了片刻後,也都明白了該如何去做。
那可是一尊真龍!
縱使是他們昔日的主君渝江君,也不過就是一隻數百年的鱷龜得道,哪怕連鱷龍都沒蛻變而成!
他又豈能與真龍相提並論?
千丈之下,水流波動。
無數水卒妖兵,未過片刻時間,便是嘩啦啦的一片拜倒,俱都與渝江君一般,向著敖景恭聲稱臣:
“我等渝江水族,拜見君上!”
妖族向來都是強者為主,血脈為尊。
這位水宮的新任主人,不僅是比之覆海大聖更強,而且還身懷純正的龍族威壓,是貨真價實的真龍之種!
此等人物統禦渝江水族一脈,且還是在壓服了渝江君後,自是當仁不讓!
哪怕是經營了渝江一脈數百年的老鱷龜親信,在見到主上都已臣服的情況下,也不例外!
匯聚在水宮四處的萬余妖眾,齊聲之音一出,震動海域。
四海水族皆拱俯!
青發女子見此,有些手足無措。
末了半晌,她才望向季秋,道:
“來真的啊?”
她之前和季秋來時,不過是即興之言。
但看著眼前的陣仗...
貌似是真要成為這千裡海域之主了。
這倒是頭一次,頗有新鮮感。
因此雖說有些倉促,但敖景的話語之中,也是不免帶著些新奇的意思,不住的打量著這些水族與那璀璨水宮,眼神微微發亮。
對此,季秋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便是一笑:
“沒事,收著吧。”
“作為真龍,你又豈能沒有自己的麾下勢力?”
“這鱷龜活了近千年,再加上千裡渝江,正好補足你出世尚短的不足,可以為你提供一些助力。”
“如果你不願的話,那咱們也不強取。”
“隨手滅他神魂,覆滅這水宮離去便是。”
季秋說的輕描淡寫。
但是落在渝江君耳中,卻是引得他背後發涼,心驚肉跳。
眼前的白衣道人面色和煦,如同春風,但此時此刻,在這青袍男子的眼裡,他卻是比之真正的天魔,都要更加狠厲三分!
哪有這樣談笑之間,便欲取人性命的殺星呐!
渝江君心中悲憤。
早知如此,當年就不該得罪這父子二人!
老的堵著他門口殺,小的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言不合就想送他歸西!
偏偏自個兒,還拿他沒什麽辦法。
如之奈何!
“小祖宗,你可千萬得答應啊!”
渝江君心中帶著些祈禱意思。
直到敖景開口,他這才松了口氣。
“既然如此,那就試一試吧!”
“留他一命好了。”
重新確定了一下,青發女子見此,眸子稍稍跳動,待到左顧右盼打量之後,其摸了摸下巴,點了點頭。
隨後,將渝江君的神魂印記接收,並且以血脈之威,締結了主從之契約。
這是妖族之中互為臣屬的約束,一經定下,除非實力超越太多,不然絕難違背。
感受著身上多了層枷鎖束縛,這青袍男子有些悵然若失。
不過能保下性命,已是殊為不易了。
至此,隨著渝江君不做他想,宣誓臣服,千裡渝江海徹底平定。
妖魔六巨擘之一,覆海大聖的時代,就此告終!
...
