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趙普勝這種最忠誠的白蓮教徒來說,“彭祖”這個名號有著無比神奇的魔力。
彭瑩玉與韓山童是元末紅巾軍歷史上無法回避的問題,他們不但一手創立南北兩路紅巾軍,而且起事不久就戰死沙場,但正是這種經歷反而讓他們在教中的形象變得近於完美無瑕,畢竟他們死得太及時,所有的缺點與不足都沒來得及暴露,只有越來越被神話的事跡。
趙普勝雖然既是這種造神運動的推動者,也是造神運動最狂熱的癡迷者。
雖然他對金花娘子抱有懷疑,但是一聽到彭瑩玉托夢給金花娘子就信了幾分:“彭祖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金花是天下龍女轉世,說不定真有托夢這麽一回事,還是見一見吧。”
李普勝雖然松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金花老師說既要見我們倆,也要見見諸位萬戶、鎮撫、千戶,讓大家見見彭祖傳給她的天上至寶。”
趙普勝雖然信仰異常堅定,但聽到這卻不由為難起來:“萬戶、鎮撫、千戶都要見?她真有把握,下面這些人可不一定是聖教出身。”
這是南北兩路紅巾軍都面臨的問題,雖然他們依賴白蓮教、彌勒教起事,起義初期軍中幾乎都是信仰最堅定的教眾,但是在殘酷的戰爭中不有管多少忠貞教眾都會消耗得乾乾淨淨,只能依賴源源不斷湧入的新人,但這些新人卻在不斷稀釋起義的宗教色彩。
即使能突擊發展出一批白蓮教徒、彌勒信眾信仰也不夠堅定,甚至有不少老教徒因為戰爭的過度殘酷而對信仰失去了信心。
巢湖水師雖然一直堅持“治平”旗號,但這都是趙普勝與李普勝的功勞,下面許多萬戶、鎮撫、千戶早就考慮改換旗號的問題,現在趙普勝就怕金花娘子擺不平這些有奶就是娘的將領。
李普勝也有著同樣的擔心:“我也勸過金花老師,但金花老師很有自信,說法寶一出,日月重明,乾坤再造,大家都願意跟她走!”
趙普勝半信半疑:“真有這麽神奇?希望彭祖不會看錯人。希望治平的旗號能繼續打下去。”
與其說是相信金花娘子,不如說是相信彭瑩玉。
彭瑩玉可是相當看好金花娘子,而且巢湖水師被三路夾擊進退兩難,他除了相信金花娘子,還能相信誰?
雖然金花娘子一但向人保證,巢湖水師幾乎都是她的舊部、弟子,但真正進了巢湖水寨,十個人之中最多有一個人認識金花娘子,而且認識的這幾位往往投來懷疑甚至是敵視的目光。
在經歷無數次苦戰惡戰的消耗之後,巢湖水師裡的白蓮骨乾早已所剩無幾,官兵大多是巢湖附近的土著漁戶,幾乎都是窮苦至極活不下去才揭杆而起,想的是打家劫舍劫富濟貧,對白蓮教與徐壽輝的治平朝廷半點興趣都沒有。
許多官兵的眼神裡甚至潛伏著殺機,他們覺得金花娘子就是將他們這份基業據有已有,甚至利用他們來充當炮灰。
而金花娘子注意到這種不善的眼神:“聽說朱元璋已經跟水寨裡的內應談好了條件,就等著時機一到裡應外合了,所以得讓他們心服口服!”
想讓這些萬戶、鎮撫、千戶心服口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金花娘子與柳易一進大堂就聽到有人開口質問:“金花元帥,今天你手裡拿的是治平朝廷的詔書還是龍鳳朝廷的詔書?聽說你要把我們巢湖水師作聘禮送給郭天敘?”
金花娘子還沒說話,柳易已經開口答道:“那您想接哪一家的詔書,
我現在就幫你寫一道!兄弟,還沒請教大名?” 既然消息如此靈通,肯定是朱元璋的內應之一,而對面這黑臉也不跟柳易客氣:“在下廖永安!”
柳易對這個名字印象很深,這可是另一個時空朱元璋手下頂尖的水師將領,而且他還有一個弟弟叫廖永忠, 就是那個幫朱元璋沉了韓林兒卻被“太祖惡永忠之不義後賜死”的廖永忠:“我就問永安將軍一句,集慶路與安慶路該怎麽選?若是跟著我走,金陵指日可下。”
巢湖水師內部一直有著向上遊金陵發展還是向下遊南京進軍的路線爭議,大家內心深處都覺得金陵更合適,但又擔心金陵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堅城,而且兵多將廣,若是頓兵於堅城之下恐怕就成了第二個項普略。
廖永安可不信柳易的這套說辭:“小柳將軍,集慶路可不是你念念八字真言就能拿下來的,那可是江南行禦史台,不管有什麽風動草動,不但江浙行省會全力來援,江西、淮南兩行省也肯定全力接應!”
柳易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沒錯,咱們渡江之後江浙行省肯定會來救援集慶路,但江南行台是江南行台,江浙行省是江浙行省,你們還能指望江浙行省連杭州路都不要了來救集慶路?”
元朝在江南同時設置了兩個政治中心,一個是集慶路(南京)的行禦史台,負責監管江南三行省(江浙、江西、湖廣),戰時則總領江東戰局。
而另一個是政治中心就是杭州路的江浙行省,但元朝的行省與另一個時空的省區別,江浙行省的管轄地域包括另一個時空的浙江、福建全省、半個江蘇、安徽以及江西東部,管轄范圍與南京軍區相近。
這種設置很有點“大小相製、犬牙交錯”的味道,但平時兩個機構就相互拆台互相鬥法,戰時更是不可能同舟共濟,柳易大聲喝道:“拿地圖來,我跟你們把得失利害都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