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傀的一句話,讓原本躁動的台下瞬間安靜,村民們找好個子的位置期待著一年一次的視覺盛宴。
“唰”。王傀打開折扇,從身後拿出一柱長香插在香鼎裡,折扇一揮,長香被引燃。這是他每一次演戲的習慣,他會在香滅前刻完傀。
王傀每次都會找台下的村民問問題,這次也不例外。削下兩塊長木,他看了眼台下的村民,他咳嗽了兩聲,隨後拉了一條長凳子坐下。
“牛家老小,我問你,這人,?”王傀沙啞的聲音驚醒了一個正在瞌睡的孩子。
那孩子叫牛剩,不到十歲,牛屠戶家最小的孩子。兒時得了一場大病,被截去了雙腿。
牛剩沒怎麽和別人交流過,聞聲膽怯,不敢說話。
“沒事兒,你王爺爺問你呢,想說啥你覺得什麽最重要說啥。”他媽摟著他輕聲勸說。
牛剩支支吾吾,等了好久才說了一個字。
“腿。”他的聲音很小,但台上的王傀還是聽到了。
“好,那我做雙腿出來,你可睜開眼睛看好了哈。”王傀手提細線走下台,他來到牛剩跟前蹲下。
“剩啊,你跟爺爺說說那年夢裡你看到了啥。”王傀手裡的刻刀沒停,他開始問一些問題。
牛剩看著媽媽在思考,爸爸拍了拍牛剩,他才敢說話。
“我夢到了一個很大的城市,一個大城門,裡面有很多人。我很餓,就想進城裡找東西吃。我剛到門口就有一個長得很高很高的人拿著刀追我,我跑不過,他就把我的腿砍了。”牛剩說完縮在母親懷裡就一個勁的哭。
牛剩的父母一臉震驚,看樣子他們沒有聽孩子說過這件事情。
“好,剩乖,不哭了,王爺爺給你糖吃。”王傀讓小悲從收錢的抽屜裡拿出一顆彩色的糖,遞給了牛剩。
吃完糖,牛剩在母親的懷裡熟睡了過去。王傀手裡的兩條腿已經完成他把兩條木腿放在長凳上又在台下尋找下一個人。
“難道,牛剩說的是暮城?”奧迪說話聲音很小,但我肯定王傀已經聽見了。
“噓!”雨諶拍了下奧迪,趕緊讓他閉嘴。
台上,王傀不知從哪裡變出一隻燒雞,他端著盤子來到李家老二面前。
李家人不善交流,一家人都居住在村後不顯眼的地方。李家老二名叫李佳,估摸著有十三四,是個容貌俏麗的小姑娘。只可惜也是因為一場大病失去了雙臂。
看著王傀這個怪老頭離她越來進,她就越來越害怕。
“李家姑娘,你覺得人什麽最重要?”王傀問了同樣的問題,圍在一邊的人們都在等她的回答。
李佳沒有回答,她沒敢直視王傀,只看了看兩條空蕩蕩的衣袖。
王傀哈哈一笑:“哈哈哈,那我知道了,這隻燒雞就送給你了,你現在就能吃了。”
李家老大有些不開心,但還是接住了盤子。臨走王傀又問了一句:“藍衣,高個,對麽?”看到李佳恐懼的眼神,傀的雙手也完成了。
王傀回到台上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看了眼長香:“周啞巴你找條道上來,我有話要問你。”
台下的人群裡一個矮個子站起身,慢慢走到台上。
“我問你話你只需要點頭搖頭就行,明白麽?”看到周啞巴點頭,王傀從腐木上削下來一個圓球,隨後落了倆座,開始問話。
“你今年二十五,啞了十五年對麽?”王傀見周啞巴點頭繼續問道:“整十歲那年,
你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第二天你的家人全都離開了,對不對?” 周啞巴張著嘴,阿巴阿巴的用手比劃著什麽,有些躁動。
“我讓你點頭,不是讓你比劃。”王傀給台下座上的小悲使了個眼色,沒過多久小悲就給周啞巴端了杯茶上來。
“你先喝,喝完了我再問。”周啞巴對王傀言聽計從,不管燙不燙仰著脖子把茶水一口喝完。
“你見過你的家人,不過不是在這裡對麽?”王傀手裡的圓木被刻刀雕的栩栩如生,簡直就像一個縮小的周啞巴腦袋。
看見周啞巴點頭,王傀加快了手的速度。
“最後一個問題,高個,藍衣,白發?”王傀的話說完,周啞巴的茶杯落在地上,台下的小悲趕忙把茶杯撿起,順帶把周啞巴帶下台。
“殘肢斷臂,盲眼禍身,還缺一個。”選了半天,王傀沒好像沒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不停的在台上徘徊。
“咳咳咳!”台下一聲咳嗽,聽的人喘不上氣。
“老張頭你上來。”王傀看了眼台下,手指了一下剛才咳嗽的老人。
他叫張山, 村裡上一輩子山獵人,今年已有九十高齡,前些日子剛過完大壽。只是他身子自幼多病,現在看著,是一天不如一天。
張山手背在身後,弓著腰往台上走。
“孤笙,扶一下啊!”王傀從台上丟下一塊朽木,正好砸在我頭上。
我捂著頭,攙扶著張山一同來到台上。
“沒我事兒了吧,我下去了。”我捂著額頭轉身就要下台。
“等會兒,台下擠,你來台上看得清楚。”沒等我同意王傀就把我摁在長凳上,然後把刻好的傀都塞在我手裡。
“拿好了,別掉了。”王傀摸出最後一塊腐木來到張山面前,長香快要燒完,他沒多少時間了。
“老張頭...”
“啪”!還沒說完王傀腦袋挨了一巴掌,張山收回手:“沒大沒小,還老張頭,小時候我還帶你下過河呢。”
王傀嘿嘿一笑,隨後給張山倒了杯茶:“你先喝著,不用一會兒就讓你下去,張大哥。”
張山抿了兩口茶把茶杯放到一邊:“我走兩步不影響你刻東西吧?”也不管王傀,張山就弓著腰轉悠了起來。
東瞧瞧,西看看,張山走到了我面前。那雙渾濁的眼睛睜不大,邊走還邊顫抖身體。
我一抬頭,正好四目相對。他緩緩睜開眼睛,我看到的是一雙純黑色的眼睛,還有一副詭異的微笑。蒼白的頭髮被風吹開,他頭上那條駭人的傷疤我看的清清楚楚。
一陣冷風吹過,香滅了。傀的部件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我的手,它已經站在椅子上抬頭看著我,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