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殘魂的模樣,是一個相貌平庸的男人。
可外身的模樣,竟然是一個美豔絕倫的女子。
這讓徐志穹很難理解,他還想繼續追問,但李沙白不想回答。
他不想回憶起任何與窮奇外身有關的事情。
站在窗邊,看著甲板上的歌舞,李沙白默默注視著人群中的太子。
“好個有襟懷的少年,且看他能成為一個什麽樣的帝王。”
徐志穹給李沙白倒了杯酒:“明天在蒼龍殿測修為,太卜瘋瘋癲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李沙白接過酒杯,抿了一口,表情頗為苦澀:“徐千戶,你這酒煮的,卻比你茶藝強不了多少,
/> 明天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李某既是有言在先,明日肯定幫太子遮掩過去。”
徐志穹頗有些憂慮:“九五之尊,一國之主,瑾王已經看到了皇位,難說他會做多少準備。”
“由著他準備,”李沙白澹然一笑,“只要是凡間手段,李某由著他出手!”
……
次日辰時,群臣聚集蒼龍殿。
太卜先一步趕到,在大殿中央布置下了一座白玉睿明塔。
白玉睿明塔和普通睿明塔並無分別,只是材料珍貴,符合皇室身份。
太卜衣著端正,舉止如常,看不出半點瘋癲的痕跡。
梁季雄不時看向太卜一眼,生怕他突然發病。
太卜時不時看向太子,似乎在示意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徐志穹看了看詭異的太卜,又看了看站在身邊的何芳。
太子測修為,定好在辰時開始,可瑾王遲遲沒有出現。
梁季雄派人催了幾次,將近己時,瑾王終於來到了蒼龍殿。
瑾王一進門,梁季雄的火就燒到了喉嚨。
他坐著轎椅,讓人抬著進來的。
就是昭興帝活著的時候,也不敢這麽進蒼龍殿。
“寡人年紀大了,腳步遲了些,走的慢了,有勞諸位久等。”
瑾王慢悠悠從轎椅上下來,衝著聖威長老抱了抱拳,梁季雄象征性的回了禮。
太卜上前施禮道:“瑾王殿下,諸事準備停當,咱們該為太子測修為了。”
“不急,”瑾王澹然一笑,上下打量著太卜,“今日看你氣色不錯,想必是遇到了什麽喜事。”
太卜一怔:“喜從何來?還請殿下指點?”
瑾王笑道:“太卜,我聽說你們道門的雙星沒了,現在陰陽道數你修為最高,你說這是不是喜事?”
梁季雄的眉梢當即豎了起來。
這老賊,特麽點火來了!
可太卜沒發火,也沒有發瘋,臉上依舊帶著笑容:“瑾王殿下也懂得天象?”
“不是太懂,”瑾王笑吟吟道,“勞煩太卜指點一二,這生克雙星怎麽說沒就沒了。”
“星輝有變,自有緣故!”
瑾王道:“你且說說,有什麽緣故?”
太卜滿臉神秘道:“這是天機,我可不敢說與殿下聽,怕折了殿下陽壽。”
瑾王的笑容消失了,咬牙切齒看著太卜,他今年八十六歲了,這句玩笑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老東西,你且算算,我還有幾年陽壽?”
太卜撚了撚手指,搖搖頭道:“要說年,怕是不太合適,要說月,也不好算,且說天,三天,最多五天……好像也就這麽多。”
“老匹夫,焉敢猖狂!左右,將之拿下!”瑾王大怒,吩咐手下人去拿太卜。
手下人沒人上前。
捉拿太卜?
他們還沒瘋。
瑾王揪住太卜,破口大罵。
粱季雄猛施威壓,迫使瑾王低下了頭。
等威壓過去,瑾王抬起頭再罵,卻發現手裡揪著一根木頭樁子。
太卜站在五尺之外,笑道:“瑾王殿下,這木料如何?給你做個上等壽材可好?”
瑾王面色鐵青,轉過臉,衝著粱季雄道:“此人犯大不敬之罪,你管是不管?”
粱季雄凝視著瑾王。
臣子們也都看著瑾王。
大不敬!
按照《大宣律》,大不敬是重罪,指的是對皇帝無人臣之禮。
難怪瑾王今天表現的如此囂張,他已經把自己默認成皇帝了。
瑾王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略微早了一點,且改了個口氣道:“他對皇室不敬,也該嚴懲!”
粱季雄目露凶光,看著瑾王。
瑾王一臉不屑,一揮袍袖:“此事絕無甘休,且等玉陽測過修為再說!”
