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空氣格外的清新,大多數人還沒起床,陽光才剛剛點亮樹梢。閣樓窗沿下那株蘭花正搖動著葉子,朝著外面嘰嘰喳喳的鳥兒打著招呼。鳥兒被吸引到窗台,偷偷的看向屋內,一個人也沒有。
“小丫頭,我以為自己起的算早了,沒想到你起的比我還早,得嘞,免得我這老頭子還要上去叫你。“沐山穿過院子,從對面的小耳房走了過來。
沐雲緊張的做出噓聲的動作低聲道:“噓,老山仙兒,你小點聲,別把我媽給吵醒了,待會她要是反悔了,那我可就去不成了。“
沐山嘿嘿一笑,也做了個小聲的動作,躡手躡腳的來到屋旁的工具棚。
“小丫頭,你在幹什麽呢?“沐山看著沐雲翻箱倒櫃,一陣忙活問道。
“這還用問?當然是找裝備,不然怎麽跟你進山。“沐雲頭也不回,自顧自的翻騰著。
沐山捋著胡須呵呵一笑道:“行啦行啦,別找啦,我看你身上綁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沒有一樣是適合你的。”
沐雲也是找累了,叉起了腰喘了口氣道:“老山仙兒,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要不帶這些難道要我空手去啊,你也太狠心了吧,好歹我也是你孫女啊。”
“哈哈哈,我也不是不讓你帶裝備,只是這些都太笨重,你帶著它們也許走不到一半就累的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那?”沐雲通紅的小臉上泛起了焦急的神色,好不容易得到了進山的機會,她可不想在這個時候遇到阻礙,而且時間緊迫,馬上媽媽就該起床了。
沐山看出了孫女的焦慮,笑意中帶著慈祥看向了櫃子最上邊的一個木箱子。
沐雲也跟著目光看了過去。
那隻箱子不知何時放在上面的,像是一直都在,也仿佛是剛剛出現,平時沐雲雖然經常來這裡翻玩著這些工具,但從未發現那隻箱子,也許是因為現在長高了,才可以看到櫃子的上面。
隨著沐雲目光的移動,沐山已經將箱子取下,放在了沐雲的面前。
“這是什麽?”沐雲柔和的聲音好奇地問道。
“打開看看。”沐山道。
隨著吱呀的開箱聲,沐雲的臉上像是發了光一般,眼睛滴溜溜的轉個不停。
“這是一整套進山工具,而且型號都是適合我的小號,爺爺,你是什麽時候……”沐雲激動的望向沐山。
“小丫頭,其實爺爺在你能走路的時候,就一直希望你哪天能隨我一起進山,我從那時起就開始悄悄在山裡做這些工具,就怕被你媽發現,才把它們藏在這木箱子裡,一晃十多年過去了,一整套工具早就湊齊了,今天終於能讓你用上了。”沐山有些激動,顫聲道。
“你這老山仙兒……”沐雲的眼眶也有些濕潤了起來。
“呵呵,別說那麽多了,咱們祖傳的那本《尋山筆錄》你背下來了沒有。”沐山正色道。
“當然,你聽著哈,雲開之初,四野玄涼,山有精闕,尋而得之,得之…..”
