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黃龍酒莊在城正中,足有高樓七層,廣奠地基,佔地數畝,遠遠望去,如紅塔直插雲霄,算是城中的標志性建築。
兩人進了酒樓,內有中堂直通樓頂,四面回廊交錯其間,紅燈高掛,人聲鼎沸,真是數不盡的奇珍異寶,道不完的富貴風流。
管事劉二認得公孫昀,見她這個打扮,心中有數,忙上前迎道:“四公子幾日少來!請到裡面雅間坐!”
公孫昀道:“還有好的雅間麽?”
劉二笑道:“有!有!專門為公子預備的,靠著南面大窗,又清淨,又風涼,視線還好!”
公孫昀微微含笑,帶靈均隨劉二上了正堂六樓。
“這裡真是好地方!”賓主落座,茶水奉上,劉二並未離開,仍垂手站在門旁等候拆遷。
公孫昀也不說話,和靈均讓了幾回茶後,方慢慢開口道:“這幾日生意可好?”
劉二笑道:“托府上的福!這幾日倒是過得去!只是有一件,柳石橋裡的參府周家,已經奢了半個多月的酒錢了,多次催要,這……”
公孫昀茶到嘴邊,微微一笑:“這點子小事,不過半個月的酒錢!”
劉二賠笑道:“論理是不多,只是現成的規矩,不好無故偏廢不是!”
公孫昀點頭道:“這倒也是!你且別急,他為參府,自然身兼機要。我跟你說,上月周慶真跟著知州老爺去北面布防突厥去了,一時半會不在家。”
劉二大悟道:“哦!原來如此,那小人便不再去催要,不再催要了……”
公孫昀笑道:“若無別事,讓你們這裡最上等的姑娘們來,送上好酒,我要和這公子喝上幾杯。”
見劉二轉身去準備,靈均忙道:“王兄,你我喝幾杯清茶便是,怎可在這裡喝酒?”
公孫昀笑道:“盧兄,這裡可是中原顯貴都爭相要來的地方,你我在這裡喝上一會,不枉此生呀!”
盧靈均聽罷微微點頭,想是這黃龍酒莊,聖上禦賜的牌匾,自己又何必遮遮掩掩,不好意思呢!
於是笑道:“那就有勞王兄提點,別讓我失了規矩。”
公孫昀含笑道:“當然,那是當然。”
片刻功夫,便有人送上幾壺熱酒,並幾個美女上來,皆是花容月貌,一身的風騷。
“公子!”到場的足有四個美女。
公孫昀道:“你們今天可要陪好,若喝的不痛快,我拿你們管事問罪!”
如此一來,盧靈均又有些坐立不安。
公孫昀看出靈均心思,笑道:“盧兄不必惶恐。這裡的美人都在官冊登記,不乏有身肩品級誥封的,讓她們來伺候盧兄,玷汙不了盧兄的英明!”
盧靈均一聽,臉紅了一塊,微微笑道:“只是我沒見過世面,年紀又小,故有些……”
公孫昀道:“了解了解,盧兄隻管放開手腳。莫說盧兄,就是天子來了,又當如何?”
說罷兩人哈哈一笑,接著布菜上酒不提。
兩人慢慢飲來,邊吃邊聊,須臾間太陽落山,街上燈火通明起來。
此時樓內更是燈火璀璨,人聲鼎沸。盧靈均酒已到量,略微有些燥熱。
公孫昀卻不見醉意。原來,這公孫大小姐早就做了打算,讓人先行一步,通知了劉二,讓其為自己送上清水,又囑咐這般這般。
盧靈均喝到興起,公孫昀一個眼色,陪酒佳人便擁了上去,“公子,今日在這裡,可快活麽?”
盧靈均醉眼乜斜,
“快活!快活……” 佳人道:“今晚就別回去了,我們姐妹輪流伺候公子可好?”
公孫昀心中暗想,如此輕薄之態,若是這盧靈均有幾分擔當,雖說酒醉,也要言辭拒絕。但又見盧靈均確實相貌儀態皆在萬人之上,況又是自己設計引誘於他,故見此刻情景,心中又多少有點醋意,生怕他果真應允,如此自己便進退兩難了。
因此冷眼偷瞧靈均,看他如何回答。
盧靈均笑道:“我自有使命在身,實在無暇應酬,姐姐見諒……見諒……”
佳人湊上前去,魅言道:“瞧公子說的,我們豈能讓公子吃虧,便是不稱心時,我們自方便公子就是了!”
公孫昀也雖說不是第一次來黃龍酒莊,但這種情形卻是第一次經歷,聽了此話,也不覺渾身打顫,羞愧不已。
靈均紅著臉,搖頭不語。
公孫昀見靈均似乎醉意太盛,便讓佳人停住酒杯,讓靈均稍微醒醒。
幾口花茶下肚,靈均精神好了很多,遂起身到了窗前,對著窗外街景一聲長歎。
公孫昀也起身,上前問道:“盧兄何故哀歎?”
靈均略帶醉意,暢言道:“家國之仇未報,我卻在這裡作樂!想來這焦州大城,確實繁華,但久居於此必定惑人心智,徒增安逸享樂之情。可歎人性如此,我也不過碌碌凡人,雖能暫保清明,但總恐日後懈怠,玷汙了祖宗名聲,聖人道理!”