北元境內,大軍開撥。
嶽宏圖感受著耳畔襲來的大風,閉了閉眼。
他身上披著重達數千斤的鎧甲,背著一杆丈二玄鐵大槍。
而他所站的土地,是元土,他所殺的敵人,是妖魔。
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
等到曾經,或許他都以為再也等不到了。
鮮紅的旗幟繡刻著大燕的字跡。
赤炎駒鼻息噴出烈焰,馬陣整齊劃一,騎士手持長槍,枕戈待旦。
席卷著塵土的馬蹄聲緩緩踏過,銘刻著玄門陣法的戰車於後方前進著。
有經過符籙加持的重炮,被無數甲葉摩擦,整齊軍備的兵卒們圍攏在中心,一步一步的往前進發。
戰爭已經持續了很久。
他站在那為首的戰車之上,遙望遠方。
這是時隔多年,他又一次對北元吹響進攻的號角。
但這一次與以往不同。
這一次,他取得了從未有過的大捷。
六州之土,這可是曾經他嘔心瀝血,輾轉八方,才最終攻克的疆域。
但現在,卻不過隻用了區區一年。
嶽宏圖自忖,自己這一生之中,經歷過無數大大小小的磨難與爭端,受到的風浪比之普通人,多了何止是千百倍。
他就是從艱難困苦,與刀山血海裡殺出來的。
還記得自幼家貧,出身寒微的嶽宏圖雖與師學得一身武藝,但在少年時,也沒少受左鄰右舍的照顧。
而就是當年,北元鐵蹄南下。
戰火與硝煙,在曾經的江淮以北不斷蔓延,戰爭與殺戮,儼然成為了時代的主旋律。
曾經的村落,也因此受到了戰亂的洗禮。
同村之人不是南下逃難,就是餓死亦或者遭遇刀兵而死,十室九空,百裡內外皆是荒蕪。
如此之景,不計其數。
所以很早,嶽宏圖就知曉,自己打仗究竟是為了什麽。
“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妖魔血!”
他撫摸著背後露出的槍尖,遙望前方。
“我起兵以來,唯願天下太平,四海百姓,皆能不受戰亂凋零之苦,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封侯拜將,非我所願。”
“名利不過風沙煙塵,武道不過護持之術。”
“而唯獨這天下,不可亂也,不能亂也!”
“為此戰,當是師出有名!”
若不是見得世間苦難頗多。
誰又願領北伐之師,於前線奮勇廝殺?
這哪一個人族兒郎,不是爹生娘養,不是正值大好年歲,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又一個隕落於沙場之中,縱使嶽宏圖身經百戰,他又怎可能不會有所觸動。
在他的眼中,這些兵卒將士,皆是如他之子侄一樣。
要不是為了天下人族安穩,那他們又何須提槍上陣,於閻羅殿前走一遭?!
征戰天下一甲子。
嶽宏圖送走的麾下袍澤,若是堆積屍骨,怕是早已成山!
而到了今天,他就要為了這些戰死的英靈畫上一個句號,給他們一個交待!
北元,當滅!
前線有探來報。
元廷鎮壓四方的三尊封王,與僅剩的那位北元大聖,領麾下半妖與妖族大軍,共計三十余萬眾,壓往狄州而來!
辛幼安先平狄州,掃清四府,如今他嶽宏圖又領大軍駐扎而來。
目的極為明顯。
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在此地,將這元廷最後的戰力,徹底擊垮!
“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以往幾十年內,為了家國與人族而獻出身來的逝者。
其之精神,必將遺存與今朝。
凝聚在那如同鮮血一般的大燕旗幟之中,在嶽宏圖背後黑壓壓成片的肅穆之軍陣叢內,迎風飄揚,難以磨滅!
三軍之將,整齊鎧甲,挺起胸膛。
他們的眸中有著熾熱的火焰與信仰,筆直挺起的胸膛,從不曾低下。
嗚~~~
隨著鐵血蒼涼的號角聲響起。
這片山川大地,最後的戰役,就將一觸即發!
“殺!”
...
十月的草原,肅殺中帶著寒冷。
這個時候的溫度,很低很低。
有身披半邊白狼袍的男子,吐出一口白氣,執著手中長刀,望向遠方,目光悠長。
他叫真,沒有什麽其他名字,因為本身出身就是那般差,又哪裡有著所謂的宗族一說。
能有個名兒,便不差了。
不過就算如此,他還有個外號。
在這整片天下之中,都算是如雷貫耳。
大元之主,草原蒼狼,群妖俯首之半妖,被三山五嶽大妖大魔共尊為——
天可汗!
