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陷入了停滯，風停了下來，留下的只有白色燈光下那鮮紅的少女。

　　就和曾經的自己一樣。

　　林遠撫摸著手中的書冊封皮，經過百年的修補、加固，變得凹凸不平的觸感讓他百感交集。

　　當年自己被那位年邁的指揮官救了下來，經過擔保加入軍隊，最後歷經生死的抉擇得以在戰火中存活至今日，而現在，林遠將手放在了栗子的短發之上，輕輕地揉搓著。

　　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你想從我這學到什麽?我除了打仗和些許靈能的技巧外，就沒什麽會的東西了。”

　　林遠好奇地問道。

　　“您的經歷。”

　　意外地回答讓林遠的動作一滯。

　　“經歷?”

　　栗子雙手握住頭頂的手掌，慢慢直起身來，曾經躲閃的目光此時緊緊的盯著林遠的眼睛。

　　“那份足夠活下去的歷程。”

　　目光交匯，藍色的靈能逐漸包裹了栗子的身體，隨後便是栗子熟悉的感覺。

　　林遠在閱讀她的記憶，審視她的心靈。

　　“你變了不少。”

　　平和的聲音被緩慢地吐出，林遠收回了探查的力量。

　　“那就先從吃下後母的結晶開始吧。”林遠將先前索要的結晶核心放在了她的手中。

　　“好的。”

　　栗子回答的乾脆利落，但當她接過那份紅色的晶體時，卻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塊拇指大小的結晶，但她先前還是一株高達千米的古樹。

　　結晶吸收的多余力量已經被碧柳精確地剔除，留下的只有那株後母的核心思維。

　　失去控制的靈能被禁錮在這塊小小的晶體之中。

　　那是一條生命的智慧和記憶所在。

　　“你能接受進食智慧生命嗎?”

　　林遠的質問在她的心中再次響起，但這次，她已經不會在有所猶豫。

　　“抱歉。”

　　栗子閉上雙眼將晶體扔進嘴中，不顧堅硬的外殼使勁吞咽下去。

　　尖銳邊緣在這過程中劃破了她的口腔與食道，帶來了陣陣疼痛。

　　女孩咽下夾雜鮮血的口水，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很快，她在自己的體內發現了一些獨立的個體，那是她剛剛來到叢林時的事情了，她被成熟體的後母侵入，留下了這些孤立的孢子，這些小家夥和她殺死的那位完全不同，可是個完全成熟個體的產物。

　　幸運的是林遠當時救助及時，這些許微不足道的孢子並沒有將她直接分解消化，殘存的個體依靠一顆並未成熟的後母結晶還是能夠讓她解決這些小小的麻煩。

　　甚至有些許的收獲。

　　孢子們在栗子的身體被修複後就一直活躍在血液之中，隨心所欲的破壞每個接觸到的人體細胞。

　　雖然短時間沒有什麽異樣，但時間一長栗子勢必性命難保。

　　但此時，它們收到了新的命令。

　　後母的結晶在進入胃部的瞬間失去了禁錮的外殼，內裡的靈能則興奮的向著栗子的大腦湧去，但復活時期都未能擊敗栗子的家夥在徹底死亡後又何談在心靈的交鋒中取勝。

　　在女孩一陣的恍惚過後，她獲得了後母的權柄。

　　擁有了控制孢子的能力。

　　栗子就和操作鼠標框選一般，笨拙的控制著體內散步的孢子穿過血管和肌肉組織，從皮膚組織中劃開一條道路，最後沿著這個出口離開了女孩的身體，聚成了一團肉眼可見的綠色球體。

　　將球體捧在手中，抬頭看著林遠，好奇的問著:“它們該怎麽辦呢?”

　　林遠看著這團險些帶走女孩生命的入侵者，臉上帶上了滿意的笑容，他忙活這麽久不久為了這團小小的東西嗎?

　　“它們是你的了，栗子。”

　　“可是，它們有什麽用?”

　　栗子臉上帶著濃濃的疑問，但很快，她反應過來。

　　林遠在戰鬥中明顯能精確控制這些孢子的走向，甚至輕松將它們限制起來，既然如此，直接排除不好嗎?為何要帶她去找那位後母的麻煩。

　　栗子深深吸了口氣，臉上帶上了些許紅潤。

　　“這是您的安排?”

　　“你很聰明，但缺乏力量和對危險的具體認知，這算是一場考核，同時也是一份自保的力量。靈能是莫須有的東西，強求不來，但這些外物卻是十分容易獲取，而且對於提升實力來說十分有效。”

　　林遠頓了頓，揮手示意等待在遠處的風行準備出發。

　　“至少在碧靈王國，你可以依靠後母的權柄去指揮這些小家夥為你戰鬥，它們的力量你已經見識過了。”

　　“好了，具體怎麽使用那是你的事情，我們有些新的事情要去完成，東西就交給你了。”

　　“嗯。”

　　栗子興奮跑到林遠身邊，快速地命令孢子們開始行動，這些有著微弱判斷能力的個體快速將林遠身側懸浮的一堆物品取了下來，挾裹著浮在女孩的身後。

　　不仔細去分辨，就和林遠用靈能將其懸浮沒什麽區別。

　　這算是盜版的念力嗎?