沐雲一邊穿著裝備,一邊自豪的背誦。
這口訣沐山背了一輩子了,現在聽來就頭疼,趕緊打住道:“好了好了,這些口訣你暫且記在心裡,你現在要知道的是你身上帶著這些裝備都叫什麽名字,都有什麽作用。”
沐雲當即便從腰間拿出一個小鐵鉤,後面連著一條細繩說道:“這個叫穿雲鉤,攀登用的。”隨後又從背後抽出一把小斧頭道:“這個叫開山斧,
劈路用的。”然後手臂上,大腿上,小腿上,胸口處各有一件精巧的裝備,除了身上穿帶的,腰間還有一個小背囊,裡面精巧小件更是眼花繚亂。 看著孫女熟練的擺弄著身上的裝備,沐山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來這小丫頭平時偷學了不少自己的絕活,這樣他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了半顆。
“事不宜遲,咱們早些出發吧,盡量趕著天黑之前回來。”沐山穿戴好裝備道。
“好,哎老山仙兒,咱們這趟去山裡要乾些啥呢?”沐雲邊走著,問道。
“今兒,我就帶你把整個山林大體走一遍,讓你見一下咱要守護的這片山林到底長啥樣,另外啊,順路去一趟昨天遭遇雷擊的那個地方,看看是否有雷擊木,帶些回來也能賣些錢。“
沐雲一聽今天進山還能探到值錢的寶貝,瞬間腳上的力道充盈了起來,幾步之後便走到了沐山的前面。
待二人全部沒入山林的陰影后,那泛著晨光的小樓陽台上,一個人影悄然出現,正是沐雲的母親李秀蘭,她依偎在窗口,悵然若失地看向更遠的地方。
山林中鳥叫聲此起彼伏,一老一少兩人有說有笑,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走出了幾裡的山路,沐雲此刻也不覺得累,身邊不斷變換的景色讓她興奮不已。兩人直到一條小溪旁,這才停下來歇一歇腳。
兩人拿出了昨晚上準備的乾糧,草草的吃了一頓早餐,聽著潺潺的溪水聲,沐雲卻覺得這簡單無比的乾糧卻香甜無比。
“小丫頭,咱們剛才走過的路都記清楚了吧。“
“記清楚了。”
“接下來啊,咱們要沿著這條河一直走,走到盡頭應該就是昨天遭遇雷擊的地方,咱們去碰碰運氣。“沐山指著河流的遠處道。
沐雲聽著就興奮,連忙點頭,這一路上走的都是爺爺開好了的老路,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這也難免讓她有些無聊,但是一路上聽爺爺的介紹,那遭遇雷擊的地方卻是一片從未踏足的幽谷之地,可謂是神秘莫測。
又是十幾裡的山路,這條小溪比沐雲想象中的要長的多,終於走到小溪的盡頭卻已是午後,小溪已不是原來的潺潺流水,而是滲透在碎石下面的絲絲暗流,若不是因為昨日的大雨,這條暗流還真的不容易被發現。
“小丫頭,看到前面的山坡了嗎,咱們要從側面爬過去,根據《尋山筆錄》所說,這地勢為明顯的‘暗龍之湧,盤谷聚炁’之地。”沐山捋著胡須道。
沐雲早已躍躍欲試,看了一眼身邊那滿頭白發的老頭,不禁有些懷疑道:“老山仙兒,你這身子骨還可以吧。”
沐山一聽就來氣,喝到:“哼,你這臭丫頭,你爺爺我爬過的山比你吃的米都多,還輪到你質疑我?你還是好好在這裡呆著吧,免得給我添麻煩。”
沐雲才不聽他爺爺的嘮叨,朝著沐山做了個鬼臉轉身便爬上了崖壁。
“這丫頭!”沐山見她這般果敢,暗暗自喜也跟了上去。
兩人不一會兒都爬到了半山腰,起初沐雲還在前面,可不一會兒的時間,沐山便超過了她,沐雲在身後看著爺爺使用裝備的手法極為靈活,各個工具切換自如,片刻間便為她開出了一條安全的山路,這讓沐雲心裡不由的生出了敬佩之意,她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到爺爺的絕技,真的讓人刮目相看。
兩人一路披荊斬棘,終於翻過了斜坡,俯視到了幽谷內的情景。
幽谷內四面環山,谷中央卻還有一座小山,小山四周環繞著一圈碧綠的河水,若不是這小山太大,那山更像是立在小湖中的島嶼。小山上長著一顆巨樹,這棵樹的一半已經焦黑,看來這裡正是昨日遭到雷擊的地方。
“走,我們下去。”沐山向沐雲使了個眼色道。
兩人沿著斜坡慢慢走到岸邊,只要渡過這條五米見寬的河水,便能登上這座幽谷中央的小山。
沐山解下腰間的穿雲鉤,準備搭一條繩索,而沐雲卻靜靜的看著那座小山一動不動。
沐山看出了沐雲的異樣,心裡一緊趕忙抓著沐雲的肩膀問道:“小丫頭,小丫頭,你怎麽了!
“爸?”沐雲嘴唇有些顫抖。
“你在說什麽,小丫頭?“沐山越聽越緊張,心想這丫頭不會是中了山瘴出現幻覺了吧。
就在沐山不知所措的時候,沐雲的手慢慢抬了起來,纖細的手指直直的指著小山中央的那顆巨樹。
沐山沿著沐雲所指的地方看去,隱隱約約看到被閃電劈開的樹乾上卻是有一件閃閃發光的物件,但沐山並不知道那是什麽,轉身問向沐雲道:“那個是?”