公孫昀見靈均有此志向,又言語坦蕩,不似那種故作神閑,沽名釣譽之徒,心中便十分敬佩,認定他是一個可得托付之人。
於是笑道:“盧兄好志向!你我再飲幾杯?”
靈均搖頭不語,忽又想到了什麽,回頭問道:“王兄,你我同飲這麽長時間,為何你毫無醉意?王兄果真是海量!”
公孫昀有些尷尬,不禁掩面笑道:“哪裡哪裡……我應酬慣了,自然比你要強些……強些……”
書中暗表,此刻靈均其實已經猜到這王治乃是公孫家的大小姐。從裝扮氣質,言談聲調上看,若非眼前這人是個絕頂風流的,絕不會有這般體態言行。況且他進得酒莊,聲勢異於常人,管事掌櫃對他畢恭畢敬,豈是管家之流應有的待遇?整個公孫家,除了公孫弘外,就只是三大公子。兩位公子自己均已見過,那便只剩昀大小姐了……
靈均雖然看破,但依舊假意奉承,不能在這關鍵時刻丟了自己的體面。
兩人又小酌幾杯,靈均更顯醉意,但嘴上依舊以仁義為托,滿是大志難伸之語。
公孫昀見靈均確實不勝酒力,此刻正爬在桌上休息,便偷偷叫來劉二道:“我命人準備好車馬,你們緩緩送他回去,我要先走一步!”
劉二會意,自去安排。
公孫昀也不告別,囑咐樓內的公孫家丁幾句,自己帶人飛馬趕回竺皇落茄。
一進府內,便被丫鬟截住,“小姐,老爺知道了,正生氣呢!”
“啊?”公孫昀微微掩口,有些驚訝,“現在老爺在哪?”
“就在小姐內房!”
如此公孫昀連衣服也換不得,便直往內房來見父親。
“太不像話了!你哪像個大家閨秀,半夜偷跑出去,成何體統!”見了父親,公孫弘大怒。
屏退眾人,公孫昀上前撒嬌道:“爹,女兒也是替您把把關,少您憂愁不是?”
“什麽把關?好不害臊!傳出去,讓人知道了,像什麽樣子!”
公孫昀嬌言道:“爹,沒事的,誰能傳什麽?再說女兒也沒做出格的事。”
公孫弘瞅女兒一眼,“你還想做出格的事?越發沒規矩了!”
“哎呀,爹!女兒出去玩玩,怎麽了?整天悶在家裡,悶傻了,爹也不希望有個傻女兒吧……”
“你!”一語說的公孫弘再繃不住,瞥了公孫昀一眼道:“你覺得那小子怎麽樣?”
公孫昀見父親消氣,上前殷勤揉肩,嬌羞道:“女兒看他還好,還算穩重……”
公孫弘知道,女兒一介女流,如何能說的很多?一個“好”字便勝過千言萬語。
於是歎道:“我公孫家是武林正宗,代代相傳。當年你高祖父何等的英雄,威名遠揚,震於海內。你叔祖雖然也是絕頂高手,但畢竟在皇上身邊,武林之事,他不好多過問。如此,我公孫家現在武德日衰,雖有顯爵名望,奈何在江湖裡少幾分底氣!你爹我年已過百,你兩個哥哥也都不成器,全指望你三哥有點出息,誰想還隨那洪坤去了。若咱家再不找個名門高手做依靠,怕是在江湖中,就如那錦衣過匪市一般,早晚被人惦記呀!”
公孫昀如何不知道這事,見父親今天將話挑明,也是低頭沉默不語。
公孫弘道:“若不趁此時咱家還有底子時,給你尋個好親事,還要等到何時?”
公孫昀道:“父親考慮的周全,我都明白。”
公孫弘道:“當今武林,兩尊為尚,乃是天下的武道的魁首。一者聖天,一者神天。神天武尊雖然與我門有親,但他畢竟年事已高,座下這幾位弟子不是年高,就是有病,活著的也沒得他老人家的真傳。聖天武尊則不同,他本人富於春秋,且門下弟子皆是一流高手,尤其是武坎,武公淼,先帝禦賜‘四極’,又號‘四絕’之一。且他為人正直,最以性善為本。這天下早晚是他乾淵一門的。李翰寵雖然也是聖天門下,究竟比武坎差了一層。”
公孫昀聽父親此言,不免心生一段憂愁,況且她自小知書達理,甚通人情,心中也確實明白父親的苦衷。
“爹,女兒大事,全憑爹做主……”
公孫弘含笑點頭,又道:“既然你覺得盧靈均好,那倒也行。不過李翰寵那邊我怎麽答覆為好……”
公孫昀小聲言道:“太祖母那裡……”
公孫弘微微一笑,“我也想過老太太,不過這盧府出身……乃是我們家的奴仆……當然了,這麽長時間過去,他爹雖然丟了城,但朝廷的職位還在,可老太太那裡,若她想起這碼事,嫌棄起來,可怎麽解釋呀……”
公孫昀想了一會,道:“武門主德高才茂,又是天下名流,不如讓門主去見見太祖母,親說此事。太祖母看在聖天前輩和乾淵一門的面子上,興許能有用?”
公孫弘尋思一陣,點頭道:“如今之計,只能這樣,總要過老太太這一關,不如就按你的意思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