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閉著眼睛的霍深睜開了眸子。

“離開?去哪裡?”

沈清一望向遠方。

“去戰鬥。”

與自己，與他們一同。

從遠古拉響的戰爭，沒道理前輩們付出了那麽多，到她這裡卻不行了。

沈清一其實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或許，她所處的盛世，與瀚海界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

她的到來，樓西城前輩，以及老師沈荊山……他們都曾遇見過，不是這兒，是在那個開滿鮮花，充滿陽光的地方。

霍深扭頭看向沈清一。

從初次見面，小娃娃眼裡的清澈明亮，那是不染世俗塵埃的乾淨。

後來，她的眼睛雖然清澈，卻也升起了一層讓人看不透的薄霧，那是女娃娃成長的證明，她變成了一個修士。

如今，她的眼睛依舊清澈，只是卻多了更多的東西。

炙熱的，溫柔的，堅定的……

一雙乾淨的眼眸裡，怎麽能夠包含這麽多東西?

“你……有沒有想過，你才金丹期，外面的那些血色怪物和嗜血族，比你厲害的，隨時可能會要了你的命……你不是一直想要追尋你的大道嗎?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沈清一笑了笑，微微低下眼眸。

“嗯……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死了……什麽都沒有了……我的眼睛將失去這個世界的色彩，身體或許也會跟著一起腐爛，直至靈魂的消失……看不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聞不到花香和煙火味兒，也不再聽得到這個世界的聲音……可若是比起苟且偷生的活著，是這般的死亡，我是不懼的……”

比起曾經的那些人，她如今的局面還沒有那般絕望，她也至少見到過光明，心底有希望。

霍深愣愣的看著沈清一。

“沈清一……你連死亡都不怕……你為何會懼怕成為我的弟子?”

聽到霍深的問題，沈清一不由一愣，隨即扯開嘴角，對著霍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

“那是以前！我以前啊，也如同世人一般，我也認為無情道者，就要斷情絕愛，拋下一切，斬斷情欲，去追尋無情大道！現在……大道在心，在行，非一人，千萬人之口！”

“大道在心……在行……”

沈清一站起身，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縱使如今的盤空破境並無半點陽光，沈清一的笑容卻照的霍深暖洋洋的。

“前輩，傍晚時分，我就要走了……”

女修身姿挺拔，如竹，似松。

她的背影在這片昏暗的天地下，顯得格外耀眼。

霍深喝了一口酒。

“真的不願意做我弟子?”

在冰雕之下，聽著二人談話的北臣和徐嚴長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北臣的眼眸逐漸深幽起來，若是沈清一不願意……

沈清一沒有想到霍深還會執著於這個問題，回眸一笑。

“若是……清一，此番前去，能夠安然無恙，活著回來……就還請……霍前輩，收我為徒……”

霍深喝酒的動作猛地一頓，看向沈清一。

沈清一眼中並無半點玩笑之色，眉眼認真。

霍深對她的一路照顧，不顧自身安危，壓製修為進入到盤空交流會，這些她都看在眼裡，也記在心裡。

“若是清一此去，不再歸來……霍前輩就……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

“嗚！”

腦子不由猛地一疼，那種痛仿佛牽扯著靈魂，從靈魂深處一直向著四肢百骸蔓延。

霍深不由捂住腦袋，緊咬牙關，額頭青筋暴起，眉心突然靈光閃爍。

“霍深！放肆！你這是要違抗師令！背叛宗門嗎?！”

“霍深！作為問虛峰傳承人，你當真要為了區區幾個螻蟻性命，就斷我峰傳承！?”

大殿之內，那人怒極的模樣，周圍其他人觀望的模樣，那些長輩失望，同門不解的目光，讓跪在大殿內的霍深渾身冰冷。

霍深全身濕透，鮮血混雜著汗水，把他整個人弄的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霍深，修仙界個人有個人的命，弱者，是沒有資格活下去的……”

“師尊！他們何罪之有?難道他們就想要出生卑微?想要資質普通?想要成為弱者嗎?！師尊！他們有些人……活著……就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我認為……他們亦然也是強者……”

“住口！霍深！為師看你瘋的不清！區區螻蟻，竟然讓你生出如此荒唐的想法！你這麽多年以來的求道，為師、宗門這麽多年對你的解道， 都被你給扔到狗肚子裡了嗎?！為師看你是瘋了！心魔纏身了！無情大道，乃我問虛峰，乃我盤空界，乃我韓海域，浮生萬域的正統大道！你今日被世俗雜欲迷魂了眼！認不清前路，也忘了心中大道！那麽今日就讓為師好好讓給你驅一驅你心中的七情雜欲！來人！”

“弟子在！”

“上剔骨鞭！”

“師尊！”

周圍的嘈雜聲，已經通通入不了霍深的耳朵，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曾經敬重的師傅，接過那由心魔骨所煉製的剔骨鞭。

“嘭！”

霍深的身體被雲寒一把重重拋在天虛峰的廣場上。

正午的陽光格外刺眼，照的霍深的眼睛都睜不開。

可是這般陽光，卻照不進他那猶如墜入無盡黑淵的世界。

眼前滿目瘡痍，過往的師門，此刻竟成為誅殺他的對象。

剔骨鞭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霍深的背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刺目的痕跡，被特殊祭煉過的剔骨鞭，每一下，擊打在身上，都猶如把他生生剔骨挖肉了一般。

只不過比起身體上的疼痛，那種心裡神魂上的疼痛才更讓他絕望。

一下又一下，啪啪啪的鞭笞之聲，不絕於耳。

“你知道錯了嗎?！霍深！你知道錯了嗎?！”

“啪！”

滿目的血，一些弟子不由不忍的別過頭。

曾經高高在上，天之驕子，問虛峰的大師兄霍深，此刻正狼狽的趴在天虛宗的廣場上，被天虛宗的所有修士圍觀著，周圍弟子議論聲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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