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後記裡，說明的部分根據我流盜筆宇宙，議論的部分根據原著。在精神和人設方面我不覺得我和原著衝突，但還是強調一下。】

　　前文中我不時會提到，某一位在當代運行著龐大的計劃，修補三千年前的漏洞、狠起來連自己都算計，卻又一直說後面再談、後面再論，結果直到全部線索鋪開了、收束了，也都還沒再談再論。

　　看起來就好像，在這個大陰謀套小陰謀、小陰謀套小小陰謀的混亂世界中，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獨他沒有——一個如神佛般強大之人，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毫無保留地屈服於命運。

　　這是沒有可能的。自打十三歲出於自身意志奪取秘密的鈴鐺，就再沒有任何一股自稱命運的勢力可以禁錮他。

　　如果到處都沒有他，那他就無處不在。

　　最早，他也不知道張家背後有一雙控制他們三千年的大手，他只是失望。失望於一個堪稱傳奇的家族、一個視自己為牧羊人的家族竟也要被最基本的人性壓垮。他用最乾脆的手法直登族長之位只是想停止那些毫無意義的爭鬥罷了。

　　可真正成為族長後，他卻看到了宿命。原來他們家族也只是一群工蟻，族長更是最被動的傀儡。“命運”——三千年了，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樣被那個該死的命運作弄?這些人很多已經死了，很多變成了可恨又可悲的樣子。所有人的終點都一目了然。

　　和絕望比起來，失望也算不得什麽。他一度以為，自己的族人死絕了，命運也就隨之消亡了，但很快發現不是，區區張家只是命運的工具，工具丟了換新的即可。

　　這時候難說沒有破罐子破摔心態:順其自然，張家會滅族;跟命運搏一把，最差也不過就是滅族。那不如拚一回。

　　作為“外來”人，他一直沒能真正融入張家，不過幸好如此，他的思維才得以擺脫張家那種畸形的自信，才可以發現命運的破綻:汪家所行之事並非命運所以為的尋常擾動。

　　對他來說，這其實也只是猜想。不過還是那句破罐子破摔，根除汪家這件事遲早要做，如果這就是破局的關鍵，那最好;如果不是，這族遲早要滅，也不會有什麽額外的損失。

　　何況，在為了探尋“命運”真身而四處走訪的那些年裡，他見到了人性最大的惡意。為什麽有人能為了逼出自己的救命恩人，就處心積慮地去殘害無關之人——那麽多無關之人呢?他仔細想了一想，族裡族外遇見的每一個人，好像或多或少都有與莫雲高相似的地方。或許人這種東西，個個都是死不足惜的。

　　所以他開始了自己的布局。一切陰謀，從內部打破都是極其困難的，而從外部下手就容易得多。拖無關之人下水，這種事現在自己也要做了，他失笑。為了自己的目的，必須選擇絕對理智，如果理智指向萬劫不複的深淵，那就是要跳下深淵。

　　他拋出了名為“長生”的誘餌。接下來，張啟山會主動找他，而這時候，他開什麽價都一定能成交。長沙九門——一個專和古墓打交道的群體——摻和到這件事裡來最合適不過。再者說了，這幫人裡隨便抓幾個看都死有余辜，做自己的棋子對他們而言未必不是最好的未來。他讓張家本家和九門產生聯系，汪家因此會開始關注九門，而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自己牽引出的勢力、汪家的勢力全部糅合，給九門創造一個命運。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九門了，他們會有自己的辦法，

他要做的只是輔助和引導。九門得到了很多看似偶然的信息:汪家隱藏情報的帛書、汪家修改過密碼的匣子、蛇礦的存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些他不知道該怎麽用的信息在九門手裡一轉，果然有了破局之法。巧的是，他們的思路卻是一樣——創造一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從外部下手。　　吳邪已經被九門培養得很好，有著對一切都刨根究底的好奇和決心。這種特質其實也容易養成，每個從小覺得身邊人都在瞞自己事兒的小孩都會有這種心態。所有信息最終都會自然而然地匯集到吳邪手裡，包括九門留下來的，和他添進去的，在此之前，只要製造一個衝擊點確保吳邪的執念就可以了。

　　吳邪雖然怕死卻並不惜命，從小在複雜卻安全的環境中長大的人基本都會這樣。要想計劃順利進行，吳邪保有足夠求生欲這點至關重要，這就需要一個具體的記憶點，讓他一想起就覺得這事情不對味，就知道還要走下去。

　　長白山的一簇篝火前，他問吳邪要了一支煙。要說，這只是個故意的小動作，是拉吳邪徹底陷入九門計劃的一個小手段，但煙氣在肺葉裡擴散開的時候，他又很難說這個行為在他潛意識裡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抑製某種情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起點一致，大家的思路最後都會走到一塊兒，吳邪也找了一個完完全全的乾淨人，從外部破局。吳邪和黎簇說著那些怎麽聽怎麽不著調的計劃時，心內隻覺可笑:說什麽為別人好呢，自己只是個騙子罷了。

　　那個時候他沒有想到，或者說就沒有想過，當年有個人跟他講述九門約定時，也是一樣的心情。

　　常言道，人一切行為背後都有動機，但也許因為嵌套層數太多，事情發展的具體枝節已經離自己太遠，處於括號最外層的末代起靈總會忘記自己的動機。

　　他做這一切當然有高尚的理由。很多理由，一個比一個高尚:粉碎千年大陰謀啦，解放族人啦，犧牲一點拯救更多啦，乃至於讓敵人解脫，都是高尚的理……借口。命運是一種貪念，自己的目的說白了也是一種貪念，只是兩種貪念碰巧對立了。誰對誰錯呢?沒誰對，都是錯。自己救人了嗎?救了，但還害人了呢。都是為了自己那一點目的，去讓別人乾不想乾的事，讓別人死，還分什麽優劣。太好笑了。

　　他有時這樣想，有時連這些都想不起來。

　　***能有什麽壞心眼呢，***只是想過平凡日子罷了。只是想過有人叫自己名字的日子，盡管名字是他自己舍棄的;只是想過大年三十吃糖的日子，盡管糖紙是他自己丟掉的。盡管他想記得自己的名字和糖的味道，但最後都忘掉了。

　　他有時這樣想，有時連這些都想不起來。

　　他到底叫什麽名字呢?叫什麽都好，不要叫張起靈就行，他有時這樣想，然後又覺得不對，一旦有了新名字，原本的名字就徹底丟掉了。其實早就丟掉了，只是他從來沒有把“張起靈”視作一個名字過。要不乾脆也不要姓張了吧，如果不姓張，就不會有那麽多破事兒，不會有那麽多人因為自己而不幸。他有時候想，好像自己也挺不幸，但很快就醒了，自己不配不幸。而且，姓張還是要姓的，自己只是沒有家，又不是沒有爹媽。

　　有些事情想想歸想想，真要做過不了理智這關。他有絕對的責任意識來承擔張起靈這個名字，哪怕那三個字太沉重了，重得隨時可能把他壓死。再怎麽說這個責任是他自己主動背上的。他總能無視一個不該有的想法:不想再承擔這個責任。這個想法被他長久地，可能是永遠地無視掉了。

　　這裡面沒我什麽事兒，只是我閑得，想替他問一句:怎麽啦?人不想死很奇怪嗎?

　　張起靈三個字連一塊兒，怎麽聽怎麽泯滅人性。這就是我總是回避直接稱呼的原因。

　　要不就聽老吳的吧，更名張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