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梨縣城有七千余戶百姓,整體約有四萬人。
其中供養簽軍者便有五千多戶。
剩余的近兩千余戶,
便是軍戶。
家家都有七品簽軍,或從七品或正七品,皆為氣血滿盈之輩。
體格頗為壯碩,常年在校場磨練筋骨皮肉,打熬氣血,整訓接陣衝擊或防禦之法,修習長杆槍矛及單手刀斧搏殺之術,隨時聽候調遣準備鎮壓縣域安危。
此時,縣衙旁邊的校場內,這玉梨縣內的五千名七品簽軍已經全員到齊,各自都穿著硬革套甲,內襯棉絮皮襖,用鑲釘的皮帶扣住粗壯的腰腹,扛著突火銃和寒光爍爍的釘槍,扶著腰間的短刀手斧,滿臉漠然和桀驁般的看著前方的高台上。
因為就在那高台上,這統領玉梨縣的指揮使大人王汝南,正穿著絲綢和棉絮混編織造的單薄官服,平靜的坐在那木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底下的眾多兵卒。
底下的這些七品簽軍,都是他王汝南耗了大半輩子才攢起來的家底。
此時雖然面無表情似是淡然一片。
心中卻仍舊自豪。
就靠著這五千名七品簽軍,他便能獨立於臨海郡的郡域之外。
雖說沒有融入臨海郡的郡域之內,也和玉梨縣的物產貧瘠有關,但只要能獨立出來聽宣不聽調,將這玉梨縣打造的如鐵桶一般,那這玉梨縣就是他王汝南的!
比起臨海郡的郡城直屬的其余五六個縣,看似有郡城的中三品的兵卒保護,安全問題能得以保護,物產豐富之余還能相互經商流通提供生活便利,但那些縣裡的指揮使,還不是都和乖孫那般去討好那掌管一郡之地,帝庭承認的那位四品防禦使。
根本沒有自己獲封一縣之域,看似位卑權低,實則能掌控權限猶如臂使,編練出來的兵卒也皆是自己忠心不二的麾下部曲,將本縣經營的如有鐵桶那般安全。
除卻真有異族大軍奇襲過來,或是受強召令沒有辦法,只能上戰場拚命。
其余的時候只要該給上面繳納的稅賦都繳納的清楚完全。
剩下的可就都能聽得自己調遣。
滋潤無二!
看看旁邊,坐著的兩位自己一手提拔出來的副指揮使。
兩人都非是本縣域內土生土長的百姓人家,而是在帝庭峽州域內曾經闖蕩過的遊擊使,被王汝南看重其天資和對自己的忠心耿耿之態度,才會在自己積攢下來功德,能夠向帝庭申請一塊采邑的時候,便邀請他們過來一同在本縣享福。
繼而在本縣和那些原本的大族大姓結合,形成了以他王汝南和兩個副指揮使為核心,本地的世家大族為內圈,收攏來的流民和本地百姓為外圈的權利體系。
總歸也只有一點,那就是他王汝南,便是這玉梨縣的土皇帝!
“大人。”旁邊有人緩緩開口:“檢閱開始了。”
他是個儒雅的中年人。
頜下三縷美須,看上去便是風度翩翩,又是不怒自威。
“好。”王汝南吐字而出,對於這位副指揮使之一,乃是有著從五品如火爐般氣血修為的李錚,還是本縣李家的家主,輕輕點頭道:“那就準備開撥吧。”
“卑職領命!”不光是這位李家的家主李錚,右手邊有個皮膚黝黑,體格肥碩胖壯的漢子,也是起身抱拳應聲:“必不負指揮使大人所托!”他是吳光岩,同樣是從五品氣血如爐的修為,擅使長柄大斧,麾下的六品簽軍也多是手持長斧而戰。
對比喜歡騎兵馬隊,擅長奔襲突擊的李錚,吳光岩這位副指揮使,更喜歡指揮著他麾下的簽軍作為攻堅主力,手持大斧硬生生的劈開那一切阻攔在面前的敵軍。
因此,聽聞準備開撥討伐那些作亂的妖族匪徒,更是激動的不能自已。
“稍安勿躁。”王汝南則是笑著擺擺手。
他示意吳光岩安靜下來。
眼神微頓,則是看向了李錚這位平日裡依仗的智將,臉上露出些許笑容道:“多學學李指揮使,看這樣胸有成竹,想必已經是心中有了許多把握。”
“大人,卑職的確已有把握。”李錚捋著頜下的美須,也是笑著回答道:“梨核山內湧出來的妖族亂匪數量的確很多,但想要在一天之內拿下那十余座有民壯和鄉勇駐守的墩堡,顯然是異想天開,那是絕無可能的。”說著的時候,他也很明確的說道:“我等無需出動簽軍精銳,只需以小股簽軍帶著征召來的鄉勇,足以解決妖匪之患!”
“費那麽多事做什麽!”但旁邊的吳光岩皺起黑黝黝的濃眉,同樣黑黝黝的臉上也帶著幾分不耐煩,反駁道:“咱帶著精銳,就能直接殺了那些妖匪個乾乾淨淨!”