一介半人半妖,且只有普通狼類血脈的小子,平素隻配於草原放牛。
很難有人想象得到。
不過百年,他竟親手開辟了一方運朝。
雖其中山頭林立,封王半妖與妖血武者,還有那一個個山頭的妖魔巨擘們,將各自的領地看的極為重要。
但名義上,他仍是這個聯合體中,最強的那個人。
“南燕,北伐。”
“世道變化,真快啊...”
伸了伸懶腰,元主立起身來,喃喃自語。
其實作為北元之主,他並沒有建立什麽豪華的宮殿,也並沒有什麽妻妾成群。
哪怕是逐鹿天下。
也不過是因那個時代,半妖與群妖之中,需要有人站出來掌權,僅此而已。
就比如,南燕的疆域,那些地位超然的邪魔道脈。
真論起來,倒是也挺相似的。
妖魔勢大的時代,他們從各處山頭與草原出了世間,為了塵世權柄與享樂劃分地盤,各方大妖勢力對此是爭論不休。
但在元主眼裡,卻不過都是些土雞瓦狗罷了。
他終日於草原風霜練刀,斜瞥之下,竟是無一人,是他這區區放牛兒的敵手。
這種斤兩,他又怎麽可能讓這些人,做群妖的皇?!
哪怕是妖魔六大巨擘,也不可能!
所以,他登上了這個位子。
名義上雖統禦著北元一十八州,但實際上卻從未過多過問過事宜。
雖說強行插手,諸方必會臣服。
但卻沒有那個必要。
因為在他眼裡,這些大抵都是沒什麽意思的事情。
除非是有事關妖魔政權的大事,比如半甲子前鄂王北伐,以及眼下的大燕再度起兵,這才會引得他出面。
不然,還不如在這草原練刀。
“當年我出一刀,那大燕的鄂王抗住了,是個人物。”
昔年元主於蒼茫北地,一刀劈開燕門關,將鄂王逼退,但卻並未一刀將其斬滅,而是被那一杆大槍給抗住了。
這叫他留下了些許印象。
“人族北伐,乃種族之爭端也。”
“想來因是近些年大燕勢大的緣由,昔日也有群妖想請我出山,南下討伐此域人族,將他們盡數奴役於群妖掌下。”
“但他們之所以如此積極,不過是想從中牟利而已。”
“這些與我而言,並沒有什麽必要,再加上邪魔道脈出身人族,若是盡皆覆滅,有些強者定會不允,所以這才擱置了下來。”
“如今南北再起兵戈,應與這些年的變化息息相關。”
“嶽無雙...”
如鷹般桀驁銳利的眸子泛出深色。
他念叨著近二十年來,在整個天下都算是如雷貫耳的名字,看著手中的刀,閉上雙眼。
元主的心中,湧出了戰意。
此域如今靈氣潮湧,有複起之相,昔年也為八百道域的一角,但因近些年絕天地通,是以衰敗至此,法相絕跡。
而作為走到了天象之巔,足以媲美當年燕太祖的元主,既前方無路,所求,便無外乎是勝敗而已。
昔日,他練刀百余載視作的敵手,是天魔道道主, 只可惜上天下地,此人也是難覓其蹤,更莫談交手。
但數載之前,卻聽聞有人踩在了那走到了金丹之巔的人物之前,一場論道更是敗盡天下群魔,問鼎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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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主,便想和其一爭高下。
他給了那人數年感悟,數年調息,正是為了與其巔峰一戰。
而如今,卻不想還未去尋。
其人便先到了。
嶽宏圖舉兵入狄州,與元廷群妖聯軍,一戰定鼎。
其子嶽無雙,天下第一紫霄真人,一道前來。
於狄州境內,虛席以待。
如此,又怎能不去?
待到一雙鷹眸再度睜開,凌厲的鋒芒近乎將草原寒霜與虛空劃破!
身披白狼袍,手掌虎背刀。
元主腳步一踏,如龍般挪身而起!
幾乎片刻,就以一種難以想象的速度,往南大步飛騰而去!
“天下第一?”
“也得先問過我輩掌中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