　　栗子不免如此想道。

　　活躍的少女帶起青春的氣息，讓林遠帶上了滿意的笑容，等到女孩收拾的差不多時，這才悠悠開口。

　　“我們走吧。”

　　“去哪?”

　　“戰場。”

　　......

　　漆黑在一行人穿過實驗場地的隔離屏障後就消去了蹤跡，進過古樹的審查後，他們踏上了連接各個區域的廊道。

　　柔和的燈光從路旁的樹木枝乾上灑下，菱形分割的地衣也借此閃爍著七彩的光輝，古樹構築的牆垣延伸向未知的遠方。

　　寬闊的足以並排通行數十名古樹的道路上，齊齊整整地走過了一支肅穆的隊伍。

　　黑色表皮的樹人們列成四隊安靜向前行走，形成了一支支獨立的隊伍，最後匯聚成一整隻軍隊。

　　如此整齊的行軍顯示出它們的愜意，畢竟，在這條康莊大道上行走並不需要和以往一樣提心吊膽。

　　在隊伍的中間，風行亦步亦趨地向前挪動著自己的步伐，避免超過身前的兩位人類外援。

　　代號為117的實驗基地已經困擾它們多年了，而碧柳更是下達了死命令，如果沒能清理乾淨那些脫離循環的生物，它們也將被束縛在這個場地的枯榮中永遠無法脫身。

　　枯榮，是碧靈族的基本種族特性，直接從字面意義地解釋就是枯萎和繁榮。

　　碧靈是源於自然的種族，生命歷程的一次輪回被認為是及其神聖的過程。

　　生育、成長、繁衍、衰敗、死亡。

　　自然的歷程被賦予了進化的意義，碧靈的塑靈者大師們遵循此等規律，為王國培育著各種適應戰爭和人民生活所需的動植物。

　　自然生長的生命大多沒有太高的智慧，它們需要經過漫長的歲月才能學會什麽是思考，但現成的生命並非如此，活體被關押後不久就會死去，實體成為養料，靈體墜入輪回。

　　所以塑靈者們同時也擔任了監獄長的身份，負責處理那些戰爭俘虜和王國內的罪犯，雖然後者基本沒有。

　　而在這其中最為龐大的實驗基地的便是女王的花園。

　　花園被分為了32500個獨立的實驗場地，從微生物到大型獵食者，從活體到死亡的靈體，沒有一個擁有智慧的生命能以暴力或是智慧逃脫此等輪回。

　　而唯一的方式便是升格、進化、超脫，任何同義的詞匯都可以解釋這個過程。

　　塑靈者們會收集前線戰場、城市領導者、下層士兵、古樹、女王、妖精等各個族人的建議，然後對實驗基地中的生命們下達目標，完成者將成為碧靈王國的合法公民，失敗者則經歷一輪枯榮後再次進行這一歷程。

　　風行和他的手下，乃至他的上司碧柳都是王國的戰俘，都曾經服役於林遠麾下。

　　碧柳因為靈能天賦通過了枯榮的考核，成為了一名合格的戰爭古樹，而他們這些凡人則選擇了另外的道路，那便是獵人。

　　實驗總會誕生一些失敗品，而失敗品一般來說都會再次經歷枯榮，但其中有時會出現一些特殊的個體，他們成功繞過或者暴力突破了花園的限制，成為了所謂的突變者。

　　突變是不確定的因素， 它們有的對於塑靈者有用，有的則有害，有價值的被獨立觀測，無價值的則會被清理。

　　而負責清理的便是負責守衛的古樹。

　　古樹們保持它們親戚的特性，扎根後不願過多活動，因此慵懶的它們起用了一些擁有智慧但又缺乏天賦的生命，將這些平庸的個體提取出枯榮的序列，再加以改造，並賦予新的身軀後，它們就成為了古樹麾下的獵犬，負責清理一切無用的突變體。

　　它們被花園的生命們稱為獵人。

　　“哦，我明白了。”

　　栗子咬下手中紫色的果實，品嘗著其中的甘甜，這是路過的古樹給她這個新晉後母的“糖果”。

　　感謝那些小小的孢子，現在栗子已經開發了它們的一些能力，而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從根本祛除有害的毒素。

　　這讓她也和林遠一樣可以進食花園中大量奇奇怪怪的物體。

　　“說白了就是一個培養皿，實驗的研究院觀察其中的個體，並給予不同的營養誘導其變化，失敗就再來，超出管控就物理消毒，但消殺人員懶，就提取了一些可控的個體幫助它們解決對吧?”

　　“是的，長官。”

　　“那你們有什麽好處呢?”栗子從風行的肩膀上站了起來，遠遠眺望著前方漆黑的道路。

　　“清理足夠的突變體後古樹會賜予我們死亡，真正的死亡。”

　　栗子轉過頭看了眼黑色樹人的表情，乾皺的表皮並沒有人類皮膚那種清晰的反饋，她看不出樹人絲毫的情緒波動。

　　“那可真是一場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