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石知道,在媽媽這裡,自己是繞不開王安這個話題的。
喬石向前一步,半蹲下,一條腿跪著解釋道:“媽,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要您知道,王安很好。”
喬葉馨也跟著點頭,說道:“我不是說她不好,是她的病情會牽扯到你,你的工作,還有你今後的人生。”
喬葉馨即使再想說服喬石,王安的病情是隱形的炸彈。
她也說不出口了,喬石已經把頭放到她的腿上。
喬石一項是很獨立的,很少這樣和她近距離的接觸。
她伸手撫摸喬石硬茬茬的頭髮,那裡已經有了很多的白發。
她想了又想,在心裡歎了一聲。
看來當年母親說的話靈驗了。
有果必有因,而因果都會因你的倔強輪回。
母親沒有問自己那個人是誰,只是問了那個人好不好。
當時自己賭氣地說:“若是好,怎麽會做了事不了了之。”
可是,自己依舊沒有忘掉,忘不掉他一轉身的孤單。
窗外,陽光很暖,院裡一盆梅樹居然露出褐色的芽蕾。
這是喬葉馨父親栽植的,是在喬石上高中時候種植的。
那時喬石已經不愛搞試驗,整天蒙頭學習。
外公也學著改變了自己喜好。
幾隻雀鳥落在院裡,被一陣風吹的羽毛亂糟糟,鳥兒嘰嘰喳喳的歡叫。
喬石被媽媽抱著,又被陽光照在身上,耳邊有雀鳥的叫聲,他心裡暖極了。
此時王安應該還在車上吧,她有沒有累著,渴了呢?
冬天,陽光越好,風也會大,安安會不會冷呢?
安安一個人在外會不會孤單呀。
喬石鼻子一酸,他聲音哽咽的叫了一聲“媽”。
“喬石,媽媽一直沒有陪在你身邊,心裡也很內疚的,不是我不願意,我是不想要人說你是沒有爸爸的孩子。
這些年我想了很多次要告訴你,你的爸爸是誰,可是,我都沒有勇氣去說。
好在我很驕傲,你健康的成長,還做了自己愛做的事,如今也結婚了……”
喬石擦了下眼睛,開始聽喬葉馨的話。
媽媽今天說這些話一定是有原因的。
喬葉馨有些激動,她像控制一下自己,臉上的肌肉因為激動而抖動。
甚至因為激動,有些反胃。
她不知道怎樣說出自己這些年的事,還是向一個自己的孩子說。
“我要告訴你,你的爸爸回來了,他還可能會是你最愛的人的家人。”
喬葉馨終於說出來三十年來一直想的那個人的名字。
“他叫徐海洋。”
她眼含淚水,小心翼翼地看喬石,然後伸出有些抖的手。
在握住喬石手的時候,她哭出了聲。
她哭得像個孩子。
這些年她想像好多次,自己去見徐海洋時的情景。
可是,為了尊嚴,她從沒去找過他。
甚至偶遇的時候,她就像看到了陌生人一樣,躲在樹後,任憑風吹亂突發,遠遠的冷冷的看著他。
有一次她還看到他抱著一個好看的小女孩,在幼兒園門口。
她恨他,恨到回到家裡捂在被子裡失聲痛哭。
從那天開始,她總躲著他,只要和他偶遇的地方她都不想走過。
也許是心裡的問題,她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腿和腳了。
直到有一天遇到王佑,王佑告訴她,
徐海洋一直沒有結婚。 曾經以為自己恨對了人,後來知道,他也是一直沒有結婚。
她想,可能人家不結婚是為了她的。
她也想過,他不結婚也許是因為自己,因為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喬葉馨有很多次想要去找徐海洋的理由,她最想告訴他,你也有個孩子,還是個男孩。
“喬石,媽媽是未婚生的你,那年我決定生下你,是怕我再也找不到和他有關系的,哪怕是一個孩子,和他像的孩子,”喬葉馨呼吸越來越快,這是她每次想到徐海洋的時候烙下的病根了。
“喬石,媽媽感謝你這麽多年沒有拋下我,媽媽有時候都感覺自己不配做你的媽媽,我害怕自己會因為他恨你。
你是救了媽媽的人,我感謝你。”
喬石並沒有因為媽媽的話而激動。
自己的存在是個事實,自己有爸爸也是個事實。
可是,爸爸是王安的叔叔卻是讓他驚異的。
“媽,您說安安的叔叔是我的爸爸?那怎麽可能呢,我上學的時候,也見過他去接安安的……”
他很不自信的說,那個看著很乾淨的男人,總是輕皺著眉頭,一臉心疼的站在校園門口。
王安出來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像看自己家的孩子,安安每次都乖乖的叫他”叔叔“,然後就上了車。
他就在咫尺的距離,他也不願意看自己。
“他可從來都沒看過我一眼,一眼都沒有……”
說到最後,他感覺很委屈。
哪有爸爸不愛自己孩子的。
喬石沉沉地低下頭,用雙手擁住喬葉馨的腿,嗡嗡的聲音:“媽,我不好嗎?”
“媽,他為什麽不要我,是我不好嗎?”喬石倔強著一連說了幾次。
喬葉馨搖搖頭。
“不是,我從來沒有告訴他,我有了你。”喬葉馨說。
“媽,您一個人是怎麽帶的我,您辛苦嗎?外婆說,你當年孤零零的抱著我,眼睛都不敢看她。”喬石輕輕的揉著喬葉馨的腿。
“有了你以後我也找過他,想告訴他我有了你,可是他正好在殯儀館處理一些事,我不忍心……”喬葉馨說。
喬葉馨凶狠地衝撞著,在人流中為自己開出了一條道路,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大家閨秀的模樣。
徐海洋站在一張相片前,低垂著頭。
風把他的衣服吹亂,又折回來攻擊他。
衣服貼緊他的身體,勒出來他的身形。
徐海洋身體晃了晃,他瘦了。
喬葉馨回過頭,咬住自己的嘴唇走掉了。
她在醫院裡,在一個大大的“靜”字底下哭,猛烈的捶打自己凸起來的肚子。
肚子在她的手落下時,突突的鼓動。
她的心碎了,這是跟著她的肉跟了她十個月。
她把手上的勁死勁的拍在了牆上,身體軟軟的靠在那。
身旁的門打開了,門沒有沉重的聲音,一個男人輕盈地站在那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