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可太盛，不可太盡……

只要牢牢遵循這八個字，未來，竟真的便屬於自己麽?

陸沉不由暗暗尋思。

“能再次得真人提點，在下委實三生有幸。”

陸沉隨即對塵虛真人拱手道。

未來無定數，為沒有發生的事胡思亂想，無異於庸人自擾。

塵虛真人笑道:“老道與施主有緣，提點兩句倒也沒什麽，若施主將來有何事覺得困惑，難以抉擇，不妨再到這青蓮觀來。”

陸沉點頭道:“一定。”

說罷，吩咐楊濁捐些香火錢。

瞧楊濁將沉甸甸的錢袋丟在木盒中，塵虛真人眉開眼笑，說道:“陸施主著實出手大方，有事無事，可都要常來啊。”

陸沉一怔，旋即苦笑。

這天底下的世外高人，仿佛皆對銀子這種世俗之物情有獨鍾。

老陀寺的住持法奘大師如此，這位道家的掌門塵虛真人也是如此。

看來即便是神仙人物，身處在這紅塵濁世之中，也得為柴米油鹽而發愁啊。

塵虛真人說道:“這玉衡山風景秀麗，不若便由我這徒弟，帶幾位四處走走。”

了虛做了個請的手勢，客氣說道:“幾位施主，請隨貧道來。”

陸沉對塵虛真人一拱手，說道:“那在下就先去了。”

塵虛真人笑道:“施主自便。”

……

隨了虛在山上逛了起來，眾人著實被玉衡山的美妙風景所折服，此地清馨雅致，毫無一絲紅塵濁氣，待得久了，隻覺心靈都得以滌蕩。

直到臨盡傍晚，眾人才意猶未盡，打道回府。

回到驛館，陸沉沒有徑直梳洗入睡，而是先行來到正在沒日沒夜核算鹽稅帳目的戶部眾官員處。

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戶部眾官見狀，紛紛將手裡的活計放下，起身拱手作揖道:“見過陸少保。”

“諸位大人辛苦。”陸沉拱手回禮，沉吟片刻後，對楊濁吩咐道:“去城中最好的酒樓訂些宵夜來。”

楊濁領命去了。

戶部眾官連忙推辭。

陸沉笑道:“諸位大人費心查帳，勞累的很，就莫要客氣了。”

戶部眾官拗不過，一同致謝道:“下官等謝過陸少保。”

“諸位且忙，不必管我。”陸沉一笑。

戶部眾官相繼坐下，又開始費心費力的查起帳目來，算盤打得“叮當”響。

陸沉走到張進的身邊坐下，只見這位戶部主事，頭髮油膩，臉色蠟黃，一看便是有陣子沒睡過安穩覺了，陸沉不由關心道:“張大人，身體為重，帳目就在這裡，慢些查亦是無妨，你可別將身體給累垮了。”

張進無精打采，苦笑道:“陸大人放心，下官還撐得住。”

陸沉看不過去，便要驅趕張進回去休息。

可他還沒張口，張進隨即翻出一本冊子，遞給陸沉道:“經過下官等核查，業已將近十年來當地鹽商漏繳、以及名義上被官府挪用的鹽款查出大半，這是屬於陳家的帳冊，請陸大人過目。”

陸沉一楞，這才幾天，竟已查出大半，這些戶部官員的辦事效率還真是高啊。

接過帳冊，陸沉一頁一頁看了起來。

原本關於陳家的鹽稅帳目，無論是戶部記錄在案的，還是當地的留檔庫存，皆為一團亂麻，不過經戶部眾官員一番整理，陳家的帳目已然是簡單明了，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這特意用紅線標注的地方，是為何意?”

陸沉看了一會兒，發現每頁幾乎都有一兩帳目底下畫有一行紅線，貌似是刻意標注。

張進解釋道:“回稟陸大人，這些用紅線標注的帳目，

便是我等查出來有問題的帳目。”陸沉恍然。

張進緊跟著又道:“大人請看這筆帳目，去歲二月初一，陳家上繳稅款，入當地鹽台帳目，合計十二萬三千六百七十一兩白銀，可報給戶部的帳，卻是足有三十二萬六千多兩白銀，中間數目差了一倍不止。”

陸沉道:“你是說，這筆帳目鹽台是虛報了?”

“正是！”張進轉而又指向一筆畫有紅線的帳目，“大人再看這個，戊戌年六月，州府挪用稅款二十余萬兩白銀，名義上是為疏通河道，清理水患，可據下官了解，戊戌年茺洲風調雨順，根本無暴雨山洪，這二十余萬兩白銀，最終也不知落在了誰的手裡。”

陸沉冷哼道:“還用問，多半是被那些貪官汙吏給瓜分了。”

張進搖頭道:“只怕不全然是落在了那些貪官的手裡，據下官所知，河西官場，幾乎被殺之一空，但抄沒出的家產，卻是沒有多少，如若缺漏的鹽稅，多半都落在了那些貪官的手裡，咱們大齊國庫，也就不會像眼下這般空虛了。”

陸沉皺眉道:“你是說，大頭仍然捏在那些鹽商的手裡?”

張進頷首道:“下官以為是。鹽商通過賄賂官員，以來使官員偽造帳目，幫助他們逃避賦稅，可那些鹽商何等精明，又豈會將利益全然讓給當地的官員，能夠分出一成的利來，足以填飽那些官員的胃口。”

陸沉氣得一哼道:“瞧河西官兒的這點出息，搭上身家性命，欺上瞞下，到頭來拿的竟還只是小頭，朝廷一場清洗，結果全都掉了腦袋，而那些鹽商卻屁事沒有，這群廢物，貪官竟都做不明白。”

張進苦笑道:“奈何這些貪官都已被江指揮使近乎殺光，有些帳目即便能夠查出不妥，但死無對證，沒有確鑿的真憑實據，恐怕難以定那些不法鹽商的罪。”

陸沉淡然道:“無妨，人死了，帳目不是還在麽，就按照帳目查。茺洲鹽台的帳目，與戶部入帳的帳目，哪裡對不上?為何對不上?還有那些被當地挪用的稅款，不是說修橋賑災了麽?橋在哪裡?都有誰領到了賑災銀兩?這筆爛帳就放在這裡，我就不信，找不出真憑實據。”

張進遲疑道:“可如此一來，咱們在茺洲，恐怕又要不知道耽擱多久時日，如若不能盡快巡到銀兩，陛下那裡……”

陸沉一擺手道:“朝廷若急需銀子，我補貼上就是，百八十萬兩銀子，我還是掏得出來的。你隻管踏踏實實的查，一定要將河西這本爛帳，給我查得清清楚楚，將那些不法鹽商，全都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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