太卜指著白玉睿明塔道:“一切都已準備停當,只等瑾王殿下做個見證。”
粱季雄點點頭:“玉陽,且按太卜吩咐去做。”
按正理,既然是在蒼龍殿做的儀式,粱季雄應該向真神禱告。
可今天不必禱告了。
太子在作弊,他也不想讓真神知道,更不想讓禱告應驗。
太子剛要走到睿明塔前,剛要伸手,忽聽瑾王喝一聲道:“且慢!”
粱季雄看著瑾王,眼珠子快冒火星了。
瑾王不緊不慢道:“寡人今天站在這裡,列為之中,肯定有那麽幾個人心裡不平,肯定有那麽幾個人還想盼著太子登基,我勸你們趁早了去這份心思,祖宗的規矩,誰也改不了!”
說話間,瑾王看向了粱玉陽:“玉陽,你是個會打仗的,確實立下了不少戰功,等寡人登基之後,且封你做個將軍,你所立下的功績,史官一筆不少幫你記下,寡人也算對你仁至義盡,你要還有半點廉恥之心,現在馬上離去,莫再此地自取其辱。”
太子笑一聲道:“瑾王,你就認定我修為過了七品?”
瑾王看著太子,深沉笑道:“玉陽,若是你現在就認了,我既往不咎,若是待會測了出來,寡人登基之後,卻要以欺君之罪論處,別怪寡人翻臉無情。”
內閣首輔嚴安清道:“瑾王殿下,請慎言,今新君尚未登基,欺君之罪不可濫用。”
禦史王彥陽道:“縱使瑾王登基,今日之事在先,為君之事在後,焉可以欺君之名治罪太子?”
老禦史的意思是,就算瑾王當了皇帝,太子欺騙瑾王在前,瑾王當皇帝的事情在後,這個時候是不能算欺君的。
徐志穹心裡輕歎一聲。
老禦史,我真替你著急。
你怎麽能跟著瑾王的思路走?
瑾王看著嚴安清和王彥陽猙獰一笑:“既是知道寡人即將登基,你等還任多話?連人臣的規矩都不懂麽?”
嚴安清默然不語,若是瑾王登基,他當即辭官,他有一種預感,這廝繼位後的種種作為,卻比昭興帝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彥陽還要開口理論,被邱棟才從身後拉了一把。
邱棟才不是認慫了,是因為現在爭論沒意義。
如果瑾王當了皇帝,說什麽都沒意義了。
站在粱季雄身後的何芳咬了咬嘴唇,她慶幸自己答應了徐志穹的建議,瑾王若是得了天下,還真有可能在一年內毀了大宣。
李沙白人在茶坊裡,能清晰的聽見蒼龍殿裡的對話,何芳的衣袖裡藏著畫軸,能讓李沙白隔空施展技能。
李沙白抬起筆,在畫卷之上畫了一座白玉睿明塔,思量片刻,卻又把筆放在了一旁。
瑾王胸有成竹,且看看他能有什麽手段。
太子沒有和瑾王磨口,臉上笑容始終不變:“話說了這麽多,咱們什麽時候測修為?”
瑾王看著太子道:“玉陽,我真心可憐你,你是真不明事理,我再問一次,我知道你有六品修為,你認是不認?”
粱玉陽不想再聽瑾王囉嗦,直接把手放在了睿明塔上,睿明塔亮了三層,表示太子有七品修為。
粱季雄看著瑾王喝道:“你還有何話說?”
群臣心裡松了一口氣,眾人注視著瑾王,滿是譏諷之色,幾位禦史活動了一下頜骨,準備好了用一口清流淹死瑾王。
瑾王搖搖頭,看著粱玉陽道:“果真執迷不悟!取睿明塔來!”
一聲令下,四名侍衛另抬上了一座黑玉睿明塔。
他們把睿明塔放在了粱季雄面前,一名侍衛還抬頭看了粱季雄一眼。
粱季雄心頭一凜,總覺得好像在何處見過這侍衛。
看著黑玉睿明塔,粱季雄質問瑾王:“此乃何故?”
“聖威長老,太卜事先在睿明塔上做了手腳,已經被寡人發現了,寡人另帶了一座睿明塔來,粱玉陽敢不敢再來測一次修為?”
粱季雄咬牙道:“你說太卜在睿明塔上做了手腳,有何憑證?”
瑾王笑道:“怎麽,聖威長老也要替太子遮掩麽?你敢在那白玉塔上測一測嗎?”
粱季雄還真不敢。
白玉塔被太卜動過手腳,萬一測出來不是三品,就壞了。
瑾王微笑道:“若是你等心懷坦蕩,讓太子在我這塔上再測一次,又有何妨?”
粱季雄道:“若是你在塔上做了手腳呢?”
瑾王對眾人道:“諸公,凡是有修為的都可以來試一試,且看寡人的睿明塔準是不準?”
