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清靜一下,以為玄瑋這回走了應該能舒坦幾天了,於初夢趴在床上倒頭就睡。
大半夜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於初夢突然被摟住了腰。
背後貼上一個胸膛,那人抱著她,說:“初初,跟朕說會兒話。”
於初夢半個魂還在夢裡吃烤雞,眼一閉就又睡了過去。
“初初……”玄瑋在她腰上撓了下癢癢。
於初夢驚醒過來,猛地睜開眼,回頭瞪著他。
烏漆抹黑的,玄瑋看不到她表情有多生氣,只知道她被自己鬧醒了,自顧自的說:
“餓不餓?看你晚膳都沒吃什麽。”
“……”
於初夢一點都不餓,後來肯定有再吃的,難道他不讓吃就真不吃了,怎麽會餓呢?
“朕對你口氣不好了?朕不是故意要給你臉色看的,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
她沒在意那口氣臉色,只是先是不讓她吃飯,再是不讓她睡覺,她被整無語了。
“答應朕,不要同德太妃往來,嗯?”
於初夢倒是想同德太妃深入交流一下,可惜德太妃根本沒那意思。
“嗯。”她應了個聲。
但她怎麽就感覺,玄瑋這麽介意她跟德太妃聊天,是怕她知道什麽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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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瑋派人送了很多綠色的魚苗來,於初夢也來者不拒。
“不好看,”阮薇直言不諱的給了評價,“這綠色太鮮豔,一池紅紅綠綠的,都變得俗氣了。”
於初夢本來不覺得有什麽,被她這麽一說,便怎麽看怎麽俗氣,吩咐宮人道:“把這些綠的撈出來,弄個缸養著。”
宮人們趕緊下塘撈魚,正撈著呢,來了噩耗。
“寧壽宮德太妃薨了。”
於初夢身子晃了晃。
阮薇扶住她,卻也說不出什麽安撫的話來。
於初夢既驚愕又不解:“到底怎麽了,他這樣急於下手?”
她起初並沒有把德太妃當作多重要的角色,只是閑來無事,見見也就見見,隨便聊聊,能問到有用的最好,問不到也就作罷。
可就這麽一面,讓玄瑋動了殺心麽?
意外,她是不相信的。三天前還好端端的,薨得這樣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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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太妃的身後事辦得很草率,她在寧壽宮也只有一個婢女伺候。
照例,這個婢女要麽調去別處伺候,要麽打發出宮,可這婢女是個啞巴,留下來也沒什麽用。
於初夢聽著敬事房譚公公稟報這些瑣事,神色一頓,問:“已經打發出去了?”
“尚未,”譚公公解釋道,“事關德太妃,奴才不敢擅作主張,這才來請示過娘娘。”
於初夢隨即道:“把這婢女傳來,本宮要見她。”
這婢女名喚蘭兒,雙眼都哭腫了,跪在地上磕了個頭。
於初夢瞧著她,問:“會寫字嗎?”
蘭兒抬頭,看了眼皇后身邊那位李嬤嬤,沒有點頭也未搖頭。
李嬤嬤厲聲道:“皇后娘娘問你話,啞巴了?”
人家本來就是個啞巴。
於初夢看了李嬤嬤一眼:“你出去。”
李嬤嬤臉色有點兒別扭,卻也不敢違抗,順從的退了出去。
等殿門被合上了,於初夢再問:“你的啞巴,不是天生的吧?”
蘭兒點頭。
“你變成啞巴,是為了能留在德太妃身邊?”
一個啞巴還能留在宮裡,其中必然是有故事的。
蘭兒看著她,點了下頭。
“會寫字?”
蘭兒再點頭。
沒有婢女在旁伺候,於初夢親自拿了筆硯給蘭兒,說了句:“信我。”
蘭兒又點頭。
她肯定得太果斷,
於初夢反而一愣:“你真的信我?”蘭兒著手磨硯,磨了會兒,在紙上寫下三個字。
「普華寺」
識字的婢女委實不多,這蘭兒字跡也挺清秀,於初夢卻看得生氣:“能寫明白點?”
都什麽時候了,幹嘛還賣關子。
蘭兒再次動筆。
於初夢看著她,一字一句的寫下五個字。
「廢太子詔書」
“先帝廢玄瑋太子之位的詔書?”於初夢終於看明白了,驚道,“在普華寺?”
她想起來了,德太妃那日提到了先帝密詔瑾王之時,先帝準備了兩份詔書,廢玄瑋太子之位,和立瑾王為太子。蘭兒說的應當是這個。
蘭兒點了下頭。
於初夢困惑道:“為什麽?之前太妃為什麽不說?她不想替玄翎和玄政報仇嗎?”
蘭兒別扭的扯起嘴角,露出個苦得要命的笑容。
她什麽都沒說,這個緣由不重要,於初夢卻看懂了。
德太妃恨透了玄瑋,卻始終對這個養子心存不忍,哪怕憎恨再深,還是留有余地的。
德太妃這個人當真是把面狠心軟做到了極致。
外人看來,她對這養子苛待侮辱,從不把玄瑋當人看。然而玄瑋能平安長大,身體康健,還不能說明什麽嗎?
德太妃沒有細說,於初夢也能料想到,以玄瑋的心胸度量,在看到德太妃有了親生孩子後,會做些什麽沒有底線的混帳事兒,德太妃發現之後, 難能不雷霆大怒。
可玄瑋隻記住了德太妃罵他訓他,折他脊梁辱他尊嚴的細枝末節,和德太妃對待親子玄翎的厚此薄彼,他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有錯。
有這樣一個養子,當真悲哀至極。
“若我不找你,德太妃不得把這封詔書帶墳墓裡去?”於初夢心有余悸。
蘭兒搖搖頭,再寫下幾字。
「縱無娘娘,還有齊家」
於初夢愣住良久,良久後,她笑了一聲。
她點了盞燭燈,燃了這張紙。
廢太子詔書若被公示於人前,玄瑋的帝位就沒那麽名正言順,甚至太多人會發揮想象,去把先帝的暴斃和這事聯系在一起。
也關系到來日,究竟是“謀反篡位”還是“龔行天道”,一是遭人唾棄之舉,二則名正言順。
這詔書自然是重中之重。
紙尚未燃盡,蘭兒猛地衝向殿裡那根粗大的柱子,一頭撞在柱上。
砰得一聲巨響。
於初夢怔怔得看向那個緩緩倒下的女子,火苗蔓延向上,灼痛了她的指尖。
她很遲鈍的反應過來,松開手,任由燒得只剩一個角的紙張緩緩下落,隨之慌忙去收起筆硯。
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她才喊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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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瑋來得很快。
“你見德太妃的婢女做什麽?”
他語氣不厲,裝作漫不經心的,追根究底的意味卻很強。
於初夢道:“我想知道德太妃是怎麽死的。”
她當然不會說,但也不能什麽都不說,他要問,她就給他個答案。事實上,關於德太妃到底怎麽死的,她都懶得問,因為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