沐雲的眼睛泛起了淚花,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
沐山拍了拍沐雲的肩膀,安慰道:“小丫頭,咱們過去看看吧。”見沐雲沒事,沐山也算是放心了。
沐雲收了收復雜的心境,拿出回索扣沿著爺爺搭成的繩索慢慢的來到了那個既遠又近的小山上。
當沐雲剛剛踏上這座小山的時候,耳朵裡突然隆隆的響了一下,隨後心裡變得沉甸甸的,像是在莫名的想著某個人,或者正在被某個人惦記著。
兩人很快來到這大樹下,仰頭望去,頓時感覺壓抑不已,雖然大樹已被閃電劈去一半,但即便是這樣,還是需要四個人手牽手同時環抱才能將它圍起。
沐雲繞著大樹轉了一周,終於在一顆樹乾上找到了那件閃閃發光的東西,她猜的沒錯,這正是她的爸爸沐城所佩戴的手表,經過雷擊後變得更加的閃亮,在那段唯一沒有被劈斷的樹乾上反射著刺眼的日光。
“是爸爸的手表。”沐雲微弱的聲音道。
沐山心裡一怔,也看出了這手表的確是沐城的,心想難道兒子曾經來過這裡?但最讓他不解的是,這手表怎麽會戴在這樹乾上呢,而且手表的表鏈本身是通體閉合無法拆開的,絕無可能是從枝繁葉茂的樹梢穿下去的,真是奇怪。
“讓我把它取下來吧,你再四處找找看還有沒有你爸的蹤跡。”沐山抽出開山斧對身邊的沐雲說道。
沐雲點了點頭,仔細尋找著這座小山上的每一寸土地,也四處叫喊著爸爸的名字,可是找了許久,再也沒有找到半點線索。
沐山將取下的手表遞到沐雲的手中,輕聲道:“丫頭,我們今天來這裡真的是對了,雖然依舊沒有找到你爸爸,但這麽多年終於讓我們看到了他的一點痕跡。“
沐雲衝到爺爺懷裡,她沒有哭出聲來,她仔細撫摸著手表,然後默默的將其放進了口袋之中。
兩人坐在大樹光禿禿的那面,讓陽光照在臉上,心情便不再那麽沉重。
沐雲看著地面一條條黢黑的紋路,總覺得焦糊的草木中,豎著的那根手指般粗細的木棍格外扎眼。
“老山仙兒,你看那是什麽?“沐雲問道。
沐山看了一眼那黢黑的木棍,起初隻覺是根樹枝罷了,但越瞅越覺得的蹊蹺,怎麽周圍的草木都化作了焦炭,隻這一枝屹立不倒?
沐山最終耐不住性子湊了過去要一探究竟,這一看不要緊,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沐雲見狀更是奇怪,趕忙過去詢問。
“老山仙兒,你這是腿腳不太利索啊?“
“臭丫頭,你懂個屁,你知道這是啥嗎?“沐山手都有些抖了,顫聲道。
看著爺爺這副驚恐的表情,沐雲隻覺得有些好笑,但轉眼一想這根木棍難道和父親有關?她的表情瞬間又凝重了起來,繼續聽爺爺說道。
“這是人參!“
“人參?“沐雲一聽跟父親無關,便沒了興趣,不屑道:”這都黑成這樣了您老也能看出來?“
沐山也沒搭理她,掐著手指自顧自繼續道:“這顆人參長成這般,估計也得有千年了。“
“千年人參?“看著爺爺凝重的表情,沐雲些怔住了。
沐山又抬頭看了看這小山上被閃電劈過的景象,恍然大悟道:“沒錯了,這棵人參絕對有些年頭了,你看這道閃電劈的其實不是這顆大樹,而是這株千年人參啊。“
沐雲看了看四周,的確如爺爺所說,地上那漆黑的電紋正是源自這棵所謂的千年人參,只不過有一半落在了這棵大樹上,這才沒有被看出來。
“老山仙兒,還在等什麽,咱們把它挖出來。“沐雲激動道。
“唉,可惜啊,可惜,原本這顆千年人參可能快要成精了,卻被雷劈成了灰渣渣。“沐山搖著頭歎息。
“挖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沐雲也不等沐山感歎,抽出開山斧,斧柄一抽一拉,開山斧竟然變成了一柄能刨地的鋤頭。