他本就是個莽夫,此時邊說還邊拿起身邊的長斧,臉色頗為張狂。
“光岩啊光岩!”王汝南卻皺起眉頭。
瞪了他一眼。
語氣多了幾分訓斥:“都多少年了,還是如此莽莽撞撞,平日裡給你說過,多和李指揮使學習學習,若是真讓你領兵在外,我怎麽能放的了心!”
“我又說錯啥了…”這吳光岩在旁邊則是有點不服氣的嘟囔。
“哼!”王汝南板起臉冷哼。
“這是為了練兵。”
李錚也沒賣關子,似是給吳光岩解釋,實則是給王汝南這位指揮使匯報:“這上古妖星衝撞帝庭星域不假,但掠過的大部分星域卻是那妖族佔據的星域。”
“嗯。”王汝南聽聞此話,也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
連那吳光岩此時都稍稍側耳傾聽。
眼神微微閃爍。
“卑職認為,過上一兩年的功夫,怕是戰況再起。”
李錚沉聲開口:“我峽州大域位於帝庭星域邊疆,旁邊便是妖族星域,往年我人族和妖族開戰,必會波及峽州,亦會波及我等賴以存之的玉梨縣。”
語氣稍頓,他繼續看著王汝南道:“卑職不敢妄加猜測,但怕的便是真到那個時候,戰況激烈波及到我縣,或是峽州指揮使大人抽調兵力前去禦敵,我等若是沒有防備,沒有及時備選出相應的軍戶,自身損失略大的話,會被他人窺覷。”
“嗯,不錯。”王汝南的臉上帶著笑容,滿意的對李錚點點頭:“不愧是李指揮使,考慮就是周全。”同時也對吳光岩訓斥道:“你啊,多學著點!”
“卑職曉得。”吳光岩似是不耐煩的又是嘟囔了一聲。
只是聽聞此話。
扭過頭去的時候,這位像來以莽夫著稱的副指揮使,眼神深處愈發閃爍。
但他什麽話也沒說。
只有王汝南對李錚的誇讚:“按照你說的來辦就行,你們李家擁有的五百名簽軍馬隊,比我王汝南手頭這五千名簽軍步卒還強,玉梨縣的安危還得靠你們。”
“卑職不敢居功,全賴指揮使大人提攜之恩,方有李錚和李家今日!”李錚聽聞王汝南的話,則是臉色大變,慌忙起身對著他就是深深地作揖,口中慌亂道:“卑職起於微末,不過尋常百姓養馬之馬弁,若無指揮使大人,今日如何還不得而知!”
“這是做什麽!”王汝南見到李錚如此慌亂的模樣,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但還是起身過去將他攙扶起來,埋怨道:“你就是喜歡多想,一直這樣,胡思亂想!”
“卑職不敢!”李錚順從的起身,但神色卻愈發的謙虛恭敬。
哪怕站著都是稍稍欠身低頭不敢停止腰板。
這就是主次分明。
但是,王汝南卻相當受用,拉著李錚的手又是坐下,語氣卻稍稍變了變:“咱們三人都是兄弟,曾經一起出生入死過來的,尋常的虛禮就不必多說什麽。”
“就是!”在旁邊那吳光岩立馬扯著嗓子道:“李錚你就是喜歡瞎琢磨!”
“…嗯。”李錚只是淡淡的回應了一聲。
王汝南卻見怪不怪。
嘴角微翹。
他瞥了眼吳光岩,又是看向李錚,緩聲問道:“趙家的那個孩子,我若是沒記錯的話,似乎也是領了募兵文書,選了個墩堡過去當了個總旗, 對吧?”
“大人記得沒錯,那孩子叫趙銘。”李錚此時心領神會,立刻壓低了幾分嗓音,詳細的匯報道:“去的十八裡墩堡,手底下有兩百余號從他們趙家自募來的民壯,都是從九品或九品的氣血修為,沒有八品的鄉勇,實力方面算是最差的那等。”
“哦…”王汝南點點頭,眼神深邃了幾分,緩聲問道:“可是我聽說,那孩子手底下還莫名其妙多了不少,八品鄉勇級別的弓手,似乎還有點七品簽軍的意思。”
“卑職亦是有所耳聞。”聽聞王汝南的話,李錚的眼角微微抽搐。
這事他也是聽自己的親兒子說的。
並且很少有人知曉。
包括李阿四,自己都已經下了禁口令,但沒想到還是傳了出去。
但李錚還是強行讓自己看上去若無其事,反而清了清嗓子,對王汝南鄭重的回答道:“畢竟趙銘的生母,可是從峽州節帥府裡出來的,大人也是知道。”
“也是。”王汝南聽到這個回答,眼神也是稍稍閃爍了幾分:“那個女人可是從峽州節帥府裡出來的…”他重複著李錚的話,下意識的向後靠了靠椅背,掃過校場裡那井然有序的五千余名七品簽軍,還是握緊了椅把手,沉聲道:“那趙銘那邊,就好好的看著點,真遇到什麽危險的情況境地的,你李家的騎馬隊,可得發揮作用!”
“卑職明白!”李錚頓時回應,但是看著面前王汝南那明顯若有所思,又是頗為忌憚的模樣,還是暗中咬了咬牙,不留聲色道:“卑職必然會時刻盯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