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工:

　　展信佳，見字如面。

　　什麽面不面的，真是……沒想到還能得到你的消息。我寫這封信的時候，你應該還沒醒，等你醒來，我可能已經歸西了。不過現在就算你能見我，我也走不到你身邊了。我們都已經九十多歲了，想想真是可怕。這把年紀我還能在這裡提筆寫字已然十分慶幸了，你看我的筆畫，已經全是波浪線。說來你年輕時候就有很多白發，現在怎麽樣了?還是說你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會再長白發?

　　我是從我一遠房侄子那裡聽說你的近況的，他說正在看護你的是他朋友的親戚。他說你當年突然出現在87界碑附近，身上刻滿了數字，有人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沒有意識了。其實關於這些數字我還真知道一些。看護你的那些人需要了解這些數字代表的信息，也需要了解你帶出這些數字的地方，而且相比他們親身下去勘探，他們更傾向於聽你說，如果你能醒過來的話。

　　所以他們為了延長你的壽命給你換了血，做到這一步，看來他們是真想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也是真認為那地方危險。連他們都覺得危險的地方可不多，真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

　　關於那個深淵到底是什麽地方，我也有一些想法。當時在在飛機上，我們看到了其他時間的我們，那是一種與時間混亂有關的光學現象。有類似異象的地方我後來還聽說了幾個，有的是以其他形式影響光學成像，有的不僅影響光，連氣味、熱量都會干擾。這些地方各有千秋，但都還沒人有能力探索，很可能都與時間混亂有關。不過我有生之年恐怕是沒機會知道個中原理了。

　　其實這麽多年間，我們一直以為你死了。我和老貓還一直有聯系，他……或者說他們現在過得都還不錯。還有袁喜樂，她現在是我妻子。不過你的事我沒和他們說，這背後我總覺得還牽扯著什麽危險，大家都老了。

　　你可能想不到我的家族是幹什麽的，更想不到我侄子的朋友他們那一家又是怎樣一群人。我有時候都不敢相信，只能說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方面我也不多說了，寫這封信主要是想和你說一件當年跟你有關的事，寫著寫著好像就跑題了，人年紀一大好像說話就是囉嗦，又多感慨。裴工，老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拉著你多說幾句廢話。

　　當年我和老貓一道進行了好幾輪穿越，我們經歷的一切事情竟然都是我們自己促成的。這種體驗現在想起還是背後發涼。敵特也抓著了，說來慚愧，當年我還懷疑過你。這事兒其實怪我自己。

　　我們一起的那次，剛進洞不久我口袋裡就被人塞了張紙條(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我自己塞的)，上面寫的是:“小心裴青”。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麽，甚至頭兩趟穿越都還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到我也忘了是第幾趟，才突然明白了。

　　當時的情況是，你確實很奇怪，一直一副目的性很強的樣子。你拉著我們犯了很多險，甚至故意錯譯電文，很誇張，我們得知道你的目的是什麽。但直接問你肯定不會說。現在想想，我這招真損，我得向你道歉。對不起，欺騙了你的感情。這話說起來好像有點怪。

　　算是利用了你的信任吧，我真的很慚愧。其實那個塞紙條的我的意思是讓我多關注你，這樣到了最後，在飛機上，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你才會足夠信任我，把你的目的告訴我。明白這一點是在很久以後，我的槍傷已經好了很多年了，可那時卻又隱隱地痛了起來。

　　這也是無奈之舉，請聽我狡辯，如果當時我直接寫“關心裴青”，那反而很奇怪，而且容易打草驚蛇。不是說你是蛇，嗐，你看我今天都說的什麽話。我需要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你，要保持那種狀態，需要有懷疑你是敵特的心態。

　　舉個例子吧，其實當時我看到你哭了，如果條子上寫的是“關心”，那我肯定會一邊心內疑惑，一邊按條子所說冒失地出現在你身邊，那你肯定不願意，說不定會更戒備我，搞不好要恨我了，對吧。但當時我是“小心”，才一直躲著遠遠地看。現在我也不怕這樣直說出來了，反正等你看到這封信我早已成了一盒末末，哪還有面子要在意。

　　但我真的不是在套話，不是要騙取你的信任，我確實當你是朋友。不知道你還會不會相信我這句話，但我希望你相信。

　　照我侄子所說，換血之後你壽命會很長，可能能活兩三百年，雖然我親眼見過他活了一百多歲的那位朋友——看上去還是年輕的小夥子——但我還是不敢細想。我也不知道你究竟何時才會醒來，如果你醒了，那家人一定會強迫你回憶那些地底的刺激，我知道，但我無能為力。三十歲我無能為力，九十歲我還是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長進。老朋友，請你原諒我。

　　還有就是，這話說出來可能有點劃清界線的意思:雖然那些強迫你的人和我侄子的朋友是一家的，在這件事上我侄子和他朋友可能也不能幫你，但他們可以信任。這話說出來真無力，但，如果你對我還保有一絲信任，就信任他們吧。

　　祝你在一切結束之後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我永遠是你的朋友，如果你願意的話，老貓也可以是，袁工也可以是，大家都可以是。

　　百吳一用

　　2017年3月於山西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