二人順著雷紋小心翼翼的刨開兩邊的土,翻了半天,已然是大汗淋漓。經過半天的折騰後,二人最終錘頭喪氣的將工具一丟倚坐在大樹旁。
原來隨著他們翻掘一番後發現,土下的那些參根都化作了焦黑的灰燼,竟沒有一絲殘留。
沐山抬頭看了看天空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家了。“
沐雲有些失落,看了看時間的確已經下午兩點半了,今天還要趕著天黑之前回家,不然以後想再出來就更難了。
沐雲剛要起身離開,心中突然出現一個聲音:“等等,別走,我就在這棵大樹的根下。”
沐雲面露驚異之色,轉身向爺爺問道:“老山仙兒,你聽到了嗎?“
沐山奇怪的看著孫女,啐道:“你這臭丫頭,到了這裡總是疑神疑鬼的,你是想嚇死你爺爺啊?“
沐雲又做了個噓聲的動作道:“不不不,你聽,好想有個人在說話,他說他在大樹的根下?“
聽孫女這麽一說,沐山後背頓時湧出一股寒意,僵僵的轉過身去,看著那棵被劈的黢黑的大樹。
“爺爺,真的有人在說話,聽語氣像是在懇求我們,咱們過去看看吧。“沐雲道。
沐山心裡有些毛楞,暗道:大白天的還能遇到小鬼兒不成?不過這小丫頭膽子真夠大,比我當年還有種,真是不知者無畏啊。隨後也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好像就是這裡,老山仙兒咱們開始挖吧。”沐雲再次將開山斧變成了鋤頭,激動的挖著。
沐山雖然也在挖著,但他的心裡總是有些擔心,在挖之前,還把小腿的匕首給開了鞘,萬一遇到什麽不乾淨的東西,他憑著這麽多年的經驗,應該也足以應對。
隨著挖掘越來越深,沐雲發現這條樹根下的根須尤其的多,甚至不能用多來形容,而是相當的密集,她從未見得到如此密集的根須。而且由於根須太多,下面的土壤竟然變得更加的稀松,這讓接下來的挖掘工作更加的容易。
半個多小時後,二人明顯能看出在密集的根須中包裹著一個瘤根一樣的東西,這個瘤根大約有十幾斤的西瓜那麽大,但它並不像西瓜,而是像一個巨大的地瓜。
“老山仙兒,就是它,這是個大地瓜?”沐雲早已累的氣喘籲籲,看著眼前的這個奇怪而神秘的東西,心裡既是疑惑又是激動。沒想到她第一次進山就遇到了這麽邪乎的東西。
沐山看了許久,怎麽看它也只是個根瘤子。突然,沐山一拍腦袋驚呼道:“你這臭丫頭,這個大根瘤子不正是旁邊這棵千年人參的根嘛,怪不得咱們剛才沒有找到,原來是被這棵大樹給偷了去。”
沐山突然想到了什麽,再次看了一眼這個大樹,感覺有些不妙急道:“臭丫頭你還記不記得《尋山筆錄》上說的‘地有三覺,炁靈有查’下一句是什麽?“
“奪之楛核,兩覺隨擾,需急遁!“當沐雲說出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也有些緊張起來了,雖然她不是太明白前面說的這些字句是什麽意思,但她知道‘需急遁’這三個字在整本《尋山筆錄》中出現的次數並不多,可以看出事情的嚴重性。
“丫頭,趁現在陽光正足,趕緊挖出來回去吧,再不走恐怕有危險。”沐山正色道。
沐雲也長大了,雖然是一名相信科學的高中生,但她也同時對祖上傳下來的這些奇門遁甲之術有著深深的敬意。
二人將這顆西瓜大的千年人參瘤子取了下來,正真準備離開,沐雲的心裡那個聲音再次出現:把那根黑棍也帶上。
沐雲感覺有些緊張,這回她終於確定,心裡這個聲音正是這個根瘤子發出的,暗想:難道這個大地瓜成精了?
她也不遲疑,薅起地上那根被燒的黢黑的木棍便隨著爺爺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