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陳揚這次來見宋朝度，是準備來擺事實講道理的，但當他見到局長的這一刻，還是沒敢把說話的音量變大哪怕一點點。

　　“局長，我是來檢討的……”壯碩的陳揚把整個身體都縮成一團，低眉順眼地仿佛一隻遇到天敵的小貓咪。

　　“哦?那你說說——你錯哪了?”宋朝度摘下眼鏡，隨著文件一同推到一邊，然後仰起身體，靠在辦公椅上，雙手環抱，含著笑等待著下屬的解釋。

　　“我……”一向行事雷厲風行的陳揚此時半天憋不出一個響屁，支支吾吾地嚅囁著，“當時事發突然……我被迫只能不經匯報直接聯系兄弟部門……”

　　“還有呢?”

　　宋朝度仍然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路西看不下去了，這明顯是在慢吞吞地敲打陳揚，為了盡快進入正題，他不得不插話:“宋局長，我們這次來，是有緊急情況要匯報。”

　　此時，宋朝度才像是剛剛發現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似的，將臉轉向路西的方向，迅速收起剛才那副刻薄的表情，誠摯而友好地笑起來，“路西，627研究所前首席研究員，久仰大名。”

　　他的語氣裡沒有絲毫嘲諷的含義，只是簡單地陳述了一個事實，表明了他對路西的背景作了調查。

　　這是一個習慣在任何事中都掌握主動權的男人。

　　陳揚此時也回過神來，硬著頭皮對宋朝度說道:“局長，我申請立刻馬上對陽彩藝術學校展開調查，我有證據表明他們對教學內容可能對人的神經甚至精神系統造成損害。”

　　“你說的是三位患者，還是那幾隻融合在一起的小白鼠?你還能拿出更為直接的證據嗎?”宋朝度沒看他，仍然面朝著路西的方向，但他收斂起了笑容，“你知道就為了這些毫無意義的證據，你鬧出多大騷亂嗎?！更何況這些只能證明薑穎的畫存在問題，並不能證明那所學校具有強烈威脅。”

　　這證據還不夠直接嗎?難道非要等事件擴大化才能開始行動?

　　陳揚張了張嘴，終究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

　　“我們是特勤局，擁有在必要時破壞規則的權力。”宋朝度歎了口氣，他很喜歡陳揚這個銳氣十足的下屬，藥不然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庇護他，“但這也代表著我們更加需要以身作則，時刻尊重規則，陳揚啊，你要知道有太多人正盯著我們。”

　　“那如果是暗中布控呢?”

　　陳揚仍然不甘心就這樣放任事態惡化。

　　“你派出去的小組?我已經把他們叫回來了。”宋朝度再次緩和了自己的態度，端起保溫杯喝了一口已經冰涼的茶水，“學校裡的安保人員發現了他們的監視，當地官員去中央告了一狀——那是他們當地的納稅大戶。”

　　“局長，難道你害怕了?”

　　陳揚幾乎被氣笑了，不再注意自己的態度，自己的下屬會被保安發現?這恐怕只是宋朝度的借口罷了。

　　“好了，陳揚，你這段時間還是冷靜冷靜吧，工作交給其他人，暫時停職。”宋朝度沒再理會陳揚的心情，也沒被他激怒，強行拍了板並送客，“而這件事已經交給了警察部門去偵破，和你，也和特勤局都無關了。”

　　等到兩人臨出門前，宋朝度偏偏還問了一句，“路西啊，你有興趣來我們特勤局工作嗎?”

　　路西沒說話，只是搖搖頭，跟隨陳揚走出了辦公室。

　　宋朝度倒是也沒介意他的態度，隨和地笑了笑，站起身來，

走動寬大的落地窗戶前，眺望遠處的興隆山——陽彩藝術學校所在的莫州就在山後。　　……

　　兩人走進一間不小但是特別凌亂的辦公室，陳揚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長歎了一口氣，面帶憂愁，“我們局長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但自從被刺殺後，他就變得軟弱退縮起來……”

　　“換誰都一樣。”路西倒是很能理解宋朝度的心態，反而替他解釋，“有時候不去做就意味著不會錯。”

　　陳揚幾乎被這句話激怒，他跳起來狠狠地拍了茶幾，“這裡可是特勤局！我們從來都是想查誰就查誰，憑什麽不能查那所破學校！”

　　他在朝他自己發火。

　　路西還在回味剛才宋朝度的最後一句話:你有沒有興趣來特勤局工作。

　　而路西的回答是不。

　　那這句對話就隱含了另一層意思，路西可不是特勤局的人，而陳揚被停職，同樣可以認為不是特勤局的人。

　　如果真如宋朝度所言，特勤局被牽扯住無法入場，那他們完全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調查。

　　如果沒查出什麽貓膩，那這兩人和特勤局可沒什麽關系，別想捏他宋朝度的把柄。

　　可一旦真的被他們找到證據，特勤局就可以肆無忌憚地亮劍了——凡阻擋者皆同謀。

　　如果宋朝度真如路西所認為的那般有城府，那恐怕他已經給現在的施壓方憋了個大招。

　　路西起身關上辦公室的門，將自己的猜測和計劃講給陳揚聽。

　　陳揚越聽越感覺不對勁，後背一陣發涼，才發現自己果然又被那個陰險的老狐狸擺了一手。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頭兒，局長讓你去參加新聞發布會。 ”

　　明白老狐狸用意的陳揚沒有一點煩躁，回答道:“好的，告訴局長為會準時參加。”

　　他特意在“準時”兩個字上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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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聞發布會在特勤局自己的報告廳召開，裡面被各大媒體的記者塞的水泄不通，特勤局的各個環節領導在台上正襟危坐，陳揚也在其中，不過宋朝度倒是沒有出席。

　　路西也被一路放行，悄然進入報告廳的最後一排。

　　“陳處長，請問您能否解釋莫州任務的經過，為何最後會開槍，並且造成騷亂?”

　　“陳處長，請您解釋當時從籠內逃脫的究竟是什麽生物。”

　　“陳處長，貴局是否會對你的失責進行處分，又是否會對受害群眾進行補償。”

　　喲，正戲來了！

　　記者們紛紛對這位同行側目，大多數群眾都更加關注事件的真相，從來沒人想到這是陳揚的失職。

　　陳揚已經認出了問這個問題的記者——特勤局檔案室的同事。他咳嗽一聲，正色回答道:“是的，鑒於這次行動對社會造成的惡劣影響，經過局內討論，我已經被停職，並等待後續處分。”

　　一時間，報告廳裡變得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覺得特勤局太過小題大做，要知道整個事件中沒有任何人受傷，甚至還多了些平日裡的談資。

　　平日裡特勤局的支持度和受歡迎程度並不低，陳揚也是頗為有名的刑偵專家，破獲了很多陳年舊案，深受群眾好評。

　　於是人們開始猜測，特勤局是否受到了某些不公正的外界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