眾人面面相覷,粱季雄上前把手按在了黑玉睿明塔的塔頂。
火苗從第一層一直燒到了第七層,粱季雄有三品修為,測的很準。
瑾王沒在塔上動手腳。
粱季雄看向了太卜。
太卜盯著黑玉睿明塔,臉頰一陣陣顫動。
白玉睿明塔,純白無暇。
黑玉睿明塔,漆黑晶瑩。
一黑一白兩座睿明塔展現著異樣的光芒。
太卜破防了。
瑾王還不忘問了一句:“太卜,這和生克雙星像麽?”
太卜低下了頭。
不能再指望他了。
他能平穩的站在這裡,已實屬不易。
徐志穹看向了何芳。
何芳摸了摸袖子裡的畫軸。
畫軸輕輕顫動,李沙白做出了回應。
這是交給我就是。
他在畫卷上已經畫出了這座黑玉睿明塔。
太子走到黑塔前,把手放在了塔頂。
第一層燭火亮起,火焰比在白塔之中更加耀眼。
瑾王臉上露出了笑容。
第二層燭火亮起,瑾王衝著太子緩緩說道:“粱玉陽,你身有六品修為,一再狡辯抵賴,欺騙世人,有何顏面站在群臣面前,有何顏面站在真神之下?”
第三層燭火亮了起來,瑾王高聲喊道;“諸公,看仔細些!”
眾人瞪圓了雙眼,看著睿明塔。
第四層塔,沒亮。
瑾王的表情漸漸凝固,群臣的臉上露出笑容。
粱季雄看著瑾王喝道:“粱懷瑜,你眼睛瞎了怎地?這哪是六品修為?”
瑾王沒作聲,用余光看了看身後。
那名看過粱季雄一眼的侍衛,露出了笑容。
第四層睿明塔已經亮了,只是沒人看得見。
李沙白在畫卷上,往第四層睿明塔上塗了一層墨汁,墨汁遮住了塔裡的火光,騙過了在場的所有人,卻騙不過這名侍衛的眼睛。
侍衛眉梢一顫,在李沙白的畫卷上,墨跡開始緩緩熔化,漸漸要露出火苗。
李沙白隨手補上一片墨跡,感知到了這個強大的對手。
墨跡剛剛蓋住火苗,畫卷突然撕裂,一股洶湧的霸氣自裂痕之中噴薄而出。
李沙白趕緊躲閃,而此刻,因為畫卷損毀,睿明塔已經失去了控制。
眼看第四層的火光即將顯現出來,李沙白伸手,在空氣中拿出一幅新軸,信手一揮,塔形即成,隨筆一抹,再將第四層塔抹黑。
蒼龍殿裡,第四層塔還是不亮,瑾王冷汗直流。
侍衛笑容不變,卻在暗自發力。
李沙白的畫卷之上再度出現裂痕,睿明塔又要失控,李沙白取來硯台,將墨汁揮灑在半空,墨汁盤旋,形成一道旋渦,先一步把霸氣引了出來。
硯台當即碎裂,但畫卷保住了,四層塔依舊不亮。
侍衛眨了眨眼睛。
李沙白的注意力集中在四層塔上,不想在塔頂之上,一隻眼睛突然眨了一下。
李沙白突然被扼住了喉嚨,全身的關節也不能動了。
盤蟒之技!
畫卷上的墨跡慢慢消散,火苗眼看就要露出來。
坐在畫卷前的李沙白,關節受縛,面色青紫,一動也動不了。
他似乎被瑾王帶來的這名侍衛完爆了。
卡吧一聲脆響!
李沙白的右臂折斷了。
雙眼之中流出兩行清淚,李沙白哭了。
淚水迅速在臉上匯聚,變成了一根手指的形狀。
這根手指從李沙白的臉上飛了出來,狠狠刺向了畫卷上的塔頂,刺中了塔頂上的眼睛。
蒼龍殿裡,那名侍衛突然捂住右眼,鮮血從指縫中滲了出來。
與此同時,李沙白掙脫了束縛,用左手拿起毛筆,在畫卷上補上了一片墨跡。
第四層睿明塔,依舊不亮。
侍衛喃喃低語道:“此人堪稱凡間星君。 ”
眾人苦等多時,第四層睿明塔始終沒亮。
太子把手收了回來。
瑾王傻眼了。
粱季雄神色猙獰的看著瑾王:“太卜,你時才說,瑾王還有幾天陽壽?”
太卜想想到:“應當是三五天。”
粱季雄搖搖頭道:“我覺得,你算錯了,算得長了些。”
瑾王面色慘白,回頭看向了那名侍衛,侍衛的身影已消失不見。
李沙白坐在畫卷前,看到畫面上多了四個字:
“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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