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完師的四五日後，正午，我拎著剛從河裡摸上來的魚往雨諶家走去。剛到雨叔家門口就看見雨叔端了碗茶出來。雨叔說道:“孤笙來啦，先進去休息會兒，我給傀老送碗茶。”說罷雨叔走到了門口的水缸處。

　　牆角的紅色水缸，一位老者倚在旁邊，蜷著雙腿，雙眼禁閉，而且滿身酒氣。雨叔遞了碗茶給老者，這位老者味道茶花茶的香氣微微睜開了眼。接過遞來的水，三口兩口喝完，同時衣服也濕了一片。

　　雨叔說:“孤笙，我去長醫生給傀老拿點醒酒藥，你在這裡先看著他哈，我馬上回來。”說完轉身就進屋拿了個大衣，小跑著往村裡跑去。

　　“我認得你，你是孤笙，猴子之前帶你來我這裡喝過滿月酒。小夥子還記不記得這滿月酒啥滋味兒啊。哈哈哈哈....”老者醉醺醺的笑道，兩隻乾枯的手在我臉上按來按去。

　　“老先生，我剛滿月，再聰明的孩子也記不住啊。但我常聽雨叔和侯爺提起你，村長也經常拎著您釀的酒來侯爺家小聚，他們都說你的酒醇厚，夠勁。”我輕聲道。

　　“哈哈哈哈，你小子，果然跟他們說的一樣，古靈精怪的一點就通。還真是個小巫師的料啊，巫見內小子眼光沒跑。還有我就是個釀酒的，別叫我老先生，叫我傀爺傀老都行。”傀老先生笑道。

　　“那行，我隨著雨諶叫您一聲傀老吧，傀老您醉的厲害不，還能會回家麽，我這剛從山上摸了幾條魚，我這也閑著，我跟您燒個下酒菜如何?”我問道。

　　“瞎說，我可我沒醉，我這是形醉意不醉，你們這些人隻知其表不知其裡啊。這頭一次見面哪能讓你個小輩照顧，跟我走，我帶你去酒窖裡嘗嘗你侯爺的花釀。”傀老嘟囔道。我這一聽，這也是沒太醉，還算清醒。用草繩把魚掛在雨叔門口，扶著老爺子往村裡走。在路上我們碰到了買藥回來的雨叔，跟雨叔說了情況，雨叔說傀老喝醉了，慢點，剛說完，傀老嚷嚷著叫道“沒醉！沒醉！”叮囑完，雨叔笑著往家走去。

　　傀老帶著我在村子裡轉悠了好久，興許是還沒醒酒，兜兜轉轉走了數百步，來到了百商。

　　“內邊就是我的酒窖，是不是離老遠就能聞見香味了。”傀老一臉享受，手指著天空說道。我眼看是沒轍了，便推門帶著傀老進入了百商。錢叔趴在櫃台上，正在睡覺。

　　聽見有人來了，錢叔迷迷糊糊道:“誰啊，快到飯點兒了，孩他娘是不是來送飯了，吃啥啊。”

　　“錢小子，吃飯也不帶上我，花釀不想嘗了是不是。”傀老嚷嚷道。聽到這話，錢叔一屁股從椅子上跌坐在地，趕忙爬起笑道:“傀老，你怎來了，你不是去村頭給侯爺送酒去了麽，怎這麽快就回來了。”

　　“快，快個屁啊快，你一覺睡到大中午，也不看看人家飯都吃完了，可憐我還空著肚子，哎，白瞎了我這麽久對你掏心掏肺的照顧。”傀老惋惜道。

　　“照顧啥啊，明明就是你在這蹭吃蹭喝的，還每次都喝醉。”錢叔小生嘀咕道。

　　“你這混小子，酒還想不想要了，趕緊的，去拿菜出來！我讓笙子陪我去拿酒。”傀老說罷轉身就出了門。我給錢叔留下了一條魚，錢叔從櫃台裡掏出一盒火柴和一個油燈，叮囑道:“孤笙，你看著點傀老，他年紀大了下酒窖沒數，酒窖裡黑，你給他照照，等他拿完酒就領到我這裡來，我去拌倆菜，很快就回來。”

　　我出了屋，小跑跟上了傀老。

在一間小屋裡，傀老站在一道暗門前翻找著鑰匙，找了半天發現暗門根本就沒關，我推開門提醒道:“傀老進去吧，我給你點燈。”　　“還是你小子聰明，會看形式，走，我帶你見識下我這半輩子的傑作。”傀老驕傲的喊道。

　　進了暗門往下有個通道，石板做的台階能過下兩人。我一隻手提著油燈，一隻手扶著傀老。等到走了十來塊台階的時候，一道木門半開著。靠近木門就能聞見濃鬱的酒香。傀老帶我走了進去，裡面擺了幾十個大木桶，上面用紅墨寫著各種酒的名字。

　　傀老拉著我來到了一片竹筒處指著竹筒道:“你去抱兩個，等會兒吃了飯給村長和猴子一人分點，剩下的你自己存著喝，這玩意兒可比你天天喝的井泉水美多了。”我看著傀老搖搖晃晃的樣子點了點頭。

　　竹筒很涼，都在牆上掛著。酒窖裡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而且時不時還有窸窣的嘎吱聲，就如兔子吃草的那種聲響，仿佛就在耳邊咀嚼，聽的時間長了我覺得耳根有些發癢。

　　我拎著兩個竹筒朝酒窖深處走去，手上雖是提著油燈，但它就是陰著光一點也不亮堂，每走兩步好似還有一雙手從我的油燈上遮一下。

　　我還在想著錢叔剛才說過的話，不知不覺摸到了一個泛著明光的大木桶前。

　　“對，就是那大桶，你淺刮兩下上來，別撈住低下的料。”傀老站在我身後叫了一嗓子，然後就發出了“咕嘟咕嘟”的聲響。

　　“傀老，慢點喝。”我也沒回頭，也不知道他聽沒聽見。

　　我把兩個竹筒按進木桶一會，估摸著快裝滿了準備提上來。

　　“奇怪?桶底子有手抓著竹筒?”剛動手我就感覺胳膊往下一沉，我把兩隻竹筒放到一個手裡，另一隻手拎起了放在地上的油燈。

　　油燈照在酒面分不清那是什麽顏色，說黑不同說紅不像。反倒是那被泡的發白胳膊正在往下用著力氣，我把油燈向前湊了下，一隻煞白的手突然把它拽進了桶裡。

　　“哎，快松手，還要麻煩我再點。”我兩隻手一使勁連同竹筒和油燈一起撈了上來，酒撒了一地，四周的木桶酒水同時沸騰，好似在打鼓一樣。

　　“都安靜點！再等幾年！”傀老一嗓子鎮住了這些奇怪的木桶，我一回頭正好看見他就站在我的身後笑嘻嘻的看著我。

　　“笙子不怕?”

　　“不怕，傀老不餓麽，咱們回去吃飯吧。”

　　“好！吃飯！好好好！咱們走！哈哈哈哈！”傀老一隻胳膊壓著我另一隻手在我眼前指東點西，從酒窖到百商的一路，他醉成這般，嘴裡那光輝的英雄事跡倒是一字不含糊。

　　至於他說了什麽，我是真沒這麽記住，倒是有兩個字又一次出現在我的記憶中——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